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寒关脸色僵硬,攥紧了吊坠,直到玉琼坠的棱角嵌进了肉里。
那股莫名其妙的心悸感,又出现了。
她的笑容含着苦涩:“我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不仅仅是军部暗号。”
云柚的记忆力太好了,堪称过目不忘。
正是这恐怖的记忆力,让她接下来说的话语顺如流水,一字一句地道出谢家平生。
“谢长安,后继无援,下属背叛,他一人杀进虫潮,战死在第五星系外围,尸骸被陨石撞毁,不可收回。”
“谢见海,虫灾反噬时,后军抵御不及,他亲率星舰扎入虫群,他本人被虫子们分食殆尽,但成功拖延了宝贵的一天。”
“谢辞明,普通星民被虫王虏获,他孤军深入,救出民众,自己却不慎暴露,永远留在了异星。那场作战中三百余人获救,唯独他一人死亡。”
……
心脏如擂鼓,一下一下地泵出血液,灼烧他的四肢百骸。
谢家,曾是二百八十余人的大族,现今只剩下谢寒关一人。
谢家的族谱,那一列列的名字是用血和热泪写就的赤胆忠心,这些军人都曾立下赫赫战功,载于史册。
但哪怕是谢家后代谢寒关,也不敢保证自己能记下所有先辈们的生平履历,他们的结局。
他却从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孩口中听到了,甚至包括族内人才知道的秘辛。
他听她念出自己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名字,听她说出这些人的功勋荣誉,这些人悲惨或壮阔的结局。
如同活着的史书,迟到的告丧人。
谢寒关怔在原地,一时间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直到,他从云柚嘴里听到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谢风生,”云柚微顿,闭了闭眼,才继续念道,“谢家第二十四代族长,于虫族战争中牺牲,身染恶瘴,双臂断裂,无药可医,念其一生征战汗马功劳,获帝国最高荣誉勋章,记特等功。”
那是他的父亲。
他以为早已淡忘的记忆,像是压抑许久的反扑,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指尖冰凉,轻轻震颤。
那个伟岸的身影,总是告诉他“谢家代代从军,守卫帝国边疆,所求的不是荣利,也不为青史留名,只是希望帝国繁荣昌盛,海晏河清。”于是慢慢的,他也就把这句话牢记于心,并践行为自己人生的写照。
谢家守护帝国子民,却从来没想过会有人铭记他们。
谢寒关忘记的那些无从查证,但他记着的那些,与云柚所说一字不差。
她全都记得。
云柚忽地抬眸,看向了他。
“谢寒关,谢家时任第二十五代族长,当今唯一一个谢家人,位至元帅……”
“可以了。”
谢寒关仓皇地打断了她,他忍不住咳了一声,喉头干涩。
“可以了,不用再说了。”
再听下去的话,心脏都要跳出胸腔了。
谢寒关避开云柚的视线,不肯承认他有些不敢看她了。
这女孩的眼神纯澈,满溢着对他而言太过炙热的情绪。
他扶着额头,尝试着捋平一团乱麻的思绪,他能看出云柚没有欺骗他,虽然出于不知名的原因没有正面回答,但她刚才那番话语,已经透露出很多的信息了。
她知道的东西,比他想象的还多。
不仅是谢家生平,还包括那些不为人知的秘辛。
再结合广告上藏着的军部暗号……有什么已经呼之欲出了。
谢寒关忽然想到上一辈的某些事情。
那时的谢家除了他和父亲外,还有一个人,就是他父亲的哥哥。只是伯父消失的时间太早了,在他的记忆中已经模糊。
人族与虫族摩擦不断,即使在大规模虫族战争爆发之前,也多有大大小小的战役。
他隐约记得,伯父当年性情暴烈,身患恶瘴也坚持要上战场,父亲不让,最终他们二人大吵了一架,伯父愤而离家,消失至今。
之所以确信伯父已经死亡,是因为染了恶瘴的人必死无疑,时间早晚而已。
有人猜测他是偷偷上了战场,也有人猜他搬到了一个远离帝星的地方,日渐虚弱中过完余生。
曾经谢寒关偏向前者,但现在看来……是后者也不无可能。
谢寒关盯着云柚那皎洁的一头银发,似乎在给心中的猜测加上砝码。
谢寒关试探地问道:“云柚,你其实是谢家的遗孤对吗?”
她是他伯父的遗孤,所以才知道这么多谢家秘辛,所以才知道军部暗号——伯父当年也官至少将,隐姓埋名生活许久,但是在临死前放心不下唯一的女儿,所以把暗号告诉她,让她自己去和帝国星军接头。
至于为什么伯父不亲自托付女儿,很简单,伯父一生骄傲,自尊心极强,他不容许曾经的战友见到自己虚弱的模样。
就连符阵的事都能解释了。谢家家底还在,买一两个符阵不至于伤筋动骨,伯父私藏繁多,也许他的私库里就有那么一个符阵术呢?顺手就教给自己女儿了。
虽说把暗号告知于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这点看似不太妥当,但伯父这么做总有他的道理。而且接触了云柚后,他也发现这个女孩绝不简单。
逻辑瞬间通顺了。
为什么云柚知道这么多?因为她是谢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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