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弋和他说的话,无异于杀人诛心。
段真哭了,是被他欺负哭的,这个认知让段弋心里一阵刺痛,他伸手想要触碰段真的头发,却又停在了半空。
让段真难过,让段真哭,不是他一直想做的事吗,可是段真哭了,他为什么会觉得难过,为什么会想要安慰他。
他从来不是心软的人,对段真也不能心软。
你难过就好。
段弋意味不明的说,你应该更难过一点,这样,或许我就心软了。
段真的手挡住了脸,段弋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觉得自己有些疼。
他不想要这样,他想要段真和他说话,想要段真看着他,而不是这样捂着脸不看他。
只要段真和他说话,他就不这样了。
只要段真说一句,说一句软话,说他
段弋冷笑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段真听到江栎轻声问他,阿弋,你怎么了?
没什么,让我抱一会儿。
好,没事的,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段真把自己摔到床上,像是死了一样,眼神空洞的看着灯光。
死了多好,段真,你当初怎么不死了,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回来,
一辈子不见了多好,好过再见成了这副模样,好过成了仇人。
接下来的日子,段弋好像就没有看到段真这个人一样,和江栎自己过自己的,把曾经和段真做的事都做了一遍。
比如做饭的时候在厨房接吻,比如吃完饭后牵着手去散步,比如在沙发上靠在一起看同一本书。
这些都是他们被段恩邵惠英赶出来以后,两个人住在那套房子里做的事。
那时候他们好像只剩下了彼此。
可是现在,段真看着,看着段弋和江栎把他们曾经做的所有事都和江栎做了一遍,居然哭不出来,只剩下了麻木。
段弋是真的恨他,恨得冷眼看着他难过,段真看着他们吃饭,忽然有些恍惚。
他好像,是很久没有吃饭了。
但他好像不存在一样,他不在乎,也没人在乎。
段真起身,慢慢的上了楼,他想,如果可以早点离开这里就好了。
等段真不见了踪影,江栎才不放心的说,他,他好像不太对。
段弋吃饭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说,别管他,等他住不下去了,自己就会走。
文件他已经签了,他就是想看看,段真能忍多久,他能为林珏做到什么程度。
他就是要看看,他们的感情有多深厚。
可是。
他的脸色很不对劲
段真的脸色明显的不对劲,甚至可以说是惨白,嘴唇没有一点颜色,像是病入膏肓一样,要不,我去看看他吧。
段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多管闲事做什么?吃你的饭!
江栎吓了一跳,坐了下来,好,对不起。
段弋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拿起筷子吃饭,段真的脸色不好,段弋怎么会没有发现,但他不想管,他能为了林珏住进来被他欺负,为什么就不能对他说一句软话。
他段弋就这么不受他待见吗?
段弋发了火,江栎不敢再说什么,但他能看得出来,这个人在段弋心里,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像是一个小孩子,要不得自己心爱的东西就发火的样子。
但他的火气,只会让自己越来越难受,因为发火闹脾气,就更意味着,他得不到这个喜欢的东西,越发火越不能得到。
段真的脸色实在不好,江栎有些不放心,乘着段弋洗澡的时候,悄悄出了门去看段真。
看见段真躺在床上,江栎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回去,忽然觉得不对劲。
段真身上还穿着刚才在楼下穿的那身衣服,鞋子也没有脱,没有盖被子,就这么躺在床上,毫无生气。
段真!江栎叫了一声,段真依旧没有回应,江栎有些慌,过去伸手碰了一下段真的额头,烫得很厉害,段真已经烧晕了,没有一点反应,段真!你醒醒,段真!
江栎转身出门,刚要出去叫人,就看到段真穿着睡衣走了出来,叫什么?
段弋!他,他晕了,我去叫人送他去医院。
段弋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他烧晕了江栎话没有说完,段弋就冲了进去,江栎愣了一下,连忙跟进去。
我进来的时候,他就这样了。
段真就这么躺在床上毫无生气,段弋心里一阵后怕,抱起段真就跑,段真!
就算隔着衣服,段弋也能感觉到段真身上滚烫的热意,他心里慌得厉害,抱着段真放在副驾驶上,自己开着车就飙了出去,全然忘了江栎还在后头。
江栎被丢在原地看着一脚油门踩到底的段弋,眼神有些暗淡。
果然,还是不会喜欢他吗?
