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贵族瞪大了眼睛,立马哑火了。
来之前他们也是有做过功课的,梁国本朝除了梁帝外,皇室之中地位最高的就属这位王爷了,而且还和梁帝的兄弟情谊十分深厚,地位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
“既然是王爷,”他不甘心地小声嘟囔着,为自己找了个理由,“为什么要穿成平民的样子?不然我也不会认错。”
在场除了他的同伴外没人知道这位在说什么,只能勉强从语气判断出他是在抱怨。
但乔镜听懂了,在进入皇宫前,他淡淡道:“因为我们不靠衣服认人。”
那人吓了一跳,大概是没想到居然有人能听懂他刚才的话,等反应过来乔镜到底说了些什么后,顿时面红耳赤地闭上了嘴巴,再也不敢乱讲了。
但来者是客,今天大梁城汇集了来自全世界各地的国家代表,算是自开国以来最大的盛事了。晚上理所当然地要举行晚宴,不过在此之前,景星阑先带着乔镜去皇宫中的观景台看了一下午的花车游行,这个位置能将全城大大小小的街道都一览无余,而且还十分清静。
“梁帝呢?”乔镜喝完了一杯茶,忽然想起来这个问题。
“忙着呢,”景星阑又给他倒了一杯,“这么多人进京,光是安保就是个大问题。要不是我前段时间替他解决了齐郡王的事情,我现在也得被抓壮丁。”
正说着,他身后就响起一道充满了怨气的声音:“好哇!朕在宫中批奏折忙得脚不沾地,你们倒好,一个个在这里清闲喝茶!”
乔镜和景星阑起身向梁帝行礼,梁帝摆摆手,示意他们好好坐着,大步走过来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但梁帝这次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半步的位置还跟着一位干瘦矮小的朝臣,留着细长的八字须,虽然长相其貌不扬,但一双小眼睛却炯炯有神,犹如鹰隼般犀利。
他和景星阑对视一眼,不卑不亢地拱手道:“见过王爷。”
“宰相大人。”景星阑依旧坐在原位,只是冲他微微点了一下头,顺便也告诉了乔镜来人的身份。
这位就是天天被梁帝骂八辈子祖宗的当朝宰相,李源穆?
都这样了居然还在朝中当着官,他想,真不容易啊。
乔镜打量了面前这个小老头一眼,觉得如果不是身上穿着那件朝服的话,他看上去就和云茶村那些搬着小马扎坐在村口唠嗑的老年人没什么区别。
“哎呦,最近真是忙死朕了,”梁帝喝完了茶,一屁股坐在观景台的石凳上跟他们大吐苦水,“各国代表加起来共计三百□□二名,结果带来的仆从车队足足有一万两千四百人!都说了少带点人少带点人,结果还是这个样子,唉。”
他说着说着,忽然盯着景星阑不说话了。景星阑被他看得喝茶都喝不下去了,没办法,只好问道:“皇兄可是有什么心事?”
“心事倒也谈不上,”梁帝撑着下巴,视线在他和乔镜之间来回扫视了一圈,长叹一声,“但朕是真羡慕你啊,咱俩要是换换就好了,这皇帝当的,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咳咳!”
这话说得吓人,景星阑面色一僵,连连咳嗽起来。但李源穆比他反应更激烈,把眼睛一瞪,大声提醒道:“陛下,请您注意言辞!”
梁帝露出一副难以忍受的表情:“朕只是随口一说……”
“那也不行!”李源穆振振有词道,“您是一国之君,金口玉言,怎能把江山社稷当儿戏随随便便拱手让人?哪怕是抱怨也不行!”
梁帝的眉头越皱越紧,显然忍耐也即将到达底线:“朕知道了!你也少说两句吧,朕听着闹心!”
乔镜想起之前他在云茶村住的那段时间,但凡看到有人家养猪,就会立刻说“让李源穆那老东西来干这个方能解朕心中之恨”。但等梁帝回皇宫后不久,就因为李源穆处理了一个大贪官又赏赐给他不少东西,也算是爱得深沉了。
“皇兄,”景星阑在旁边打圆场,“大梁此次,会在宫中举办蹴鞠比赛吗?”
梁帝勉强压下火气,硬邦邦地回答道:“就在明日。怎么?”
“……不,没什么。”景星阑识趣地没有继续出声。
但梁帝却像是想到了什么,扭头对一直坐在旁边默默喝茶的乔镜道:“你写的书稿,朕看了。”
乔镜不由自主地问道:“陛下觉得如何?”
梁帝思索了几秒,郑重道:“感触颇深。”
“此前朕一直在思考,”他说,“大梁如今蒸蒸日上,万国来朝,但朕心中总有挥之不去的危机感。在看完你的书之后,朕终于明白了这危机感来自于何处——你瞧。”
他站起身,走到观景台的边缘,众人见状也忙起身跟上。梁帝指着下方的欢庆人潮,居高临下道:“这些异国人,带来了无数奇珍异宝,以我大梁为尊,俯首称臣;但若有朝一日大梁示弱,江河动荡,那他们便会化身为豺狼虎豹,对你虎视眈眈,等待着从朕的江山上狠狠咬下一口肉来。”
梁帝想到乔镜在书中所写的,山河破碎,亡国灭种,对于为君者而言,他从小就知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但若是让百姓们遭受如此屈辱苦难……梁帝觉得,他就算是死,也是不能瞑目的。
“朕绝不允许那本书中的动乱发生在朕的国度,”他斩钉截铁道,“所以,朕要大梁国祚长盛不衰,千秋万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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