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交给特级咒术师的委托。
即便筛选任务的时候参考了岩手县是他的故乡这个因素,任务的等级也不会很低。
而前辈和伊地知,这两个人在他眼中几乎没有战斗能力。
夏油杰拿出手机给对方发了个表情包, 意料之中地没有回应这个时间他们应该在任务中。现场的情况又不容许随便打电话,倘若是正在潜伏状态下突然手机响铃,说不定刹那之间就是生死关头。
可现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甚至还被牢牢钉在凳子上手抄实验报告。
每个学生都有一份实验记录册,分章节填写本学期的实验教学内容, 夏油杰随手往前翻了翻, 能看到不少被精心绘制的清晰图表。周围的同学们也在埋头伏案奋笔疾书,大家同在一间屋檐下, 学习着类似的内容,可这些人却对咒灵的存在一无所知。
到底谁才是主人公啊。
他忍不住吐槽:之前还总是那样说。
由于准备仓促,他目前手上的书包文具课堂笔记全部都来自于远山湊,几乎可以说是将对方的校园生活彻底展露在了他的面前。有着潦草痕迹的演算笔记、绘制着咒具草图的素描本、被老师批阅过的数学作业(虽然是某种数学, 可算式上却写满了字母)对方拥有和所有普通大学生一样的校园生活,原本可以平稳而顺遂, 在这个经济下行的大环境里也能享受到人均手握六份offer的毕业体验。
而他们选择了逆着命运而行。
回来的时候,和前辈一起认真商量一下吧,夏油杰想。
这个世界糟糕透顶,非术师们构成了无知无觉的混沌之恶,他们是不断迫害和杀死咒术师的沉默帮凶,也是众人深陷痛苦的最终根源。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
这样的非术师当中还有前辈存在,一想到这个事实,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尸山血海当中、咒术师漫长的跋涉当中,似乎就仍旧还能有什么好事发生。
另一边,两个年轻人被浸透了灰尘的空气刺激得连声咳嗽起来。
远山湊伸手捂着鼻子:伊地知,我觉得我的血压现在正在上升。
他感觉自己或许理解到了一点点夏油杰当时的心情虽然不知道这个村子在原本的世界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根据轻小说当中常见的桥段发挥想象力,很容易猜测最糟糕的结局。
也太过分了
而十五岁的年轻咒术师甚至被惊吓得倒退了一步:怎么会这样。
他们真是一点人事不干。
两个手脚细瘦的小姑娘互相依偎着被关在笼子里,她们的脸上带着淤青和伤痕,看上去明显营养不良,关节处都能看见嶙峋的骨骼形状。
挂在木质笼子边缘的是一把巨大的金属锁。
不管怎么说,虐待儿童、非法拘禁等一系列应该进局子的犯罪行为肯定是跑不了的,远山湊这里大部分的设备都具有自动录像功能,证据简直一抓一大把。
要是有手持式角磨机就好了他在口袋里掏了掏,摸出一把仿制的多功能瑞士军刀,从里面旋出了开瓶器的功能。
伊地知,你会开锁吗?
远山湊问。
我怎么可能会这个
对方连连摇头。
于是他只能蹲下来,尝试着将螺旋金属丝塞进锁孔里,手法不算灵巧地来回倒腾。
租给他们研究室场地的天王寺店主也有一个女儿,和面前这两个孩子年龄相仿,展现出来的精神面貌却截然不同。远山湊一边卖力想办法开锁一边试图让那两个孩子放松精神,他说自己是受人所托来到这个地方,是专门为了她们两个而来的,只要再稍微忍耐一下,自己马上就开车带着她们离开这里。
那个打不开的。
其中一个小姑娘说:我们之前就用藏起来的铁丝尝试过了。
总归先尽全力试试看。
远山湊头也不抬,又换了个角度调整。据说有些偷盗高手可以用一根晾衣杆就打开汽车的安全锁,但很显然他自己并不是这种高手,动作相当笨拙。
小姑娘的视线追着他的手移动,原本她们只是木然地互相拥抱着,却突然瑟缩了一下,尖声提醒道:后面!
木屋的大门被猛然打开,几个体格壮硕的村民跟了过来: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
伊地知吓得猛转身,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而远山湊站在笼子的门口,用身子挡住两个小姑娘的视线:是该我来提问吧,你们这群人究竟干了什么?
双方僵持不下,他们势单力薄,误入村子很有可能被卷进去一场群殴式的农村械斗。远山湊于是毫不犹豫地从裤腰处拔出了一把备用枪,啪嗒一声调整枪后的按钮,黑洞洞的枪口直指着面前的几个村民。
我会带这两个孩子离开。
他声音平稳地说:如果有人还想阻拦的话,我就会开枪。
拿着个玩具装模作样什么
砰地一声,一枚子弹落在二者中间的空地上,将木质的地板轰击出一个小坑。
枪管微微垂落,空气中弥散起硝火和硫磺的味道。
明白了吧?
