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酒是好酒,后劲凶猛,他的清醒只能保持到三保家楼下,电梯上已经彻底醉晕了,站都站不直,被三保扛着进了家门,放在沙发上,三保给他拿了湿纸巾和垃圾桶,说不舒服先坐一会儿,要吐的话可以直接吐,然后自己匆匆跑到厨房给温博书熬解酒汤。
中途周与行还打来个电话,三保一五一十回答了吐没吐昏没昏摔没摔的问题,并且多次承诺一定会照顾好温博书,才能放下手机继续熬汤。
冰箱里正好没有冰块了,把汤水在水盆里放凉还花了点时间,三保端着汤出来,到沙发上一看,温博书没吐也没睡,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哭得整张脸都是泪。
他哭起来是无声的,小口小口地抽气、哽咽,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似的一颗颗往下掉,可怜得要命,三保把汤放在他面前,坐在旁边揽住温博书:怎么掉起金豆子了?多委屈呀,跟我说说。
温博书只顾哭,也不说话,三保小声哄他喝汤,但他哭着哭着开始打嗝,一时间喝不下去,三保只能先把碗推到一边,给温博书拍背。
拍了十几下,好像终于把温博书的委屈给拍出来了,他呜呜咽咽地说:我弟弟我弟弟好惨他好惨他以后就是残残疾人了他本来会打球会会弹钢琴他什么都会成绩也好以后是是残疾人了呜呜呜
三保不断给他递纸巾:残疾人也能生活地很好呀,等他适应用假肢了,我们看看给他安个仿生肢体,国外有这技术的,到时候就跟真腿一样,让少爷给安排,肯定能给小臻搞定。
那那也是假的他他腿没了呀温博书越哭越大声,他那么好一一小孩为什么就就撞了他为什么呀
小臻都没哭呢,三保怕他哭噎着,一直给他拍着背,现在我们只能接受现实往前看,你难过就哭个舒服,哭完还得陪着小臻往前走。
他他也哭的在病房里天天哭不让我们知道温博书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打出来的嗝酒气冲天,显然还没清醒,那天我应该陪陪他出去的不能让他自己出门
三保叹了口气:你要工作,他也有自己的社交,不可能一会跟着他的呀,这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温博书不知道被拧上了什么开关,突然冷静了下来,不是我的错。要是是我的错就好了,我都不知道上哪儿去找人赔我一个健康的小臻。
桌上的汤水已经完全冷了,三保端过来让平静了的温博书喝下,温博书眼神呆滞,像小猫舔水一样呼噜光,也不哭了,脸都被泪水泡皱了,干巴巴地看着茶几发呆。
三保见他情绪稳定,小声问他:博书,这么委屈,为什么不回家,告诉哥哥?他很担心你。
哥哥。温博书突然抬起眼睛,盯着眼前的虚无,不能告诉哥哥。
小臻出事,他也很难过,你要不理他,他更难过了。
闻言温博书委屈地撇了撇嘴:我也很难过。
我知道。三保揉揉他的头,难过了就大哭一场,哥哥不会怪你的。
温博书又摇了摇头:不能在哥哥面前哭。
嗯?为什么?
因为哥哥会抱我。
三保感觉温博书的表述有点奇怪,可能是醉酒了语言逻辑有点混乱,他笑着引导温博书:抱一下就抱一下,抱完就不难过了。
不能抱,温博书转头看向他,露出一个茫然的笑,心脏会跳很快,很快很快,快得要死掉了。
三保顿时愣住了。
这两兄弟从前到现在的故事他几乎都有参与,所以他知道他们是从游泳馆见面后开始熟悉起来,他也知道两人都是gay,但后来兄弟的和睦根本没有让他想到别的,此刻温博书酒后无意识的吐露,突然让他的猜测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三保从小跟着易安,什么混乱的关系没见过,此刻仍然感觉心惊肉跳,不敢相信。
但此刻不是质问的好时机,他被温博书的话震惊到突然站了起来,差点掀翻了喝完的汤碗,温博书迷惑地看着他,身体软绵绵的,困意上涌,直接躺倒在了沙发上,三保怕他着凉,还是给他抱到了自己房里,温博书瘦得就剩下一副骨架,睡过去了以后安安静静的。
三保这里就两间房,还有间是易安常驻的,他不敢让温博书睡少爷的床,只能把自己的卧室让给他,然后去客厅里睡一晚。
这个时间点对于平时夜猫作息的温博书来说算是早睡,所以第二天七点不到他就醒了,待看清周围陌生的陈设后,他猛地坐了起来,脑袋顿时针扎似的疼,昨晚的记忆也汹涌地回笼,不过只到三保家楼下,后面的事情,他完全想不起来了。
他想起昨晚故意装作醉狠了不肯和周与行回家,回身看了看,手机就在床头柜上,还贴心地充上了电,拿过来一看,五点多的时候周与行就给他留了言,让他醒了以后来个电话,过来接他。
哪怕睡了一觉,温博书暂时还是不想面对周与行无微不至的关心,宿醉让他依然心慌,他踩着拖鞋下床,头重脚轻地往外走,没想到这么早三保已经起了,正在厨房里做早餐,看他起来了,指了指卫生间,说给他准备了新的洗漱用品,让他先去洗漱。
温博书拖着疲惫的身躯一屁股坐在三保家的智能马桶上思考人生,迷迷糊糊又差点睡过去,直到外面的三保催他吃饭,他才起身刷牙洗脸,顺便看着镜子里这张白得像个尸体似的脸,很缓慢地回神。
三保煎了牛肉锅贴,温博书一出卫生间就被香味绑架了,他饿极了,连吃了两盘,被三保拦下来:这个油,别吃这么多,把蛋羹喝了。
见温博书吃完早饭喝完蛋羹,杵着脑袋嚷嚷头疼,三保又给他喂了一片去宿醉头疼的胶囊,半晌后人总算是魂魄归位了,三保说道:知道难受了?下次别这样喝酒。
温博书挠挠头,才想起来道谢:谢谢你Eric,我昨晚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三保笑笑,少爷应酬常喝醉,我习惯了,一发酒疯就全武行,把我当沙包提着揍。
温博书早就从他哥地方听说过易安有打人的坏习惯,听三保用这种笑的口气说出来,很不可思议:他怎么可以随便打你?你应该报警。
三保噗嗤一笑:少爷想揍就揍了,我又没事。
印象中他哥也无数次提醒过他,少掺和易安和三保主仆之间的事,温博书一时间脑筋转不过来,只能转移话题道:昨天我醉懵了,应该没乱说话吧。
他原本真的只是随便一问,因为感觉喝多了的人都会瞎嚷嚷,没想到三保却郑重地放下了筷子,看着他说:你是觉得自己会乱说什么吗?
