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如此,原本丞相之职责,应有人就任,臣叩请王爷为大燕着想,主持朝堂。
言罢,数位陆起章手下的官僚应声而叩,余下的一些见风使舵的官员见状也不得不俯首。
陆起章收回了目光,也只是颔首应道:陛下危重,为大燕计,本王当尽心竭力。
随着陆起章高抬的手落下,早就守在外的一队披甲兵卒从殿外涌入,直奔向顾珩。
一兵卒持戟挟住顾珩的小臂,本该是局促的情态,然而顾珩长身而立在原地,背脊都不曾弯曲过一寸。
他如凌傲于霜雪的青松,只消立在那里,周身便散出矜贵傲然的气质。
顾珩冰凉的目光落在陆起章的身上,淡淡开口:不必如此。
左臂传来阵阵低痛,那是昨日秦观月夹伤的他,昨夜的种种情形似乎仍在眼前。
只是今日这场风暴骤然降临,论及秦观月,顾珩的心头一痛,眼底蒙上了几分不自察的悲悯。
顾珩侧首,向陆起章沉声,虽是请允,但听起来却更像是不容抗拒的要求。
容我先回趟清平观,之后诸事,悉听尊便。
暖春人懒,用完午膳后,秦观月本在紫藤树下织衣,谁知春光和煦,不过一会儿便泛起困意,在躺椅上堕入眠憩。
墨隐先前为她盖的软衾已滑落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潦草地盖在她的腿上。
顾珩回清平观时,正有道士要出声相迎,被顾珩制止。
顾珩放轻脚步走到紫藤下,放缓了动作,为她敛了被角。一切似乎如无事发生一般寻常,似乎今晨在朝会上的事从未发生过。
然而秦观月还是察觉到了这细微的举动,缓缓睁开了眼。
朦胧间她揉了揉眼,似乎对乍然出现在面前的顾珩有些恍惚。
她也不知为何,像是怕他又离开似的,居然伸手攥住了顾珩的袖子,摇了摇。
你回来了。
顾珩往日鲜少回清平观用午膳,更多的时候是散朝后与其他官员共食,今日突然回来,秦观月没有给他留午膳。
你吃过了吗?我再让膳房给你做一些。
她迷迷糊糊地要起身去膳房,顾珩拦下了她:月娘,不用麻烦了。
这几棵紫藤是去岁顾珩亲手种下的,秦观月偶然提起过幼时家中也有一株紫藤,春时茂盛地衍出大片的花海,很是漂亮。
虽然只是随口一说,但也被顾珩记在心里。栽下幼枝时还是秋季,如今春来,已然生出葳蕤的紫色藤萝,风拂过时便似柔软的紫海波浪。
秦观月很喜欢这片藤萝树,顾珩不在时,她经常与母亲和墨隐在这片藤萝下聊天织衣。
顾珩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荼白浮华锦上,秦观月将浮华锦往身后藏了藏。
这是她准备补给顾珩的谢礼,还不想让他这么早知道,何况昨日他们才为柔安公主的事闹了别扭。
好在顾珩没有多问,揽着她的肩头坐回了躺椅上。
躺椅似乎不堪承受两人的重量,吱呀吱呀的响了起来。
顾珩修长的指抚了抚椅把:这椅子旧了,我为你新制了一把。
是吗?难为你上心了。秦观月想着怎么将这块浮华锦藏起来,随口应了一句。
顾珩支颐望着她,目光一寸一寸地在她的脸上缓渡,像是要将这张面容全部印刻在脑海里,任何细节都不愿放过。
秦观月被顾珩盯得有些不自在地撇开了脸: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顾珩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向自己,目光沉沉掠过:月娘,有朝一日若我不在了,不能陪在你身边,护你周全,你当如何?
秦观月怔了一瞬,以为顾珩又是在刻意试探,没有任何犹豫就回应道:怎么会呢,你我正当好年华,往后的日子我自然是要珩郎长长久久地陪着我的。
顾珩顿了顿,指尖捏了捏她的下巴,状似无意道:万一呢?
秦观月沉默了一会儿,盯着顾珩的双眼看,试图从中找出些关窍。
往日顾珩也常爱拿这些话问她,试探她的真心。以前她从不考虑,只用最好听的情话敷衍他,不计较任何后果。
可那些话顾珩都当真了,以至于发现她逃走之后,他为了她的欺骗而恼怒,势要让她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如今秦观月不敢再贸然开口,思忖了一会儿,她如实相告。
我还有娘亲要照顾,若珩郎不在了她有些心虚地别开了眼,声音越来越小,那我就只好另寻他人了。
顾珩沉默以对,森冷的目光像是冷月寒钩,要将她的真心剖开看。
月娘,你当真这样想?
秦观月不敢拿谎话再搪塞他,但察觉到顾珩的语气不妙,也只能声音轻缓地与他说道理:咱们并无媒妁之约,难道珩郎还要我守一辈子空房吗?
她轻轻眨眼,一双剪水眸忽明忽暗,无辜可掬的模样。
顾珩眯了眯眼,冷笑了一声:你再说一遍。
秦观月垂下眸子,小声问道:倘若换作是我不在了,难道珩郎能为我终身不娶新妇吗?
她当然不信顾珩会为她守身如玉,换做是顾珩,也一定会另找他人开枝散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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