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江湖除了我以外(75)

    放在祁寒宵眼里,就是他的好哥哥过于单纯可爱,几根香蕉也能玩得不亦乐乎了。
    外番的王虽然没有成功同六皇子殿下结上亲,可是自己也同他交谈得很愉快,心满意足地拉着女儿离开了。
    不一会儿,一个门生模样的人借着同六皇子说话的时候把一张字条塞进了他的手里,眼底还闪过一抹深意。
    祁寒宵不动声色地把字条藏进袖子里,等到所有同他打招呼的人都安安稳稳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这才走到无人的地方打开了字条。
    上面是他兄长的字体。
    【奸相已发觉,消息走漏,且按兵不动。】
    祁寒宵眉头一皱。
    把字条放到一旁的宫灯里,待它彻底化成灰烬后,祁寒宵才冷着一张脸走近了大殿。
    丞相正慢悠悠地喝酒,眼底隐藏着胜券在握的喜意。
    祁寒宵面上不动声色,抬手抚上了自己的扳指,先是往左转了三圈,又往右转了两圈,这才放下了自己的手。
    暗中一直注视着他的一些人收到消息,蠢蠢欲动的心立马安静下来,面无异色地继续同周围人交谈着。
    整个大殿暗流涌动,只有曲大作家,蹲在旁人注意不到的角落里旁若无人写着他的小黄文。
    他其实并不想来参加这种宴会活动的,只是经过五年前他那次险些被人迷。奸后,祁皇子殿下便一直不让他离开对方的视线。即便是皇帝大寿这么重要的场合也要让他出席,时时刻刻待在祁皇子的视线里。
    曲药觉得自己认的这个弟弟脑子有点问题,占有欲简直强得不可思议,上次他不过是提议了一嘴自己想要个老婆,祁殿下就把他关在屋子里整整七天不让他出门。
    不过他素来心大,在屋子里文思泉涌,还爆更了好多强制play,为此还大赚了一笔。后来殿下心软放他出来,他还不愿意呢。
    又过了一会儿,宴会的主角终于带着他的皇后来到了大殿。
    相较于几年前,现在的祁帝明显苍老了许多,以前那双好看锐利的眼睛此时也显得浑浊不清。他的眼里只有身旁那位依旧光鲜亮丽的皇后,旁的什么也看不见似的,让人忍不住怀疑皇后是不是山林里的狐狸,把这个原本是明君的祁帝折磨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这是祁帝这几年来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原本期望看到他身影的人一时间只觉得失望透顶,某些活络的心思也渐渐歇了下去。
    这样看来,让六皇子殿下把持朝政其实是正确的选择,若是继续让祁帝当权,整个大燕怕是早就已经大乱了。
    祁帝像是没有注意到周围人失望的目光似的,只带着他的皇后走到了自己的皇位旁,又破坏了应有的规矩把皇后按在了皇位上,随即自己也坐了上去。
    众人的脸色一时间都不怎么好看。
    皇后本该有一个独属于她自己的位置,就在屏风后面的高台上。按理来说她应该去招待看管朝廷官员的家眷们,现在却直直地坐在了皇位上,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然而当事人仿佛压根不清楚这一点一般,仍然是旁若无人的模样。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宴酣之时,众人把酒言欢,每个人都刻意忽视了坐在上位的祁帝和皇后,仿佛看不到,他们就不存在一样。
    六皇子祁寒宵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脸上的神色少有的有些凝重和严肃。他一杯酒一杯酒地喝着,仿佛那醉人的清液不是酒,而是普通的水一样。
    他在顾笑庸和兄长的帮助下收集了整整五年的线索,一步步从不受宠的小皇子成长成如今这般手握大权的模样,斗垮了许多朝廷政敌,也亲手杀了许多人。为的就是在这一天扳倒坐在皇位上的那个昏君和他身旁的妖妃。
    却在最后的一刻得到消息,说是丞相不知从何处得到了他们的计划,已然螳螂捕蝉地等待在后面了,就等着把他拉下台。
    酒是好酒,盛酒的也是上好的器皿,可倒入口中的只有功亏一篑的苦涩和冰寒,直直地冻到了自己的骨缝里。
    祁寒宵抬眸看向坐在角落里执笔写字的曲药,一瞬间竟觉得有些复杂和难过。
    说是带他享受荣华富贵,怎地都已经过了五年的光阴了,那人还顶着伴读的名头坐在阴暗的角落里独自写书呢?
