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应当像你,我希望是个女孩。说到前半句话时,顾珩的眼里还挂着笑,但不知是不是秦观月的错觉,说到后面的时候,顾珩眼底的笑意似乎有些敷衍,若是男孩,我自然也喜欢。
秦观月望了顾珩一眼,下意识地抚了抚肚子。
与顾珩不同,她倒宁愿腹中的是个男孩。
倒不是因为她不喜欢女孩,男子可以科举,女子仿似却只能以嫁个好人家为好出路。她知晓女孩在这世间有多么不易,她不想自己的女儿受一丁点的委屈,哪怕她能护女儿周全,也害怕将来她会在婆家受苦。
目光不经意扫到桌上契子,秦观月忽然想起顾珩刚才说的话。
将才你说结亲,是什么意思?
顾珩沉吟了一会儿,面露歉意:此事是我思虑不周,早该提上日程。
他知道女儿家都希望能够风光体面地出嫁,只是他之前总想等安定了再向秦观月求亲,纵然在心里谋划多时,终究还是搁置了。
本该在她有身孕之前做好这些事,虽然他们之间的婚事不能大张旗鼓地招摇,也不会惹来旁人的议论。但他还是希望能够遵循六礼,让他们之间有个圆满的交代。
这个孩子来得太突然,顾珩虽然欣喜,但对于这桩尚未成的婚事,多少还是有些遗憾。
顾珩覆上秦观月放在腹部的手,感受到一阵搏动:但好在如今月份还不大,还不至于耽误你我的婚事。
婚事,秦观月听见这纳罕的两字,惊奇地简直有些不敢置信,不禁脱口而出。
是否太过草率了?
对于所谓婚事二字,秦观月脑中一片空白。在她的记忆里,结亲只是寻常人家为了繁衍子嗣,寻找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
毕竟阿爹便是这样的。
他对阿娘非但没有半点爱惜,还会因为她没有为她生个儿子而动辄打骂。
虽然在如今的局势下,顾珩是最值得依靠的选择,但秦观月仍然也不觉得成亲是什么必不可少的事。
她与顾珩之间眼下虽然感情甚笃,但难保不会有厌腻的一日,两人之间全然不必被那一纸婚书束缚住。
对于男女之事,她一向看得洒脱,合则来不合则去,尚有情意的时候不必畏手畏脚,但若顾珩往后真的不再待她如初,她也不会纠缠不清。
秦观月语气温柔,没有半点不耐:你不必因为顾及我有了身孕,觉得该给我个名分。
顾珩若有所思地望着秦观月,周身的气息有些沉冷。
秦观月怕顾珩错怪她的意思,又补上一句:我的意思是,如今乱世之中,不要为我费心这些。如今有你和阿娘陪在我身边,我已经很知足了。至于这些虚礼,都是做给旁人看的,珩郎知道的,我不在意这些。
顾珩实在是看不明白秦观月的坦然,世间没有任何一个女子是像她这样的。
先前她主动引惑,当他没有把持住自己之后,当即想要对她负责,可是她似乎毫不在意,让顾珩觉得反而是他被秦观月占了便宜。
如今更是如此,即便她已经有了身孕,却依旧比他还要洒脱。
顾珩心里五味陈杂,望向秦观月的眼神里多了些复杂:月娘,别的事我都可以依你,但这件暂且不能。
他握住秦观月的手,放在掌心:权当是为了我的一点私心。
秦观月多少能猜到顾珩的意思,如今时局动荡,她与顾珩也没有什么好计较的,若这样做能让顾珩安心,也就算了。
秦观月点点头:那便边依你的意思,等时局安定了,我们便挑个日子,让大家一起就算见证了。
我算过了,今日就很好。
秦观月惊慌失措地抽出手,往后退了一步:珩郎,你说什么玩笑。我什么都还没准备好,况且这毕竟是婚娶大事,至少要同阿娘说一声才是。
顾珩为她扶正鬓间的簪子,语气温柔:你不必担心,一切我都准备好了。
已近黄昏,暮色四落,流泻在一壁玉竹之间,随风荡漾出璀璨的沉光。
顾珩将秦观月扶进内室,便先行离开了。
秦观月站在内室里,这才发现内室可见之处尽用红绸装点,连妆奁镜台边角都是红色。
墨隐脸上含笑地带着她走向妆台:娘子,我为您梳妆。
秦观月坐在妆台前,看见榻上的被衾绣着鸳鸯图案,帘幔是茜色的纱。
墨隐从柜中拿出一身正红吉服,其上托着镶珠錾雕凤冠,亲手为秦观月穿置妥帖,而后提起迤地裙摆,引着秦观月迈出室门。
直到走到侧厅时,秦观月还处在茫然的神思里。
一路走向堂中央,除了贺风无尘等人,秦观月还看见了久别不见的魏恪,吴嫔与绿莺亦站在其中。
众人皆脸上带笑,一派喜气洋洋。
正堂一侧的帘幔被掀开,孟夫人在曼儿与若云的搀扶下缓缓走出。
秦观月看见孟夫人亦穿着暗红色的喜装,鬓间别了一朵红花以示喜庆。
不知为何,看着亲朋齐聚,阿娘也在身旁的场景,秦观月突然感到眼眶泛酸。
悠扬的箜篌声响起,顾珩身着红袍,向秦观月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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