段真烧得厉害了,段弋一路飙车带他到医院已经是四十度的高烧,人都迷糊了。
医院只能先采用物理降温,半夜温度才稍微降下去一点,段弋一整晚都在守着他,一晚上下来心力交瘁。
段真没吃饭,段弋早早的就下楼去给段真买了清粥。
回来得时候段真已经醒了,一双眼睛微微睁开看着窗边的光。
段弋拿着粥走过去,不吃饭?是想要饿死?
段真没有动,只是轻声问他,你什么时候才会满意?
段弋身体一僵,没有回答。
段真问他,你什么时候才能满意?如果满意了,就尽快把字签了。
就这么想帮林珏?
段真动了动,忽然抬起头露出一个笑来,他是我的Alpha,我当然会帮他。
段弋看着他,手上青筋暴起,但看着段真苍白的脸色,深吸了一口气,将手里的粥放到段真身旁的桌上,把粥吃了。
第五十章 别不识好歹
段真看着那碗粥,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不饿。
那么多天没有吃饭,怎么可能会不饿,段真想干什么?是想看看自己会不会心软?
还是觉得委屈了?
段真!你别不识好歹。
不识好歹?段真抬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露出一丝讥笑来,这样的好,还真是让人避之不及啊。
窗外下着簌簌的雨,一个闪电劈开了雾蒙蒙的天,段弋看着段真的脸,忽然觉得累。
太累了。
段真,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段弋喃喃自语道,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凉雨透过窗户被吹了进来,让人骨子里都侵着冷意,段真看着段弋,忽然闭上了眼睛,放手吧,放过你自己吧。
放过我自己?段弋笑了一声,段真,我想要放过我自己!怎么放过!我为什么要爱上你啊,我为什么要把我自己变成这样?因为我爱你!
段真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说,段弋有些神经质的点点头,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不过没关系,很快,很快了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段真沉默的看着他。
他不知道要怎么办,不知道还能怎么办,或许他回来这件事,本身就是错误的。
段弋敲敲桌子,把粥吃了。
你什么时候签字?
这是打算用自己来和他谈条件了?段弋把粥端起来,用勺子喂到段真唇前,吃了我就签,决不食言。
段真抬头看了段弋一眼,张开嘴把粥含进了嘴里。
段弋又喂了一口,就这样,段弋喂着段真吃完了粥,难得的安静。
给了两人一种错觉,一种时光静好的错觉,好像这七年从没有分开过。
林珏很快就赶了过来,段弋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出去了。
段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他没有开口询问。
他知道离开七年,他们之间必然已经不是从前的样子了,只是从来没有想过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不知道该面对段弋,怎么面对段家的人,段真长叹了一口气。
后悔了吗?
段真摇摇头,后悔什么?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们的结局只能是分开,只是没想到,最后会成了这个样子。
会成了恨,段弋居然在恨他。
林珏在床边坐了下来,如果你后悔了,我们可以不在国内发展。
你不想回家吗?
我对这里没有留恋的。
林珏笑了一下,你现在还有吗?
段真摇摇头说,没有了
他从前以为,段弋也是渴望见到他的,可是,现在看来,他的到来,只是让段家的气氛更不好,段弋更恨他了而已。
行,那就这样吧。
林珏安慰段真,等有时间,准备好了以后,我们再离开吧。
嗯,等我陪外公一段时间吧。
他现在离开,实在是对不起外公,但他没有办法再待下去了。
好,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就可以。
林珏忍不住提了一句,只是别给自己留遗憾。
段真抬头,突然问了林珏一句,如果我不愿意走,你会走吗?