    祁寒宵的眸子里闪过一瞬的茫然。
    若是这次无法按照计划进行下去,那么还要再等多久,他的哥哥才能光明正大地坐在他的旁边?
    六皇子殿下有些心不在焉,宫殿里恢宏大气又豪华的光线落在他的身上,却带上了几分落寞的色彩。
    祁帝给身旁的皇后剥了一颗荔枝,又用一旁的丝帕给自己擦了擦指尖的汁水,随即开口问道:寒儿,怎地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可有什么苦闷郁结于心?
    话音刚落,方才还热闹嘈杂的大殿就蓦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把目光移向了坐在皇位上的祁帝和位置偏下一点的六皇子身上。
    曲药也放下了手里的笔,有些担心地看着祁寒宵。
    万众瞩目之下,六皇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这才从容不迫地站起身来向祁帝躬身行礼,出声开口道:回父皇,儿臣只是略微喝醉了些,并无苦闷郁结于心。
    哦,是嘛?另一旁的丞相忽地开口,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六皇子,臣还以为殿下是因为某个计划不能按时进行而感到挫败呢。
    这话说得直白,大殿里的人顿时心中悚然一惊,略微有些仓皇地把视线移到了丞相身上,大殿中央跳舞的歌姬也默默停下了动作。
    貌美的皇后此时也懒洋洋地搭话:哦?丞相何出此意啊?
    丞相站起身来,恭敬地对祁帝和皇后行了个礼,开口道,臣也是从旁人那里听说而来的,说是六皇子殿下收集了一大堆的信息线索,想要弹劾皇后娘娘呢。
    皇后,也就是乌落兰脸上出现了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害怕,她美眸扫向一旁的六皇子,轻声道:本宫一直安分守己地待在后宫里,不知哪里招惹了六皇子殿下?
    这算直接盖棺定罪了。
    祁寒宵脸色微沉,看向一旁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祁帝,微微寒声道:儿臣并无弹劾之意,娘娘和丞相多心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顾秋魄,也就是顾大哥顾小将军道:丞相说出此话,可有证据?
    自从将军府站到六皇子身后后,与丞相党就一直不怎么对付,五年来两党大大小小的摩擦也有不少,如今丞相忽然把矛头对准了六皇子,顾秋魄作为将军府的人自然要站出来为六皇子说话了。
    五年来六皇子与顾笑庸的联系密切,顾秋魄也参与了其中,他也知道今夜确实有事要发生,不过并没有怎么慌张就是了。
    边关战事尚存,顾将军得了顾笑庸的信息也防着一些小人。顾秋魄已然知晓战事大捷的消息,却把它按压了下来没有上报,就是为了以此制约丞相党,以防止他们要求顾将军速速归军上交兵权。
    只要兵权还在手里,那些人就不敢有大的活动。
    果然,顾秋魄一开口,丞相便收了心思,只笑道:都说了是听说的,顾小将军莫要激动。
    他说完就坐了回去,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乌落兰却暗暗咬紧了牙关。
    她与祁帝诞下一个公主,即颇为受宠的祁长安。长安喜欢顾秋魄,缠了祁帝许久,乌落兰对自己的女儿没多大情分,却也同意了她嫁给顾秋魄。本是想着以此来拉拢将军府,谁知顾秋魄虽然娶了祁长安,还是照怼丞相无误,丝毫没有站到丞相党一派的意思。
    乌落兰原以为顾秋魄是不喜欢祁长安,可是线人传来的消息是他们分明恩爱得紧,两年前还生了个大胖小子,整个将军府都对胖小子宠爱有加,哪里是有嫌隙的样子?
