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来就不想得到聚星。陈濯逼近陆少珩:你只是想毁了它,毁了它背后的人。
你说得没错,就是这样。这些事明明都是出自他手,是他日复一日,一步一步地筹谋,才有了今天这样的结果。
但从陈濯的口中复述出来,却让陆少珩觉得莫名地兴奋,连指尖都开始微微颤抖。
大概是因为这些年来,他总是一个人在独自谋划这些事,第一次能够光明正大地,和别人分享胜利的喜悦。
察觉到了他的颤栗,陈濯温热的手掌贴上陆少珩皮肤,碾着他的胸口,一路逶迤地来到腰侧。
在触碰到核心关键前,打了个圈,堪堪停了下来。
在他的轻触下,陆少珩颤得更厉害了,连带着眸光都变得妖异,眼底满是渴求。
录音里的这些话,是你亲口说的。陈濯看着陆少珩,轻声问:从你找上我的那天起,就开始了整个计划。
这是一场温柔的刑讯逼供。
你想和他说什么,尽管去好了,我也很期待他的反应,看看他是否会如你所愿
录音还没播放完毕,安然的声音通过拾音器转化为电信号,变得格外尖刻。在场的两个人都知道接下来这段对话会往哪个方向进行,因为在来这里之前,陈濯已经把录音复习了无数遍。
陆少珩被迫看向陈濯,视线相交的那一刻,他有一种奇怪的想法,他觉得如果他此刻否认这一切,陈濯一定愿意相信。
是我亲口说的。但陆少珩没有,他直直望向陈濯眼底,没有丝毫逃避。
可是最悲哀的是什么你知道吗?陈濯回望着陆少珩,笑了:最悲哀的是,我早就知道你想做什么,也甘心被你利用,这么多年来,我一步一步帮你得到你想要的。
他俯下身,将脸埋进陆少珩的肩窝,像是拥抱一个最温柔的情人:我以为让你心愿得偿,你就能不再画地为牢,彻底走出来,开始新的生活,不要一条路走到黑。
一条路走到黑?陆少珩的眸光如寒潮过境一般,彻底冷却下来,眼里的情欲一卷而空,陈濯,你这是在劝人大度。
陈濯的这句话,一下子劈开了陆少珩外在的花团锦簇,露出了内里尖锐的底色。
我不劝你原谅任何人。陈濯说:我只是希望你可以放过自己,不要再困守在过去。
你还是这么高高在上。陆少珩扭头看向窗外的夜空,黑夜有如他梦境中那摊挥之不去的黑水,侵染了他眼中的最后一点温情:你没有经历我的一切,甚至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又凭什么这么说呢。
对,是我错了。陈濯并不否认这一切,他知道自己输了:是我一厢情愿,自以为是。
陈濯再也无法掩饰他的疲惫,在陆少珩被拘留的这一个月里,尽管知道这一切都在那个人的计划之内,他依旧放下所有工作,四处疏通奔走,没有睡过一晚好觉,只怕他在里面吃了什么苦,受了什么委屈,又或者是计划出现了什么纰漏,受到牵连。
总算等到陆少珩被无罪释放了,也没有人通知他这个消息,他和媒体挤在一起,在拘留所大门外等了一夜。
在车里听完安然的那段录音之后,陈濯的心里其实很平静,没有伤心,也没有愤怒。陆少珩会和安然这么说他并不意外,他向来是一个不肯示弱的人。
他想听陆少珩亲口再说一遍这件事,只要他解释,他就愿意相信。
来这里之前,陈濯跑遍了他能想到的和陆少珩有关的地方,皆是无功而返。好不容易在他们共同的家里找到陆少珩,就听见他说要带着凌逍远走高飞。
顷刻间,这些年他视而不见的一切向他倾泻而来,他没法说服自己再坚持下去了。
既然你的目的已经达成,我没了利用价值,也该走了。陈濯从陆少珩身上退开,并没有真的对他做什么,他站在床边对陆少珩说:那就这样吧,我们到此为止了,凌助理你就留着吧,希望有他陪着,你能真正快乐起来。
陆少珩此时无比冷静,他早就知道自己和陈濯会有这么一天,也提前做好了准备。尽管如此,他还是听见自己的心一片一片,裂成一地的湮粉。
奇怪,心碎应该是没有声音的。
陆少珩。
临出门前,陈濯突然回过头,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陆少珩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他依旧背对着他,像是一尊在黑暗中矗立了多年的石像。
陈濯最后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推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告诉陆少珩,在一起这么多年,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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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长路》(3)
从家里出来后,陈濯驾着车,独自往回走。
他和陆少珩相识至今,兜兜转转牵扯了七年,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临近午夜,市中心依旧人来人往,陈濯稳稳地将车停在红灯前,漠然地看着斑马线上往来不息的人流,心里突然涌起一个念头也许在四年前,他们之间第一次出现裂痕时,这段关系就应该及时结束。