林珏点点头,会,我父母还在国外,我会和他们在一起。
段真试探性的问他,你,对蓝垣
他已经做好选择了,我知道他不会后悔,我也不会回头,我们不可能了。
林珏神情冷淡,就让花成花,让树成树吧。
把自己还给自己,把别人还给别人,让花成花,让树成树;从此山水一程,再不相逢,愿往后余生,不见,不欠,不念。
有时候深爱不能代表什么,深爱没有在一起的人,这世上多了去了,有多事是不能强求的,不如放手,让彼此都不那么难堪。
段真点点头,嗯,既然对这里再也没有留恋的了,那就回去吧。
回吧,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段真好了以后,就在医院陪着自己外公,但老人的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段真的心也一天天沉了下去。
真真老人说话的声音已经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段真握着他的手,我在,外公,我在。
你回段家来吧老人颤颤巍巍的说,当初遇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在襁褓里的小娃娃,我的女儿,一见你就很喜欢你,把你带了回来。
站在旁边的几个人都沉默了下来,段真看着他,轻声说,外公
她很喜欢你,但教你还是用错了方法,你别怪她,你,你是被人放到孤儿院门口的。
老人喘着粗气说,没有人知道你的父母是谁,除了段家,你没有亲人了,外公走了以后,你就回来吧,啊,你和段弋没有血缘关系,是可以在一起的。
他说话越来越急,段真隐约察觉到了什么,握着老人的手眼泪直流,外公,我知道,我知道,你好好休息,我会听你的话的,我一直都把段家的人当做亲人,外公,你要好好养身体。
外公老了,人都会走这条路的,真真不哭啊,你回来看外公,外公很很高兴。
老人看了一眼段弋,他啊,你走了以后,就从来没有回过段家,也没有笑过,都不是他了,真真啊,他心里是有你的,现在,我把你的身世告诉你了,你们是可以在一起的,不要给自己再留遗憾了,人这一辈子啊,自己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段恩和邵惠英在一旁没有说话,段弋更是看都没有看一眼段真,自从那天从病房里出来,他就没有再来找过段真。
好像他们的以前真的已经过去了。
外公,我会的,我会幸福的,我会的。
段真说话的声音哽咽得厉害,你还要看着我结婚才行的,外公,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
老人一双浑浊的双眼看着他,只剩下无尽的怜爱,外公知道,真真没有其他人了,外公会在天上看着真真的
段真再也忍不住眼泪,哭着说,我不要,外公,我只要你,我要外公
房间里的气氛太过压抑,连窗外的空气都沉了下来,让人觉得难以呼吸,老人说完后就睡了过去,但他已经是只留着一口气了,几个年轻人没人敢离开,都守在床边。
深夜时分,一声刺耳的机械声打破了黑夜的寂静,段真抬起头,看着仪器上老人逐渐平缓的心跳,大喊了一声,医生!
值班的医生和护士涌了进来,展开急救工作,最后只能宣布老人离世。
段真看着老人死气沉沉的脸,忽然倒了下去,段弋手疾眼快的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没让他摔在地上。
段真没有流眼泪,只是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知道,也很清楚,外公已经走了,他再也不会给自己玩具,再也不会为自己出头了。
没有人再会像他一样对他那么好了。
段弋皱着眉头看他,又看了段恩和邵惠英一眼,两人现在没空管他们,段弋弯腰,一把将段真抱了起来。
段真这时候没有心情和他争执,浑身软绵绵的就被段弋抱了出去。
段弋把他抱到另外一间房里,没让他继续看老人的遗容。
就这么难过?段弋把他放在床上坐着,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段真看着门没有说话,段弋在床边来回走了几步,你自己在这里,我去看看。
家里老人过世了,段弋不可能有时间一直看着他,段真点了点头,嗯。
段真除了腿软,再也没有其他反应,甚至眼泪都没有滴一滴,有些平静过了头,段弋有些不放心的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身出门。
老人的后世还需要人操心,段恩和段弋忙得焦头烂额,
知道葬礼办完,段真也没有哭出来。
以前,他离得再远,就算没有段弋,就算段恩和邵惠英已经不是他的兄嫂了,但他还有外公,他就是还有家的人。
可是现在,外公不在了,好像天地之间就只有他一个人,他终于感觉到了孤寂。
再也没有人希望他回来了,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牵挂的了。
从墓地上回来,段真远远的看了一眼老人新立的墓碑。
外公,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看你了,我要走了,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你别怪我。
段真没有跟着段家的人回去,自己开车离开,段弋坐在车上,眸子沉沉的看着段真离开的方向,孕育着风暴。
邵惠英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说,他现在已经是你兄弟的Omega了,你还不放弃?
段弋回头,看了一眼邵惠英,声音薄凉,是吗,你觉得我在乎?
那你还想怎么样?
我不好过,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段弋打开车门就要下车,你们自己回去吧。
段弋!段恩警告他,我不管你想怎么样,不要伤害真真。
听他说这句话,段弋忍不住笑了起来,伤害他?当初不是你们一定要伤害我们的吗?我不怪你们,但我也不会理解你们,至于他,他应该为自己以前的事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