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斯默默移开目光,显然不想搭话,盛存“嘿嘿”尴笑两声,对着瞪大眼睛的幼崽伸出罪恶的前鳍。
摸摸脑袋,幼崽的体温好像比成年鲸高一些,一阵似有似无的暖意传来。初生的抹香鲸皮肤光滑而细腻,虽然不似小红角鸮一样长满柔软的羽毛,但是手感相当顺滑。
手下突然一空,这只雄性幼崽飞快躲到米法身后,只露出颤动的尾尖、
“……”
盛存识趣地缩回前鳍,假装什么也没发生,慢悠悠地游走。
“嗨,我还想着这仨孩子能一块儿长大,以后能有个照应。是雄性的话,十年以后就得自己出去闯荡了。”
卢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语气难免有些惆怅。
“这有什么关系,他们多自由啊,可以南北极到处跑。我们看不了的世界,他们可以看到啊。”
鲁拉柔声安慰道。
“你还真是……都碰上渣男了怎么还这么天真啊。”
“别提那个家伙!”
“好啦好啦,小孩子在旁边,不要吵架……”
托恩婆婆领着其他成员浮上水面,嘴里叼着来自深海的鱿鱼,卡琳更是直接把一小群鱼赶到水面上。
刚生产完的鲁拉、米法和卢亚早已饥肠辘辘,两眼放光地扑上前去。
另外两头怀孕的年长母鲸妊娠期会长一些,它们的预产期还没到,此刻正小心翼翼面对幼崽们好奇的打量,生怕它们撞到圆鼓鼓的肚子。
在托恩婆婆的示意下,新生的幼崽被召回母亲身边,圆溜溜的眼睛左转右转,面对在周围围了一圈的长辈,看起来有一丝丝的害怕。
鲸群成员们排好队,挨个儿和幼崽碰碰额头。这是鲸群里流传已久的仪式,长辈对新生儿的接纳与祝福,都浓缩在这个碰额礼里。
从今以后,幼崽的成长将与鲸群的命运紧紧联结在一起,这个古老而庞大的家族将拥有一批新生的种子。
几天以后,另外两只幼崽在众人瞩目下降生。
这一次相当顺利,全程没有任何干扰,它俩一只是雄性,一只是雌性。
它们很快被热情的同伴围住,不一会儿,就非常自然地玩儿在了一起。
暮色笼罩,海鸟归巢,五只幼崽在海面嬉闹。
大人们半躺着注视幼崽玩耍,眯起的双眼中含着笑意,像是在看未来的希望。
还有三年,正好是幼崽们脱离婴儿期的时候。
盛存躲开飞溅的水花,远远避开喧闹的场面。
不该沉溺在养崽的快乐里的,别忘了头顶还悬着一把捕鲸枪呢,警惕千万不能丢。
他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
事实证明,盛存目前算得上是杞人忧天,世世代代生活在海洋里的抹香鲸群深谙生存之道。
托恩婆婆找到了一块隐蔽的秘密基地,在一座小岛背后,三面环绕的海底峡谷围出一块波涛暗涌的海域。
崎岖的地形把洋流切割成片段,水流在海底的暗礁中激荡,昼夜不停地产生多样的背景音。
这种乱七八糟的杂音当然会干扰抹香鲸的声呐系统,不过相对的,把身形隐藏在复杂的环境中,同样拥有精密声呐系统的虎鲸也很难发现它们。
现在鲸群里多了五个脆弱的小生命,一切行动都要遵循一个原则——安全第一。
在大家细心呵护之下,幼鲸长得飞快,它们的身体还没有发育完全,无法适应深水区的压强,只能在海面活动。
但是鲸群的猎场在深海,处在育儿期的抹香鲸妈妈们尤其需要营养丰富的乌贼调理身体,于是鲸群每次只派一半成员捕猎,剩下的留在原地带娃。
盛存把这块海域命名为——抹香鲸幼儿园。
今天轮到他带娃了,托恩婆婆也在。
母鲸们好像并没打算帮刚出生的幼崽起名字,盛存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它们的名字都是长大以后自己起的。
没办法,他只能暂时用小鲁拉、小米法这样的称号来叫它们。
现在幼崽们爱上了跳出水面的感觉,扑通扑通的玩得不亦乐乎。
小米法决定玩个大的,它在盛存身旁起跳,想来一个背越式,跳到对面去。
啪叽。
它在半空中落下,尾巴一甩,扑到盛存背上。
“哇咔!”
它拍打前鳍,一点点挪到盛存脑袋边,一张笑呵呵的小脸凑上来。
“……”
呼吸孔被它的身体压得严严实实,盛存有点窒息,但是对着这么可爱的幼崽,他实在不忍心让人家下去。
他龇牙咧嘴地忍受幼崽在身上翻腾,痛并快乐着。
“别闹啦,快点儿下来。”
托恩婆婆轻轻地把小米法放下,盛存瞬间轻松不少。
“你呀,别惯着它们。”
不知是不是错觉,盛存感觉托恩婆婆的声音比以前更沙哑了。
他抬眼,看见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庞,眼睛周围的褶皱层层叠叠,那道最新的疤痕来自前几天青鲨的利齿。
他撞进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眸里,这双眼睛能滤去一切病痛和忧虑,永远慈祥而耐心地望着后辈。
托恩婆婆活了多久了来着?50年?100年?
盛存的思绪又发散开来,或许,这双眼睛见过滔天的海啸,经历过无数次虎鲸的围捕,当然,最重要的是亲眼见证过人类的捕鲸史,看着眼睁睁地看着同胞消失在海洋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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