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希望是个女儿的。
秦观月知道,吴嫔说的是真心话。
燕宫四处藏满了暗箭,皆瞄准着那至高无上的皇位。
若是吴嫔诞下皇子,必定被卷入血雨腥风之中。若是公主,或许还有安稳度过此生的可能。
秦观月小心地将手覆在吴嫔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掌心霎时感到一阵有力的撼动,像是被小家伙踢了一下。
秦观月纳罕地望了吴嫔一眼,惊呼道:你瞧,他在动呢。
即将降临的生命总是令人期盼,无论如何,吴嫔是她在宫中唯一亲近的宫妃,她希望吴嫔好,盼着她和孩子都能平安。
我前两日给小家伙编了一条长命锁,放在我屋里的妆奁中,我去拿给你。
秦观月说罢便起身,才拉开两扇门,便见吴嫔身边的绿莺正向此处走来。
绿莺看见秦观月,眉梢扬笑地行了一礼。
正巧我要找姑娘呢,将才清平观中来人传话,说是漠察那边进贡了些名贵药材,对孕妇养益极佳,丞相吩咐留了些给吴嫔娘娘,还要劳烦姑娘一会儿去趟清平观帮着取一趟了。
秦观月心里犯了嘀咕,什么药材若是要给吴嫔,直接叫人送来便是,怎么还值得特意让她跑一趟。
秦观月一时猜不着顾珩又是什么心思,只怕是刻意为了要见她找了个借口,于是心知肚明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过会儿我便过去,娘娘就烦请绿莺姑娘照看了。
吴嫔看了秦观月赠的长命锁十分欢喜,而后得知秦观月要去清平观取药,便随口问道:叫其他丫头去取便是了,何苦还要你亲自跑一趟。
秦观月自然无法与吴嫔说其中关窍,只得委婉说道:既点了让我去,恐怕是有要事交待。
吴嫔闻言也不好再拦,便由着她去了。
千秋亭在燕宫西南角的一隅人制假山上,红瓦堆顶,坐其间俯瞰下去,尽见层峦叠翠。
冬日里后花园只剩下苍松秀梅,观赏性上大不如春夏时节,且千秋亭四遭无瓦墙遮盖,若有寒风吹来不免有些清冷,因而每逢冬日,后宫众人便鲜少来此地观景。
这也正是陆清漪选择此处的缘由。
她自然不希望有不知趣的闲杂人等打搅了她与顾珩难得的会面。
千秋亭周围早奉了柔安公主的命令,有一干侍从守着,不允外人进入。
陆清漪早早地就来到了千秋亭,此刻正惴惴不安地坐在亭中,心跳不已。
她今日找来宫中最好的妆娘,特意绘了极精细的妆。
她显得紧张,不免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向身边的知书问道:我的发髻乱了吗?
知书为她端了端鬓间的蝴蝶簪,笑道:公主天生丽质,今日的妆更是清丽可人,丞相定会喜欢的。
陆清漪羞红了耳廓,轻打了她一下:你如今胆子大了,都敢打趣我了。
知书向后退了一步道:公主可真是冤枉奴了,这哪里算得上打趣呢?让丞相与公主喜结良缘,原是陛下的意思,左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
这话说到陆清漪的心坎里去了,陆清漪垂下眸,不再多说什么。
那日她回宫之后,在燕宸殿中,父皇的确是这样嘱咐她的。
她清楚父皇有意将她许给顾珩,也是为了处于权术制衡的考虑,但那又如何呢?
她倾慕顾珩这么多年,身为尊贵的公主,却只敢在无人知晓的暗处远远望上他一眼。
只是顾珩的声名享誉整个大燕,是天下名士楷模,当年父皇为请他出山,不惜三番五次相顾。
有时她甚至觉得这样近乎断绝人欲的谪仙,只因在高台上为世人仰望,而不该为凡人染指。
即便是她,每当站在顾珩面前,也会顿感自己的浅薄。
她从没有想过居然还能盼到这样的一天。
眼看约定的时候将近,顾珩却还未现身,陆清漪不免有些焦急,忧心着顾珩到底会不会来。
知书安慰道顾珩乃是一国宰辅,若是不来大可不必答应,既然许诺要来,就一定会至。
陆清漪点了点头,虽心中焦急稍稍平息,但还是感到有些忐忑。
顾珩其实将才已经到了。
但他此刻与贺风站在千秋亭不远处的树林后,迟迟不愿前行。
顾珩显少感情用事,大多数时候,他都能够做出理智到似乎没有情感的决断。
然而昨夜,陆起戎的那句质问像是一记惊雷,炸开在他的耳边,如同一团业火在他胸腔燃烧,久久不能停息。
怒气之下,他居然答应了陆清漪的邀约。
到清晨,他后悔于昨天的决断,想要叫回那名传话的小道士,谁知贺风说天才一亮,那小道士便往柔安公主处去了。
顾珩一时无言,想责怪那小道士何必如此着急,最终却把话咽回了腹中。
他御下一向严苛,这是昨晚下的令,但那时候夜色已晚,只怕柔安公主已睡下。
传话的小道士自然会趁早将话传去,一刻也不敢耽误。
是他当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做出了这愚妄的决断,又何必去责怪无辜之人呢。
顾珩低叹了口气,偏首问贺风:话带到了吗?
贺风微微颔首:是。守在吴嫔宫外的人刚刚传话过来,说贵妃娘娘已经向着清平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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