他说:不想死的话现在就退后。
众人眼含畏惧地倒退了几步,可就在这时,屋外面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似乎有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这里,即便他们手里有枪,在没有接受过战斗训练的情况下也很难敌得过人山人海涌过来的暴民,远山湊皱着眉头,正打算操纵着无人机过来虚张声势地吓人,就听见了由远及近的隆隆响声。
伊地知:
远山湊:哦豁。
他们似乎忘掉了某样东西或者说某只咒灵,由于在这个小房间里耽搁了太长时间,给咒灵留下了养精蓄锐恢复残肢的机会。这么多的村民聚集在一处,咒力反应就像是黑夜当中的火炬一样明亮,这仿佛就是甘美的诱饵,让它迫不及待地想要游过来补充之前被自己消耗掉的咒力。
强风荡涤四周,有村民几乎要被吹翻在地,还忍不住瞪视着他们两个:你们究竟干了些什么!
关键就在于他们还没来得及干什么
远山湊匆匆忙忙地举起手炮,扣下战术目镜,而咒灵在空中翻滚,动作灵巧的让伊地知无法精准瞄准。
经历了刚刚的战斗,它也积累了一些互相放风筝的经验。
哗啦一声,整个木板房的天花板都被掀翻,外面的阳光直接照射进笼子,让这两个孩子身上的伤痕显得更加明显。看上去战斗能力更弱的伊地知成为了首当其冲的攻击对象,他整个人狼狈地腾挪躲闪,很快就趔趄摔倒。
钥匙。
情急之下,远山湊只能冲着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村民伸出手:不然的话咱们所有人全都得完蛋
这危险难道不就是你们搞出来的吗?
对方却在大声嚷嚷:看不见的妖术!别以为我不知道!
既然知道的话就老实听话。
远山湊的耐心迅速耗尽,用枪指着对方的脑门:不然别人怎么样暂且两说,我绝对第一个弄死你。
大概是他的表现太过恐怖,对方很迅速地从裤腰上解下了一串钥匙,远远地扔了过来。远山湊稍微比对了一下,从钥匙串当中捡出了一个尺寸接近的,咔哒一声拧开了笼子门。
由于咒灵的威胁,大部分村民迅速做鸟兽散,跑得比较慢的几个人当中已经有人惨遭攻击,两条腿被齐根截断,血流了一地,发出刺耳的悲鸣。远山湊一手一个拽住小姑娘的手臂,将她们从笼子里拖出来,可刚刚离开建筑物就被一股劲风掀翻。
血腥味,尖叫声,逐渐弥散开来的恐惧。
手腕上的咒力指示器发出警报。人类的负面情绪是咒灵最好的食粮,尖锐的恐惧从四面八方涌来,迅速将咒灵填补得愈发肥壮,原本扭曲的身体伸出了镰刀一般的四肢,竟然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再度进化。
关键时刻,远山湊把其中一个孩子搂在怀里就地打滚,将另一个则顺势推开避开攻击,伊地知的枪击则是几乎同一时间配合着扫射过来。紧张的空档里,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刚刚的那一下摔到了手肘,手臂上传来一股麻酥酥的钝痛。
要命。
虽然武器先进,可他是真没多少作战经验。
早知道带着铃羽过来了。
他忍痛用另一只完好的手臂抬起手炮,依靠半自动瞄准指向咒灵的方向,一发攻击过后,能量储存剩余百分之二十,而被强化过的咒灵虽然遭受创伤但却仍旧生龙活虎。
这一击似乎彻底激怒了对方,咒灵冲向他们的速度一点没有减缓,竟是要拼着以伤换伤的态度也要发起攻击。这个速度根本躲不开,远山湊在情急之下只能先挡住身后的小姑娘,在心里默念着希望不要太痛,接下来就靠冈部伦太郎加油了。
然而,同一时间,更远的地方传来了咔嚓一声清晰的手机拍照声。
原本应该到来的疼痛并未发生。
尽全力试试吧。
跌倒在地的那一瞬间,菜菜子看见了丢在不远处的手机。大概是由于动作太狼狈,远山湊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机从口袋里被摔了出来,小姑娘伸手将手机握在掌心,大拇指碰到了那个拍摄按钮。
咒术师的成长并非是线性的。
它有可能来自某个关键时刻,只需要一点灵感,一个契机,一个必要的理由,以及一点点的好运气。
远山湊回过头,浅色头发的小姑娘还保持着拍摄的姿势,而伊地知已经抓紧这个时间的档口抛出了金属网,将咒灵牢牢笼罩在网里。
他看向前方的一团空气,扣下了扳机。
第110章
一道非术师肉眼看不到的亮光。
咒灵从中央被贯穿, 化作无数细小的扬尘消散在了空气当中。远山湊心有余悸地放下了手炮,这才心有余悸地感受到了从四面八方攀附而来的痛觉刚刚的情况太过紧急,肾上腺素大量分泌, 强迫身体爆发出了远超平日的反应速度。
