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顾四周,发现所有人都看着他。他叫了两声,所有人都笑了。
可他感觉还好。
丹丹那么漂亮,家里那么有钱有势,而他什么也不是,她能看上他什么呢?也不外乎就是这些吧。
他知道丹丹的爸爸是很大的官,他觉得这可能是他这一生能让爷爷加入中国国籍的唯一机会。
这些耻辱的时刻,也不是天天都有的,他也不是很在乎的。
私下里,丹丹还是很可爱的,谈恋爱的生活,还是很甜蜜的。
他中途出去上厕所,出来洗手时叶子站在他旁边,掀着她抹成荧光绿的眼皮看着他,那眼神让他心里不太舒服,可他还是下意识地扯起一抹笑,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叶子说:“哪天丹丹不想和你玩了,你可以找我。”
他不是很明白:“找你干什么?”
叶子说:“当狗。”
他久违地在这个早熟女孩睥睨的眼神中感觉到了耻辱,他紧紧握住拳头,又笑了一下,回答:“哈哈哈好。”
“你们在说什么?”丹丹忽然从女厕所出来,“好什么好?”
他感觉自己全身都麻了。
叶子说:“丹啊,你能不能把你的小狗借来玩两天?”
“滚。”丹丹狠狠瞪了他一眼,又转向叶子,“想都别想。”
在这之后丹丹晾了他半个月。
他就风雨无阻地求了半个月的饶。
他没有办法,这已经成了习惯。
但即便如此,他觉得生活还是不错的,跟他早死的父母比起来,跟其他很多人比起来,他这一生能吃饱穿暖,能给爷爷弄个中国国籍,就很满足了。
可是后来……他好像遇到了什么事,遇到了什么人。
当时丹丹额头长痘,心情不好,脾气也大,他一句话没说好,丹丹就提了分手。
“分就分吧。”他无数次产生过这样的念头,这一次也产生了,但每次他都会低头道歉。
这次依然。
他打听了市内最好的中医专家号,给丹丹开了一副调理的药方,屁颠屁颠给丹丹送过去,得知丹丹已经有了新的男朋友。
可他好像又不是很伤心的。
他觉得很奇怪。
他明明已经跟丹丹在一起五六年了,他已经对他们日后的生活有所预期,感觉已经看到了和她结婚后五十年的未来……
可骤然失去之后,他好像又不是很伤心的。
他是真的爱过丹丹的,她那么明媚那么骄傲,对像一条落汤小狗一样的他伸出了雪白娇嫩、保养得当的手,给了他青春中屈指可数的关心和喜欢,虽然那种喜欢并不纯粹,甚至淬着毒,但他依然甘之如饴。
可他为什么……好像不是很伤心的呢?
好像是……遇到了什么,比这些情情爱爱重要的多的事……让他觉得,爱情跟那件事比起来,似乎完全不值一提了。
可他竟然把那件事忘了。
他好像因为什么突发疾病进了医院,醒来时只看到爷爷苍老的脸。他发现爷爷的白发已经多过了黑发,真的已经很老很老了。
一直以来,他以为爷爷的执念是拿到中国国籍,可那天爷爷抓着他的手,啜泣着,一遍一遍地说:你好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感觉到一阵轻松。
没有了丹丹,他好像就永远搞不到那张国籍了,但他却似乎很庆幸,有种……劫后余生的由衷喜悦,那点因为分手而来的痛苦,竟然虚幻地消散了。
明明是这样的。
他记得,事情明明是这样的。
可不知道是为什么,他在当了科技馆志愿者,给小朋友讲了一天课后,突然又接到了丹丹的电话。
通话内容让他非常困惑——丹丹吩咐他去某处ktv接她,语气态度,一如当初两人还在一起时般理所当然。
他从来不知道怎么拒绝别人,尤其是丹丹,稀里糊涂地又去了。
在路上,他翻看了自己和丹丹的聊天记录,越看越困惑。
他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和丹丹分手——应该说还是分过,看时间线,似乎在那次分手后,他又去求她复合了。求了很多次,买了很多礼物、转了很多次账给她,她最后终于“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复合。
可是……他不记得自己做过这些啊?
他也……根本没有那么多钱啊?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是梦吗?
是美梦还是噩梦?
还是说之前的才是梦?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胆小又软弱,根本没有和生活对抗的勇气,也没有和丹丹对抗的勇气,很逆来顺受地就接受了现状,任丹丹随叫随到,但基本不再主动找她。
他隐隐觉得他的生活不是这样子的,但也只敢在心中肺腑。
直到他看到那两个男人。
之前所有的困惑、犹疑和压抑,都化作了沸腾的血流,冲击着他的心脏,在他的身体里发出震撼的回响。
他意识到,之前的那种感觉是真的,他真的,经历过什么庄严的、勇敢的事,得到过真正的平静。
这种感觉一旦确认,就再也忘不掉了。
他开始疯狂地回想,在记忆中搜寻那些事情发生过的证据和痕迹。
他没有想起什么,迷迷糊糊地在街上游荡,一抬头,发现自己走到了市二院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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