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次并没有如他所愿。
北陆打开了两人小公寓的门,可屋里却像是遭了劫似的,凌乱成一团,前不久夏夕烬抱回来的流浪猫“夏老板”,正蹭着存放罐头的柜子饿得喵喵叫。
北陆彻底慌了神。
严柯追悼会上残破不堪的遗体,将凌霜辞燃烧殆尽的那把灵火,楚晞断裂的喉口和上面如烙铁般坚固的阻隔环……
无数验证了“生命脆弱,遗憾永恒”的实例不断浮现在他的眼前。
不过还好,夏夕烬到底没舍得让北陆功亏一篑。
北陆是在市立第一医院的监护病房找到的夏夕烬。
对方的好友在一旁满脸的心虚,毕竟是拿着夏夕烬手机替他回了好几天的消息,此时被欺瞒了的正主“凶神恶煞”地找上门门来,还是很有必要担心一下的。
“无菌病房,医生不让把这些东西带进去,夏夏说你知道了肯定着急,怕耽误你做正事,毕竟毕业设计还是挺重要的,就拜托我这几天帮他回回你的消息。”
“真的,没有太大的问题,就是外伤面积比较大,看着吓人而已,下周就能出院了。”
“要怪就怪我吧,你打我一顿都行!是我拉着夏夏去跑山的,北哥你千万别生他的气……”
北陆基本没听清对方说了什么,连这位好像跟他还算熟、但他只隐约记得对方是夏夕烬朋友的人,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知道。
夏夕烬打着石膏和钢板的腿,裸|露的肩膀处那一大片渗着淡红色组织液的皮肤肌理,全都在刺痛着北陆本就对这些极其敏感的神经。
不能任由事情顺其自然,你已经有过很多个教训了。
脑内有个声音宛如引诱似的,不断给北陆强调着一个偏激的念头。
我该把他好好保护起来。
北陆心里想……
事实证明,人的应激反应有的时候并不存在即时性。
起码北陆是这么以为的。
他只是在严柯死后销毁了基因病毒原株,并连夜逃离了一切前尘旧事的纠葛,彻底消失在了大众视线里。
他只是在得知凌霜辞的结局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地将整个剑宗拢进结界,一把魂火在山上烧了四十多天。
到了楚晞这里,他甚至连发泄都没有,他只是情绪平静地送了一小捧花,翻遍了古籍之后,在找到夏夕烬的第一天,剖出了第一根骨钉。
说白了,北陆经历过的所有遗憾,本质上都源于他的不作为。
他的不干涉,他的边界感,他匮乏的共情能力,他给予身边人过度空间时那微妙的盲目自信。
如果他在母亲深夜哭泣时多追问,也许就不会被错误的仇恨困扰了整个少年时期;如果能给严柯更多的信任和依赖,也许能找到解决问题更好的方法;如果能不只是粗略了解凌霜辞和楚晞的近况,在细节上多注意一些,或许他们也能度过安稳的一生。
可到了夏夕烬身上,这一切又变得有些不同了。
抛开从前那些复杂的纠葛不谈,北陆也算是参与了夏夕烬成长的全程。
那是他娇惯了二十几年的小孩,是他放在心尖上的恋人。
他没办法允许有任何微小的意外存在。
气泡世界的主人是夏夕烬,随着与主世界剥离过程的进展,一些相互抵抗的潜规则也会开始发生。
夏夕烬的运势在这种抵抗抑制下会被削弱,如同宿主试图铲除身上的寄生关系似的,气泡世界也会试图攻击这位既得利益者。
这种反应在中程时达到巅峰,在中后期则会慢慢消失,直到世界线的剥离彻底完成。
到那时候,在这个独立出来的小伊甸园里,就没有任何事物能伤害到夏夕烬了,他会在这里度过美满又幸福的一生,在他死亡的那一刻,整个世界也会随之消散。
可随着剥离的进行,北陆取出的骨头越多,力量也就越羸弱,以前他无论相隔多远都能感知到夏夕烬的一切,可这次却连对方车祸受伤都能一无所知。
这种事态脱离控制的感觉北陆并不喜欢。
在漫长岁月里积攒下来的不安,因为一个小小的应激源彻底爆发。
但北陆对于情绪的压抑已经很熟练了,所以在最开始,夏夕烬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他隔着无菌病房的玻璃,忍着肩膀上的刺痛朝北陆笑得灿然,向来喜欢装酷的男朋友脸色不太好看,但夏夕烬心里清楚对方这是在担心和自责。
夏夕烬是愿意跟在意的人撒娇耍赖的性格,但在正经的事情上,他也不喜欢给任何人添太多麻烦。
平时的小脾气是情趣,可在自己真的受伤了的情况下,夏夕烬不觉得过度依赖是健康的。
但北陆的处理思路显然和他的想法相悖。
出院后北陆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夏夕烬倒也心安理得的享受了几天。
虽然对方偶尔也会搭理几句自己的插科打诨,但情绪上的压抑没那么容易骗过日夜相处的爱人。
夏夕烬恢复得很快,差不多两个多月就又能跑能跳了,肩膀处那片大面积擦伤,也在涂抹了几次北陆不知道从哪里搞到的药膏后,顺利淡掉了痕迹。
夏夕烬倒是开玩笑,嘟囔着说什么“好不容易得来的男人的勋章又没了”。
可北陆却像是被这个小意外吸走了所有幽默感,严肃的表情让夏夕烬联想起初中逃课被主任找家长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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