四年前的一天,那时《长路》刚杀青不久,谢思文缠着他爸一阵好说歹说,总算让他老子松了口,拨款给他买了艘进口豪华大游艇。
游艇刚拉到码头的那一天,他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一路呼朋唤友,载着一船的明星嫩模,浩浩荡荡地出海去了。
这样烧钱听响的活动,谢思文自然不会忘记喊上他的好兄弟。陆少珩向来对水上项目敬而远之,一台游艇也没什么好稀奇,找了个借口推辞了。陈濯手上的电影刚杀青,耐不住谢思文的软磨硬泡,最后还是上了贼船。
飞桥上,衣着清凉的DJ正在打碟,那来回晃动的八块腹肌让人很难把注意力集中在他的音乐上。游艇刚开到海中央,船员就放下了滑梯和海上泳池,一群身材热辣的男男女女嬉戏打闹着跃进水里,令人眼花缭乱。
一位皮肤晒成古铜色的长腿性感美女从海里上来,在甲板边冲干净身体后,搭上浴巾,来到陈濯身边款款坐下。
怎么不下去玩?美女的声音伴随着香风飘来,她的膝盖也似有若无地蹭过陈濯的大腿。
陈濯转头看向她,礼貌客气地说道:浪太大,有点晕船。
男女之间,可以是天雷勾动地火,也可以是有意的落花无情的流水,一个眼神,一个暗示,双方就已经心知肚明。
美女并不恋战,姿态撩人地擦干头发,潇洒离去。
我说老陈,你不对劲。一旁的谢思文看直了眼,好不容易回过神后,出言调侃陈濯:Cassie刚刚在时装周上走了十几场秀,好不容易回国休假。他越说越觉得他的这个兄弟指定出了什么问题:这么个大美人向你抛出橄榄枝,你居然视而不见?
陈濯并不理睬谢思文,目光又回到了水里,他见海面上的浮标动了动,慢条斯理地开始收线。
没错,在这么一个美人如云嫣红姹紫的环境里,陈濯居然心无旁骛地在钓鱼。
最近这两三年,你可真是够难约的。谢思文努了努嘴,开始半真半假地抱怨:怎么,是真的爱上陆少,准备收心了?
嗯,是真的,收心了。上一钩不出所料落了个空,陈濯并不灰心,重新挂上鱼饵,将鱼钩再次抛进海面。
谁?谢思文大惊,手里一哆嗦,险些砸掉了桌面上的果盘。他瞪大眼睛看着陈濯,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是真的喜欢谁?
陈濯看了他一眼,明明白白地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陆少珩。
陈濯语出惊人,吓得谢思文连酒都顾不上喝了,他打发身边的小美人回避片刻,一脸撞了鬼的表情,连声问陈濯:不是,哎,你说真的啊?
陈濯淡淡应道:嗯。
妈呀,这事可棘手了。谢思文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又或者是开船前喝了太多香槟,开始出现幻听。
那路羽姐呢?谢思文问。
陈濯一脸莫名其妙:这又关路羽什么事?
你不是打小就喜欢她吗?!谢思文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偏差。
你也说是打小了。陈濯并不否认:我过去是很喜欢她。
这是陈濯第一次向别人坦诚自己的感情,这个人还是不开窍的谢思文:当她告诉我她喜欢白颉的时候,我就只当她是姐姐了,也只能是姐姐。说着,陈濯停了停,笑了起来:而且后来我发觉,我对她的感觉和对陆少珩的不大一样。
谢思文被陈濯脸上过于温柔的笑容晃瞎了眼,干巴巴地闷了一大口酒。心想,陈濯,完了,你自讨苦吃,要栽大跟头了。
那你吃饱了撑着可劲儿倒腾那什么电影,还满世界海选模样像她的女主角人的情感变化太复杂,谢思文这样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单细胞生物很难理解。
这是两码事。陈濯简直要被一根筋的谢思文闹得没脾气,后悔一不留神和他说了这么多,《长路》是我决心转行导演后写的第一部 剧本,我当然要全力把它拍好。女主的人物灵感确实是张路羽,我还原剧本角色,有什么问题?
对,对,你说得都对。谢思文又问:那你们剧组那个丁嶙呢,可别又说没什么,你们俩在片场,那叫一个蜜里调油浓情蜜意,长眼睛的都看见了。
丁嶙就是《长路》的女主角,是陈濯依着张路羽的形象选出来的,两人以拍戏为名,最近在剧组打得正火热。
哦,我知道了。没等陈濯回答,谢思文灵光一闪,分析得头头是道:你就是想知道陆少珩吃不吃醋,心里有你没你,正好丁嶙那边拉着你炒绯闻,你就顺势从了。
陈濯被谢思文问得不耐烦了,懒得回答他,这在谢思文看来就是默认,劝他:可是我觉得,感情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这样试探来试探去不大好
和你说不清楚。陈濯说。
谢思文讪讪住了嘴,靠回到椅背上,但又突然想到不久前,他和陆少珩之间的一段对话。
哎,老陈,不是我给你泼冷水。谢思文观察了一眼陈濯的脸色,支支吾吾地说:实不相瞒,几个月前吧,就是在茶山那次,小陆问过我路羽姐的事。
他怎么说?陈濯总算赏脸将注意力从钓鱼这件事上转开,转头看向谢思文。
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和他说了呗,他倒是没什么反应,根本就没当回事。你想想周扬,还有现在那个小丁,他不是就一点都不在意吗。谢思文挠了挠脑袋,小心翼翼地问:所以我看你这事儿够悬,他知道你的心思吗?