    丞相歇了心思,祁帝也是一副含糊了事的模样,乌落兰虽心有不甘,却还是只能坐在位置上不再说话。
    孙公公见当事人都没有开口的意思,便替自家主子出声圆场道:既然大家都是玩笑话,那便没有必要当真,还请诸位继续赏乐吧。
    心思提到嗓子眼的官员们默默擦了擦额角的冷汗,神仙打架,鱼池遭殃。每个人心里都门清着呢,知道该来的总该会来,只是他们不愿意过早经历这样的朝权更迭,能苟则苟。
    舞姬们收到孙公公的眼神,心下了然,正准备继续起舞,就被一个人给打断了。
    这人一身黑色长袍,身上的气息凛然又骇人,像是深渊低下的寒冰,仅仅只是看一眼都觉得恐怖。他身型挺拔,黑色的长发半束半披,额角却多了一缕苍白的发丝,配合着那张年轻的脸显得尤其突兀。
    他眉眼锋利,漆黑的眸子里尽是暗沉得叫人不敢细看的情绪。分明是俊美的模样,旁人的注意力却无法集中在他那张脸上,因着他身上骇人的气息。
    裴墨腰间别了一把剑,就这么直直地从大殿门口处走进来,穿过门口的守卫,穿过亮丽的舞姬,穿过两旁饮酒的官员们,直直地走到了大殿中央。
    孙公公不知为何有些心慌,连忙出声道:厂公怎地现在才来?快些坐下吧,莫耽误了时辰。
    按理来说这样规模的宴会是不允许带兵器进来的,裴墨腰间别着一把剑,却没人敢说他的一句不是。
    以前的时候这西厂首领还有那么一两丝的人情味,虽然也是冷漠的模样,大家却还是敢上前同他说话的。近几年来,他身上的人情味却散了个彻底,不仅完全脱离了将军府,近些日子连西厂都没怎么去了。游离在人群之外,整个人如同浸到深渊底的一块寒墨,触之即叫人觉得寒凉刺骨。
    一条没有感情的杀人疯狗。
    大家都这么说他。
    相较于以前,现在的裴墨明显成熟稳重了许多。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走到大殿中央,抬眸淡漠地直视着坐在皇位上的祁帝和皇后。
    他没有下跪。
    淡漠冰凉的声音清晰地在大殿里响起:臣,要弹劾乌落兰。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乌落兰睁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没有感情的声音不受影响一般继续响起:一,弹劾她魅惑君王,不知法度。
    祁帝近几年来没有上过朝,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皇后身上,还为了皇后大肆修建行宫,虽然大部分都被六皇子拦了下来,皇后不仅没有劝阻祁帝修行宫,还为此大发脾气。
    二,弹劾她残害皇子,枉顾血脉。
    前期的祁帝与后宫嫔妃还算是雨露均沾,嫔妃们怀孕的也不少,现在活下来的却只有那么寥寥几个人。
    三,弹劾她淫乱后宫,与人私通。
    你放屁!本宫何时做过这种事情?!!乌落兰脸色苍白,一下子从皇位上站了起来,她头顶金枝珠宝,流苏落在精致漂亮的脸上,却掩盖不住她眼底的慌张。
    裴墨声音没有丝毫的停顿,继续面无表情道:四,弹劾她结党营私,笼络权臣。
    丞相脸色蓦然一白。
    五,弹劾她勾结外族,霍乱朝堂。
    青年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极强的穿透力,一字一句,清晰地在朝堂上响起:六,弹劾她引领凤凰翎悬案,大乱天下。
    闷雷惊响,不过如此。
    乌落兰一把把桌子上所有的吃食都挥到了地上,瓷器破碎的声音在大殿里显得格外骇人:你说这些!可有证据?!