等到危机结束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一条胳膊已经被摔骨折了而自己刚刚竟然连同着那条骨折的手臂也一起发力, 现在连手腕都高高肿了起来, 肉眼可见皮下有上不尽的淤血。
嘶。
现在已经连动都不能动了,需要尽快找个东西固定手臂。
而两个小姑娘还一左一右拉着他的裤管。
现在的情况是, 一个伤员, 两个严重营养不良的未成年, 一个体力大量消耗且战斗能力成迷的咒术师,外加一大群来者不善虎视眈眈的村民。
接触到视线,其中一个人砰地一声用力将自己的窗户关上。
远山湊平视着一开始看到的那个男人, 尽可能让自己呼吸平稳挺直腰杆。两架无人机从远处飞来,悬停在他的身旁,扇叶转动发出嗡嗡的响声。
这两个孩子我会带走。
他说:如果你们试图阻拦的话我能杀死那种看不见的怪物, 就同样也能对付你。断了一只手也不影响我使用那种你们无法躲避的术法。
只能利用普通人对未知的恐惧来虚张声势。
他们沉默地对峙着。
良久,为首的男人狠狠用鼻子出了一口气, 转身走远了几步。远山湊几乎立刻就要松懈下力气, 可最后还是硬撑着回到了车上。汽车因为之前和咒灵的追逐战也损伤惨重,前引擎盖瘪了一小块, 好在不影响驾驶,虽然外观有碍,但勉强还能开回市区。
远山湊催着两名小姑娘坐在车后排,又监督着他们系上安全带, 紧接着自己坐在驾驶室的位置,陷入沉思。
一只手显然是不能开车的。
但在场的所有人里拥有驾照的似乎只有他自己。
沉默了一下以后, 远山湊看向伊地知,充满期待地问:你会开车吗?
伊地知:
他受够了!这怎么可能会!他今年甚至才只有十五岁!
虽说辅助监督确实是需要经常开车的,但也不至于在十五岁的时候就要快进到工作模式吧!
除了游乐场的碰碰车以外就再也没有尝试过别的了
噢,那就够了,看见这个把手了吗?上面一共有六个档位,你先习惯一下,然后让你挂哪个就挂哪个。
远山湊不禁感叹,幸好自己伤的是左手:差不多开到附近市区能打通电话的地方就请人过来支援。
这绝对是危险驾驶,被警察抓到的话说不定会吊销驾照
毕竟情况紧急,而且我是咒术师嘛。
远山湊笑了一下,又因为这点笑容而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一下子痛得龇牙咧嘴:这个马甲有时候还是挺好用的。
虽然这话听上去让人很想吐槽,但对方说的却是真的。
作为在咒术界过了明路的窗,除非是他当场自曝表明身份,要么对方有像五条悟那样bug的观察能力,否则几乎不可能有人发现他是个非术师。
这个连网都不通的地方自然找不到代驾,最后还是只能选择远山湊最初建议的方案,两个人合力开一辆车,不论如何都先坚持到有人的地方再说。两个小姑娘安静地坐在汽车后排一起看向窗外,汽车的玻璃窗上倒映出自己的脸颊,以及不断向后掠去,被迅速抛下的苦难与煎熬。
她们两个的名字分别是菜菜子和美美子,双胞胎,天生都能看见咒灵,至于姓氏,两个人费劲思考了一下才吐出枷场的发音。
就像是夏油杰住在岩手县一样,确实会有这种姓氏就是地名的地方民
我叫远山湊,旁边这位是伊地知洁高。
他一边开车一边看中央后视镜和两个小姑娘交谈,吓得伊地知赶紧提醒他注意安全驾驶:我是受人之托带你们两个去东京的。
东京,又是一个未知的词汇,同样也是陌生的概念。她们从村子里的人口中听说过一点点关于东京的只言片语,但从未遥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够亲自踏足,更不必说在东京展开新的生活了。
受人之托?
是被别人拜托的意思吗?
两个人一前一后开口。
嗯,那个人和你们出身于同一个县,硬划关系的话勉强还能称得上是同乡
伊地知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愿意抛下一切去救你们。
远山湊轻轻说道:过去的人生积累,将来的无限可能,他愿意将这一切全部放弃去保护你们正因为这份情感的存在,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
两个孩子还显得似懂非懂,看样子明显还有疑问,但远山湊单臂一个急转弯,看到伊地知几乎要在车里尖叫起来,她们两个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没给这辆明显没有遵守交通安全规则的汽车增加一些新的车祸风险。
至于前往未知的城市,要见新的陌生人这又如何呢?过去的生活已经糟糕到了极限,而将来无论如何都不会比这更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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