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唤人给她上了茶点果子,便慢慢坐到榻上:是呀,要不是我命大,现下早已被你母亲送予庾牧,死在滁州了。
她张了张口:可,可母亲那么做,我作为女儿,又怎能反抗?我曾想把你要来做妾,可父亲不同意
我摇摇头:你自己都过成这样,又遑论护着我?
南锦绣闻言,清泪长流:是啊,我如今怎比你过得好?你没被折磨死在庾府,居然做了三郎之妻!
我摇摇头:得王玙一时的迷恋自然不难,可做他一世尊重之妻,却也殊为不易。
再多的,我不愿说,说了恐怕她也不信。
南锦绣再打量我两眼,见我脚下软履,身上宽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下,羡慕之情溢于言表:瞧你宽袍软鞋,必是有孕在身了吧?
我点点头:你呢,三年过去了,可有了儿女?
闻言,她忽然眼眶发红:儿女?莫谈儿女,见我父母已死,身无怙持,袁扈早已动了休妻之念了!
在大邺,士族子弟休妻乃是大忌,若被人弹劾,恐怕议论纷纷,丢官的都有。
见我面露不信,她面色惨然:是啊,他一心攀龙附凤,又怎会休妻,自然要使些手段,叫我自请下堂才好。
说着,她转身去关上了门,便揭开衣襟襦裙,袒露胸口,给我看上面疮疤。
这是前日,他令我来求你,我不愿,他便将烧红的铸钱烙在我乳上。
还有我后背,那日婆母怨他不与我同房,他便解下玉带,足足鞭了我一个时辰。
还有我左腿,至今不太能走路
她没能给我看腿上的伤口,我已心下悲伤,感同身受,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向来怕痛的南锦绣却面无表情:我知道,在南家时我说不上话,对你不能算好,如今也没有脸面来求你。只是好歹姊妹一场,你不帮也好,待我被折磨死在袁家,只求你和王郎说一声,将我骨殖移出,别叫我和那二椅子葬在一处。
闻言,我擦了擦泪,定了定神:放心,此事我已知了,必不叫你再受折磨。
她见我语气和缓,便几步上前,连忙拉住我双手:真的,你真的要帮我?
真的,我们同为女子,我不帮你,又能帮谁?
南锦绣目视我良久,干涸的眼眶终于润湿:我已无父无母,幸而还有阿姊相依!
说完,我们紧紧相拥,忍不住泪流成行。
不过多久,她便擦擦眼眶,轻轻将我推开:阿姊你已有身孕,还需情绪温和,如此才能生子固宠。
我点点头,这才渐渐平复心情。
第六章
当晚,南锦绣被我留在王家,王玙回来之后,我便和他提了此事。
孰料,他听闻我留下了南锦绣,便用眼斜我:怎么,你竟将姊妹接到我这里,莫非是听了母亲什么话了?
我连忙道:哪有,无非是锦绣要与袁扈和离,求我为她说项罢了。
王玙躺在榻上,便一手支在颈后,两眼望着我笑:哦,原是如此,我以为你身子重了,要找姐妹来分忧呢。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前几日长公主带来几个贵女,说要为我分忧的事。
当时我只说但凭夫主喜欢,全部收来也可,却原来传到了王玙耳里,惹得他记恨在心。
想到此人明面上光风霁月,实则心眼小如针尖,我连忙上前捏腿掐肩,满面堆笑:没有没有,我心知郎君是看不上别人的,不过为了母亲着想,不愿下她面子罢了。
我心爱郎君,又怎舍得与他人分享?
王玙哼了声,哼得我一背冷汗,过了一会,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我:北方战事吃紧,我最近都吃住在皇宫,你就留在王家养胎么?
我刚要说留在王家,就见他双目怠合,隐隐不悦,这才反应过来:郎君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现下已坐稳了三个月,自然是和你一同去宫里住的。
王玙可无不可,面上却浮现满意之色。
见你久不去御前,圣人总是问你,还说要给你个书记官做做,不过六百石的小官而已,你要是愿意,我便为你应下了,只怕你嫌累。
我一听有俸禄,顿时满心欢喜:如此甚好!劳烦郎君替我应了吧!
王玙见我喜上眉梢,淡笑道:果然比起我,还是金珠更实在吧?
哪有!
我听他这么说,连忙辩白:崔湛也好,圣人也好,金珠也好,锦屏心中无有比郎君者。
对方呵了一声:之前在邺北,是谁说不要郎君的人,要郎君的鬼也没用?
对于王玙而言,老黄历年年翻,年年有新花样。见他又来,我信誓旦旦,如流水般往外倾泻:不为生前侣,但为死后伴,锦屏既与王郎结了夫妻,那便是生离死别,心中只有王郎了!
对方闻言,这才展开手臂,将我轻轻一拥,只是说甜话还不够,还要贯彻始终。
知道,知道。
嗯。
这一嗯,在王玙便是此事暂且揭过的意思,我见状连忙吹枕边风:那我阿妹的事
放心,此事不难,叫袁扈去给崔湛作伴便是。
崔湛?
他独自投了慕容垂帐下,正好孤单。
我想起袁扈剃面敷粉,比一般女郎还要精致的模样,不禁捏一把冷汗。
他见我若有所思,轻抚我小腹:对了,有没有想好孩子叫什么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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