    裴墨神色淡淡的,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反而是祁帝缓缓站起身来,眼睛里的浑浊消失得一干二净。他沉着脸看着大殿中央的裴墨,冷声道:裴墨,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我知。
    裴墨淡淡抬眸,从怀里摸出一个卷轴,对着朝堂所有人的面把卷轴扔了出去。
    卷轴轱辘轱辘地滚了出去,绑着它的丝带一时松散,里面的内容全部展露了出来。
    卷轴很长,直接从殿里滚到了殿外,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字是红色的。
    那是用成千上万死去的人的血写出来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大殿内一片死寂。
    这上面,是人名。裴墨淡淡道,全是乌落兰下令直接杀死的人。
    从王公贵族到平民百姓,从江湖侠客到隐士高人。只要是拦了乌落兰道路的,阻碍了她的计划的,无一幸免。
    裴墨杀人,却也随身带着一支笔。每杀一个人就用朱砂混合着对方的血液写下那人的名字。这些血字或工整,或凌乱,整个卷轴有的沾染了大片大片斑驳的血迹,有的又干净如斯。
    可以想象裴墨在写这些名字的时候处于怎样的状态。
    或坐姿端正地坐在死人堆里。
    或浑身是血地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
    或对着昏暗的月光漠然地发呆。
    他杀的人太多了,这么多年下来,长长的卷轴竟也已然写满了名字。上面的血迹有的已经干涸脱落了,有的却还是新鲜的,抚手去摸,血迹还能沾染上指尖。
    这些名字的主人日复一日地挤进裴墨的梦里,带着血腥的,悲哀的,愤怒的,绝望的面容看着他,呼唤着他的名字,质问他为何要杀死他们。
    日子久了,裴墨便不肯再在夜里入睡,不是害怕,只是觉得有些太吵了,吵得他睡不着。
    积累的怨气和血气久久地盘踞在卷轴上,又带着腥腐的味道渐渐弥漫在死寂的大厅里。仿佛凝成了一团黑雾般实质,无数狰狞的人头在黑雾里挣扎着,想要逃出来抓走在场的所有人。
    一些胆小的官员只觉得毛骨悚然,他们睚眦目裂,完全失了自己本为官员的大度和从容,像是见了鬼一样畏惧地向后退去。
    就连顾秋魄也因为这卷轴上触目惊心的名字而皱起了眉头。
    站在煞气与血气中央的裴墨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似的,只淡漠地抬头看着高台上貌美的女子,轻声道:杀了这么多人,它们夜里就没有入过你的梦么?
    声音寡淡又冷漠,回响在寂静的大殿里,竟像是淬了寒毒一般叫人通体发凉。
    乌落兰一下子跌倒在皇位上,脸色苍白,眼里带着深深的恐惧和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它们不是我杀的,全是你杀的,怎么可能入我的梦里?!
    这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所有人都听见。
    众人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这个貌美柔弱的女子,一时间只觉得荒唐又叫人遍体生寒。
    她居然没有否认???
    官员里也有不少因为凤凰翎一案而家破人亡的,一个年轻气盛的顿时就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高高在上的皇后怒骂道:你这个毒妇!!我们周家究竟如何得罪于你了,我父亲一辈子劳苦为民,就因为你一句莫须有的话就锒铛入狱!!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了好几年!!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少官员也跟着站了起来。
    我的儿子卷入了凤凰翎悬案,至今还了无音讯啊!!
    我们李家村被江湖人士屠杀殆尽,就是为了寻找那什么凤凰翎!
    顾老将军在边关为我大燕上阵杀敌!你竟然躺在金玉软华的席梦思里通国判贼!!
    吾皇一辈子忧国忧民,就因为你这个妖妇背上了昏君的骂名!!
    众人积怨已久,如今有西厂首领顶在他们前面,他们自然也就顾不得什么天家颜面了,非得一下子吐露了干净才好。
    丞相脸色铁青,看着众人愤慨的模样一时间竟然也插不进嘴替皇后说话。
    他与皇后早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如今皇后成为了众矢之的,作为丞相的他接下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六皇子祁寒宵见时间正好,复又站起身来对着自家父皇行礼道:父皇,实不相瞒,儿臣已然收集好了所有证据!厂公所言,句句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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