“老朋友?”墨子幽眨了眨眼,颇有深意道,“多老啊?”
她朝街上又望了两眼,“是男是女?我认识吗……”
“你就别问了。”接过小厮递来的门牌,朗寅释一把拉过她,揽在怀里,“快进客栈吧,都听见你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别以为打个马虎眼就能过去,哼……”墨子幽抗议着,一边被推进了中庭,一边努力想回头看,两人就这么打闹着进了客栈。
客栈外,牵着孩童的走了百米远的妇人,停住了步子。
“阿娘,你怎么了?”阿荣抬头望着母亲,睁着大大的眼睛,“你的眼睛疼吗?”
只见那年轻妇人轻轻拭了拭眼角,抹去了一点水汽,又打起精神来,朝孩童笑着说,“娘没事,娘好得很。”
孩童懵懂的看着她,不知道她心里想着什么。
年轻妇人回头远望一眼,透过这条暮色弥漫的街道,似乎还能看到什么人。
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只消一眼,便会心中剧烈的悸动起来。
那个曾经徘徊在心头的人,在王府的日子里,她曾多少次默默数着他回府的步子,默默听着他说话时舒朗温和的声音,感叹着他的宽厚可亲。她多少次凝视着思行斋里直到深夜才会熄灭的灯火,回想着他的一言一行,在一种憧憬地甜蜜中缓缓入睡。她知道自己喜欢上的,是一个值得信任之人,总会因为第二天便能见到他,而幸福不已。那是她最珍视的温暖,是她不会跟任何人分享的秘密,是和亲人一般,让她想要守护的人。
可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为一个人倾倒,却还是艰难抉择、背叛了他。她的心又一次碎了,终是没有脸面再回去。也罢,像她这样的人,不过是乱世的浮萍罢了,她如草芥般卑微的生命,飘到哪里,又会有谁过问呢?喜欢什么人,和谁过一辈子,都不过是无足轻重,不会有人惦念的。
得知他如愿以偿的登上了皇位,她在远方的异乡虔诚地为他祈祷祝福。她想,这辈子大概是没有机会再见了。她已经远远的离开了天朗,在这偏僻的地方重新开始,也死了这颗心,决定随波逐流的渡过这一生,可是啊,这无常的人生总不肯放过她。
却不想,竟让他们又在这异乡街头遇见。
这是怎样的缘分啊?竟然让她忍不住热泪盈眶。
也许是老天爷知道,她的内心深处,仍然深深盼望着吧。
即便已经过去了七年,即便像是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只要能再近距离看你一眼,我也足够心满意足了。曾经让她燃起生活勇气的火焰,虽已经熄灭消散,但她的心底,却依旧有一股暗流悄悄的流淌。
她对自己说,既然心愿已了,便不要再奢望什么,她不是也下定决心,和一个陌生人重新开始了吗?她已经过上了无需担惊受怕、无需自我牺牲的日子。
那么,这一别,就当是我最后看你一眼。从此回到人海中去,再无交集。
让这场无疾而终的暗恋,静悄悄的出现,静悄悄的消失。
“阿荣,咱们回家吧。”年轻妇人说道,拉紧了孩子的手,她紧抿着嘴,神色有几分苦涩和落寞。
“好的,阿娘!”阿荣牵起她的手,用力的摇了摇。
她看着眼前的孩子,苦楚的脸上,终是挤出了一丝宠爱的微笑,牵着孩童,再不回头的走了下去。
站在客栈的厢房里,朗寅释打开了窗户,让夜间的空气流动进屋子里。
远处的崇山峻岭化为了剪影,空气潮湿,带着草木的味道。
她确定的知道,今天在街头看见的人,一定是湛凝。
虽然没有看清脸,有一种直觉告诉她,那就是湛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哪。她心中喃喃自语道。
看到湛凝开始了新的生活,朗寅释的心底是踏实而欣慰的。
朝政稳定后,她一直派人到处寻找她。阴谋和不安都随着旧王朝的覆灭而过去,那些曾经的恩怨情仇也该一笔勾销,这一次,希望所有人都能为自己活一次。
她希望对湛凝说一句谢谢。
只是,湛凝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信。
时隔七年,却在这最未预料的边陲小镇,再一次碰到了她——已经成为了人母,有了孩子,家庭应是美满的。
应该为她高兴才对啊,该为她祝福不是吗,这个身世苦楚,颠沛流离的女子,终于安定了下来,不用再流浪。
可是,怎么突然却觉得有些伤怀呢?
再过两日,他们就要离开南疆、前往西陵了。该不该去打个招呼?朗寅释心想着。
关上窗子,望见不知何时已经沐浴完的墨子幽,在烛火的光晕里,坐在桌前。
墨子幽认真起来的时候,总是透着一种超脱的了然和温柔,她宛如能洞彻人心,却又意外的善解人意。
“怎么了?看着我一言不发。”朗寅释打破屋子里的安静。
“……我发现,当我的女人心里想着别人的时候,本宫的心情,还真是有点复杂呢。”墨子幽念叨着,半皱着眉头,“明明也是我自作主张,可是见你了却心结,还很怅惘时,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难怪南疆的泼水节哪儿都能看,她却偏偏选择了这个清平县呢?朗寅释心中一愣。
“你是因为失去与对方的交集,而感到难过吧。”墨子幽却不理会她的思考,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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