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道不知道时代已经变了吗,“鳕鱼之王”的名头早就被埃文斯抢走了,这一套老方法还不如“拖网捕捞”好用呢,这老古董到底在坚持什么?
阿列克谢早就对这一切感到厌烦了,目光投向不远处埃文斯小队的渔船。
那边传来一阵欢呼,不用说,巨大的渔网里肯定塞满了鳕鱼,想想它们银白色的身体在阳光下颤动的样子,就像白花花的银子一样。
阿列克谢转头看看自家小小的渔网和寒酸的渔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就连站在船头的老渔民也像从上世纪来的。他嫌弃地想。
“相信我,他们这样抓鱼,是会被上帝惩罚的。”一直不声不响的费谢曼缓缓开口。
“什么?”阿列克谢投来迷惑的眼神。
“英国佬那套捕鱼方式我早就见过,你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在英吉利海峡那边的渔船上工作。”
“结果呢,这帮贪婪的殖民者把自己国家的鱼抓得差不多了,就开着船到处跑,现在居然看上了我们的纽芬兰渔场!”
“你看看他们所谓的拖网捕捞,这几年来的收成比我们十年都多,可是代价呢?我们祖祖辈辈传下的规矩是不能在鳕鱼的繁殖季节出海,现在好了,你们这群年轻人哪里顾得上规矩,天天就知道往海里跑!”
“我看迟早有一天这片海里就没有鳕鱼了,到时候那些英国佬可以跑回国,或者去祸害别的地方,可是我们能去哪里?回岛上种地吗?”
费谢曼眯起眼睛,面部肌肉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然而阿列克谢不为所动。
“呵呵,你难道没发现这几年我们家里越来越穷了吗?村里人都开始看不起我们家了,你居然还有心思关心鳕鱼能活多久?”
他嘲讽一笑,看着鳕鱼群在海中起起伏伏,
“我看这些鱼一时半会捞不完,可是再这么下去,我们家迟早要完。”
费谢曼沧桑的目光对上这双年轻的灰绿色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渔船上陷入诡异的沉默。
此时的海底,抹香鲸群正在缓缓上浮。
本来安全起见,它们应该等上头的动静消停了再露面的,可是已经在海底待了一个多小时,大家都快憋不住气了。
离大浅滩越来越近,刺耳的声音也越来越大,鲸群发出的咔哒声被淹没在杂音里,一时难以辨清前方的道路,惹得所有成员都感到莫名的烦躁。
盛存努力辨认着上头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渔网拖在海底砂石上的摩擦声,期间还夹杂着鱼类挣扎的声音。盛存联想起以前无聊的同学拿指甲刮过黑板,发出的也是类似的噪音。
突然,尖锐的杂音骤然减弱,随之而来的是海水被剧烈搅动的异响。
看来是收网了。盛存心想。
紧接着,一声声微弱的响动传来,起初气若游丝,让人怀疑是不是水波导致的幻听,没想到很快,成千上万的细响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汇聚在一起,变成巨大的轰鸣。
“鳕鱼的声音,这几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出现的。”像是察觉到盛存的不安,他的妈妈低声解释。
盛存机械地游动着,鳕鱼的绝唱在海域里回荡,这种绝望仿佛传染给了他,盛存一时感应不到同伴的存在,心头萦绕的只有沉甸甸的恐惧。
洋流把这些声音带到更远的地方,所过之处,鱼心慌慌,受惊的鱼群在海水里划出诡异的折线。
鲸群本能地在远离大浅滩的海域冒头,成年雌鲸们安静地喷出水柱,大半身体仍深藏于海面之下,并不想让人类发现自己的行踪。
可是被鳕鱼吓坏的盛存此刻只有一个念头,他再也不想在黑暗里徘徊了,他要看一眼太阳!
于是盛存毫不减速地冲到水面,借着惯性一跃而起。
抹香鲸巨大身躯沐浴在阳光下,带着海水的皮肤呈现出温柔的深灰色,很快开始吸收太阳的热量,盛存感到一阵暖意。尽管被刺得睁不开眼睛,他还是希望这一刻可以再久一点。
“轰——”
抹香鲸沉重的躯体重重砸向海面,很快隐没在一片水花之下。
“看,是抹香鲸!”纽芬兰渔场上的人们暂停了手中的工作,纷纷向远方望去。
“你听说了吗,很多美国人靠捕鲸发财了呢。”
“真的?可是我们这种小船,它们一甩尾巴就能掀翻了吧。”
“说的也对,小命要紧,反正我们捞鳕鱼也能发财。”
埃文斯小队的人嘻嘻哈哈,渔船拖着沉重的鳕鱼向岸边驶去。
另一边,阿列克谢目瞪口呆,看着自己的父亲半跪在船头,面朝鲸鱼出现的方向虔诚地在胸口划十字。
“我们在高天之上,爱我们的天父啊!利维坦的警告我们已经知晓,请您宽恕我们这些无知的人吧……”
他听见父亲喃喃自语,不屑地皱了皱眉头,并且在他试图拉上自己一起祈祷的时候躲开了。
盛存并不明白自己给一位中年男人带来了怎样的惊吓,刚刚落回海中的他正在被母亲严厉警告,并且得知一个不幸的消息——
这片海域已经不再安全,而且繁殖期将至,鲸群要动身前往大西洋中部的繁殖地。
盛存的第一次迁徙之途将在明天正式开启。
作者有话说:
大家对不起,昨天不小心把存稿箱里的稿子定时发送了,这个才是完整版,不介意的话可以再看一遍(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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