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这或许就是鬼岛刻意放他回来的缘由。沈长明的语气也有些无奈。
望着被人群簇拥着的年轻男人, 两个人齐齐地摇了摇头。受到迷雾的影响,这些人的面孔仍有几分狰狞, 看着也是极不耐烦的样子,只知道推搡吵闹。
人人都想挤到最里头去,盼望着能和那个年轻男人说上几句话。一对母女硬是被挤了出来,只能眼巴巴地踮起脚尖,目光却无法穿透熙熙攘攘的人群。
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口中脆生生地唤着爹爹,她年岁尚小,也不知道他根本看不见自己,只能一个劲地挥着手,眼泪汪汪的模样显得有些可怜。
可年轻男人始终没有回答任何人的问题,他就像听不见旁人的说话声一般,如同被彻底蛊惑了心神,只能僵硬地往前走着。他边走边微微颤动着嘴唇,瞪大了眼睛东张西望着,脸上笑意未褪,眼中似多了几分烦躁。
这个人,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江槿月本能地觉得不适,拉着沈长明的手轻轻晃了晃,压低了声音道:王爷,要不然还是先让缚梦把他打晕吧。你看他们的眼神,我真怕他们一窝蜂地冲上鬼岛,我们怎么拦得住啊?
这沈长明垂眸望着她看了许久,才定了定神,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道,不急,你现在打晕他也是无济于事,不如静观其变。
两人说话间,年轻男人朝他们望了过来,终于看到了他们身旁茫然无措的母女俩。望着小女孩天真无邪的笑颜,年轻男人的脚步一顿,很快就纵情大笑着快步向她们跑来。
他明明在笑,江槿月却觉得脊背发凉,不自觉皱紧了眉头。
那是一种病态的、近乎狂热的喜悦,不像是父亲看向女儿的眼神,更像是猛兽看到了心仪的猎物。
直到年轻男人跑过江槿月身边时,她才得以听清这个人嘴里到底在念叨什么。
亲人、亲人他就这么不厌其烦地低语呢喃着,嘴角上扬,一双涣散的眸子里透着谁也看不懂的灼热光芒。
明明这只是很普通的两个字,此刻江槿月却听得毛骨悚然。
其余人疑惑地看着他抱起小女孩,他们脸上的神情也多是不甘与懊恼,满心唯有神树的传言,并未注意到男人的脸色越来越差。小女孩在他怀里咯咯笑着,还当父亲是在和她玩。
微风轻拂间,蜉蝣岛上传来一声女子的哀叹。这声音极轻,却莫名清晰地传入了江槿月的耳中,她下意识朝鬼岛瞟了一眼,面露疑色。
年轻男人的眼中倏忽亮起碧绿的光芒,他的嘴唇剧烈颤抖了起来,说话声顿时大了许多。他一边几近癫狂地呼喊着亲人二字,一边抱着小女孩撒腿就跑,幽绿的眼眸紧紧盯着不远处的蜉蝣岛。
小女孩被吓得哇哇大哭,拼命挣扎着想要逃离。她的母亲怔了怔,尖叫一声追了上去,想伸手拽住男人的衣角。
旁观已久的百姓们一片骚动,事已至此,再迟钝的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县太爷推了一把身边的衙役,急冲冲地大声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快拦住他!
衙役们这才灰溜溜地跑了起来,心说这会儿才赶去拦人,只怕黄花菜都凉了。好在,年轻男人没来得及跑上鬼岛,两个人并肩而立,拦住了他的去路。
江槿月攥紧了缚梦,蹙眉凝望着笑容古怪的年轻男人,沉声质问着:站住,你要干什么?
这是我的女儿!和你有关系吗?我还能害她不成?年轻男人嘿嘿一笑,瞪大了眼睛。幽幽绿光之下,他的眼眶中只余细长的瞳仁,露出了大片眼白。
看到自己父亲变成这副鬼样子,小女孩哭得更大声了,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可年轻男人并无安抚她的意思,只紧紧地抱着她,生怕眼前的两个人把她抢走。
他目前的状态,实在很难被称为人。江槿月冷冷一笑,不仅不退,上前一步反问道:我可没说你要害她,你这是不打自招吗?
你、你你放屁!让开!年轻男人目露凶光,眼见着他们步步紧逼,索性把心一横,硬是抱着女儿往沈长明的剑上撞。
不知鬼岛上究竟有何宝物,他宁愿用亲生女儿的命来开道,拼死都要回岛上去。
见状,小女孩的母亲惨叫一声,手忙脚乱地飞扑上前,死死抱住男人的胳膊不撒手。男人的动作顿了顿,歇斯底里地喊叫着,恶狠狠地甩开她的手,两眼发直地朝着蜉蝣岛跑去。
疯子。沈长明皱了皱眉,把剑一收,忍无可忍地把男人踹翻在地。
这个男人看着人高马大的,谁知不过被踹了一脚就彻底爬不起来了,只能瘫倒在地连声哀嚎着。饶是如此,他的视线仍死死地黏在小女孩身上,仿佛只要等他缓过劲来,就要卷土重来。
衙役们反应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把年轻男人摁倒在地,生怕他再犯病伤人。可怜的小女孩在母亲怀里哭得险些断气,母女俩均是泣不成声,不知为何朝夕相处的家人会变成这副模样。
见此情形,一众百姓们亦觉悲从中来,个个俯首长叹,再无人有心思记挂什么成仙成神。
亲人、亲人啊!你们把她给我!把我的女儿还给我!年轻男人喘匀了气,躺在地上仍不死心,甚至撕心裂肺地叫嚣着要他们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