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漪自幼体弱,身上浮着淡淡的药味,此时掩袖微咳两声,反倒生出令人怜惜的娇态。
顾珩不动声色地拧了拧眉:陛下如今龙体抱恙,若无要事去做,我不能轻易出宫。
顾珩抬头看了眼天际而降的雪,淡淡开口:公主不能受寒,还是早些回去吧。
话说完,顾珩微微颔首向陆清漪示意,而后径直向清平观走去。
擦肩而过的一刹,陆清漪开口叫住了他。
丞相陆清漪的眼眶微红,经久未见,丞相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陆清漪始终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顾珩时的情形。
彼时她与大姐站在城楼上向下眺望,顾珩的马车停在城门下,他身着雪袍缓步而下,如琼林玉树般耀眼,似乎不着尘埃的谪仙。
她早就听闻过这位罗浮居士的名号,一直想亲眼看看,是什么样的人,值得父皇屡次三番地请他入仕。
直到那一眼,便让她整整记了许多年。
顾珩停住了脚步,陆清漪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他的背影如落了雪的松,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缓缓开口后冰冷的声音,亦如他的背影一般冷淡。
公主,请回吧。
即便秦观月心里惦记着清平观的事,但她今日第一天来吴嫔处照看,没道理无缘无故便回清平观去。
无奈之下,她只好待在吴嫔宫中,心里却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像是千百只蚂蚁爬过,挠得心中痒痒。
好不容易等到宫里上了晚膳,秦观月借口要回清平观取衣物,却被吴嫔再三邀请留下一起用膳。
吴嫔只说与秦观月久未相见,有满肚子的话想要说,秦观月拗不过她,只能留下陪她。
这一顿晚膳尽是珍馐,吴嫔宫中的庖厨手艺了得,尤其是那碗咸骨瑶柱蚝干粥,比往日毓秀宫做的还要可口。
但秦观月总想着柔安公主与顾珩,这碗粥亦吃得胃口寥寥,连吴嫔都看出她的失神,还以为她染了风寒,满眼关心地问了她好几次要不要叫太医来。
终于待吴嫔睡下,趁着一抹浅淡的月色,秦观月才好离开往清平观去。
早些时候落了雪,如今地上还有些未扫尽的余雪,饶是秦观月提着裙摆走得小心,但等到了清平观时,还是不免溅了些雪泥在裙摆上。
秦观月的身形窈窕有致,寻常的宫女服制她穿着不合身,顾珩是特意让尚衣局为她赶制的,如今能换洗的暂且只有一套。
看着新着的衣裙被污雪染脏,秦观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信手折断了眼前挡路的梅枝。
谁知这一折被不知哪边来的内侍看见,内侍尖锐的质问声划破了夜空:你是哪个宫的小宫女,怎么敢随便折断御园的梅花?
秦观月不免大骇,连忙狼狈地逃离此地。
越是如此,她便越是气恼。想往日她还是贵妃的时候,就算折断了这满园的梅枝,又有谁敢说她?
听闻柔安公主与自己年龄相仿,柔安未被送出宫的时候,正巧是顾珩刚入燕宫为宰辅的时候。
那时顾珩可谓是意气风发,风头无二,而柔安年岁正好,或许与顾珩有着少年情谊,是青梅竹马相伴成长的过往。
这几年未见,柔安公主怕是想情郎想得紧,这才会连公主矜持也不顾,闹得众人皆知她往清平观去了。
即便秦观月不认为她对顾珩有什么真情意,也不觉得这是吃味的反应,但不可避免的是,她的心里还是泛起了一种莫名的酸涩感受。
她又气顾珩隐瞒了这一切,当初她接近顾珩的时候,碰一下顾珩的手他都要脸红,真是难为他伪装如此,居然从未与她说过自己还有这段过往。
另一边她又感到烦闷,眼看着她与顾珩才有些好转,或许再些日子,她就能与顾珩再提起娘亲的事,可谁知突然半路杀出这样一个公主,闹得她措手不及。
要紧的还是她如今不再是贵妃的身份,而是一个小小的侍女,就连光明正大去拜访柔安的资格也没有。
若不是顾珩,她又怎么会落得如今这般窘迫的下场。
比起害怕失去顾珩这个靠山,她更介意的是顾珩会因柔安而分心,影响了她解救的娘亲的计划。
一路藏着怒气地回到清平观,秦观月倏地推开门,夜风灌入寝屋,坐在书台前的顾珩抬起了头,神色似乎有些意外。
怎么突然回来了?
秦观月心里冷笑一声,只怕再不回来,柔安就快要搬进这寝屋,与你同榻而枕了吧。
但秦观月面上依旧是往日一般的模样,反身阖上了门,秋水盈盈的眸子直勾勾地落在顾珩身上。
她楚腰摇曳地走到顾珩身边,落在身后的长发像海藻般一摇一晃。
秦观月坐在顾珩腿上,勾住了他的脖子,缓缓凑近他的耳畔,温热含香的呼吸轻柔地覆在他的耳廓,声音勾缠婉转。
今夜这屋里好香呀。
顾珩本以为秦观月会在吴嫔处歇下,巴不得不回清平观来,谁知她今夜突然回来,一时没有料及。
更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她甫一回来,便这样主动地坐入他的怀中。
顾珩被她发丝上若有似无的香气扰得有些意乱,冰凉的唇落在她纤白的玉颈上:我才洗过,许是皂荚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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