他还不知道。陈濯将目光投向海天交接的那条蓝线,说:我不清楚他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该什么时候告诉他
陆少珩无比排斥一段真正的亲密关系,无论谁图靠近他都会毫不犹豫地逃离。事实上陈濯试探过他几次,他的感觉很灵敏,每当陈濯有一丁点超过界限,他就立刻会在两人之间拉出一个安全距离。
这个问题也难倒了谢思文,他情场经历丰富,谈恋爱的经验却是零。不过他有着一种富二代独有的乐天,只见他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很快又眉开眼笑道:这有什么难的,表白嘛,不就那一套吗,电影里不是常演的。
谢思文揽过陈濯的肩膀,说得跟亲身经历过似的:准备好戒指,找个浪漫的地儿,饭一吃,小酒一喝,瞧准合适时机,刷刷往地上一跪,这事儿不就成了。
想象了一番这个画面,陈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把拍开他的手,笑骂道:神经病。
但骂归骂,游艇靠岸后,陈濯还是直奔商场,挑选了一对对戒。
* * *
几天之后,就是《长路》剧组的杀青宴。
这次的主创团队总体偏年轻,片尾曲又是由一支刚刚走进大众视野的地下乐队演唱,所以制片主任别出心裁,包场了乐队定期演出的livehouse,举办了这场杀青宴。
《长路》的题材相对比较沉重,工作人员们苦哈哈地在剧组压抑了几个月。今天总算可以放开手脚撒欢,所有人都玩疯了。
唯独一个人例外。
乐队演出的间隙,陆少珩坐在远离舞台的吧台位置,看着剧组同事起哄着要陈濯和丁嶙喝交杯酒。
丁嶙就是陈濯从几万人中亲自挑选出来的女主,为了给她起势,不惜大费周章,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办了一场选秀,选了一水的俊男靓女给她抬轿。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在剧组里陈濯对丁嶙格外照顾,丁嶙对陈濯也有那么点意思。为了讨好导演,今晚在酒精的鼓动下,以庆祝作为幌子,众人不留余力地将二人送作堆。
若不是陆少珩还坐在这里,怕是要直接送入洞房。
陆少珩远远看着聚光灯下的女孩,其实单看丁嶙的长相,很难让人联想到张路羽。但只要把她们两人的照片摆在一起,就能发现在某些角度,丁嶙和张路羽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可见陈濯这人确实长情。
整个晚上,丁嶙都被喝高了的主创们满场子追着敬酒,最后她一脸惊慌地躲进了陈濯的怀里,才勉强躲过这一劫。
陆少珩在一旁看得发笑,好么,好一出白月光替身剧本。特别是今天出门的时候,陆少珩无意中在陈濯的车里看到了一对戒指,可见陈濯这个无心浪子,这次很有可能会栽在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身上。
吧台的调酒师是一位长相漂亮的中法混血,他见陆少珩始终是一副提不起劲儿的懒散模样,手法花哨地调了一杯菜单上没有的鸡尾酒摆到他面前。
不开心?调酒师擦着空杯子,对陆少珩说:这杯请你。
现在好多了。陆少珩看了眼杯子里色彩鲜亮的酒液,朝他笑了笑,欣然接受了这番好意。
短暂的休息过后,乐队返场,年轻人开始了新一轮的狂欢。陈濯为了躲酒,抛下众人来到吧台边,和陆少珩一起坐在舞台射灯照不到的角落里。
陈濯喝酒不上脸,别人看不出他酒量的深浅,陆少珩可是门儿清。他让酒保给陈濯上了一杯加了蜂蜜的柠檬水,盯着他喝完。
我们认识多久了?一杯柠檬水喝完,陈濯将空杯子往桌面上一推,开口问。
他今晚被众人拱着喝了不少酒,连眼尾都是红的,看上去格外撩人。
三年?还是两年?陆少珩觉得喉咙有些发痒,他错开视线,抿了一口杯中酒:记不清了。
陈濯不打算让这个问题轻易过去,他追着陆少珩的目光,问:你觉不觉得,我们现在有一点不大对劲?
哦?怎么说?陆少珩心里有了一种预感,他睨了眼远处的丁嶙,大致猜到陈濯想说什么。
他这是要为了女朋友弃恶从良,洗手上岸了。
他和陈濯的这段关系,断断续续地居然维持了三年的时间,无论对他或是陈濯来说,都是不大可能的事情。
陆少珩认为自己和陈濯是一类人,最不需要的就是感情的牵绊,两个人处在一起,聚散随缘,合得来就一起玩玩,合不来就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