温博书愣住,没脑子地反问道:我会说什么?
而这反应看在三保眼里明显是心虚了,他决定必须要把这个问题说清楚,而且得趁热打铁,不能让他用什么醉酒的借口搪塞过去。
于是他直言道:昨天你说你来我家是不想在你哥面前哭,因为你一哭你哥就会抱你,而他一抱你你就心跳加速。
三保站起来按住温博书的肩膀:博书,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温博书一整个呆住,虽然现在反应还迟钝了点,但他又不傻子,Eric说的话多想几秒钟就之后,就能明白话里是什么意思,但他又完全不知道怎么反驳,因为Eric说的是真的,他没有撒谎的习惯。
他磕磕绊绊地解释:我哥他我哥太温柔了就被他抱着很紧张
真的吗?三保根本不给他逃避的机会,你真的觉得这是紧张吗?
温博书说不出话了。
三保摇了摇头,感觉自己好像阴差阳错把月老的红绳打了个死结,这算什么事啊,他叹了口气,提醒温博书:博书,你哥是gay,你你不能这样。
我知道。温博书心如死灰,感觉又要醉过去了,我当然知道,但这不代表什么。
他知道个屁,要不是三保这一番话,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三保在他面前蹲下来:你们原来关系根本就不好,因为那天在游泳馆见面才熟悉起来,你有没有想过,你亲近他,对他有好感,不是因为他是你哥,是因为他长得帅又对你好,你根本不是在修复亲情,这是在求偶,明白吗?温博书,你不能这样。
一直到离开Eric家,温博书还浑浑噩噩的,一句话都没想明白。他坚持没让Eric送,也没给周与行打电话,自己坐地铁回去的,就三站路,出闸的时候没刷上卡还撞在闸门上,被地勤抓住批评了一顿。
温博书,你不能这样。
这大概是他从小到大听过最多的话,他的世界里全是限制,条条框框里给他列满了不能做的事情,大纲下面还有细纲,密密麻麻,只有他哥牵着他走出了那个框,告诉他,你能委屈,你能表达不高兴,你在这里想做什么都可以,虽然任性以后还是要道歉,但情绪上头的时候他不用忍,做什么都可以,哥会兜着。
怪不得他昨晚不敢回家,因为心里太难过了,他怕直接在他哥面前哭晕过去,他哥的胸口实在太宽厚好哭了。
现在Eric却告诉他,他和他哥好,不是因为那是他哥,是因为他哥是个帅1。
这根本就是个伪命题,温博书在网红孵化园住的那几年,公司什么乱七八糟的直播频道都有,什么样的帅1他没见过,他一个都没兴趣,只对打游戏有兴趣,但周与行是他哥,是有了这个前提他才愿意亲近的。
怎么能把血缘关系剥离出来呢,这根本不成立。
但他俩兄弟都做了二十多年了,他哥一直是他哥,帅也还是那么帅,以前一年就见那么几次,连多看几眼都没这欲望,为什么现在怎么都看不够了呢。
温博书这颗被酒精泡发的小脑仁根本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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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温博书回到家,发现他哥居然还在家里。
周与行听到开门的动静,放下手里的平板从沙发上走过来,见弟弟肉眼可见的失魂落魄,一肚子想问的话一下子先憋了回去,只是拍了拍他的脑袋问:Eric送你过来的?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吃早饭了没。
温博书本来是打算回来冷静下的,没想到被他哥抓了个现行,顿时抓狂道:我自己回来的,在Eric家里吃过了不是,哥!你不用上班的吗?
早上请假了,怕你人不舒服。周与行转到餐厅,从果篮里挑了个梨,弄点水果清口吧。
温博书脱鞋进家门,他哥梨刨了一半,凑过来闻了闻:靠,赶紧去洗澡,你这一身酒臭,地铁上没人骂你?
怪不得刚才那个地勤态度这么差,估计把他当成酗酒的酒鬼了,温博书后知后觉地感到丢人了,赶紧进房间找衣服。
出来的时候他哥已经切好了梨,放在茶几上,见他动作磨蹭,催促道:赶紧洗,一会儿氧化了,够吃吗?我再给你洗点小番茄?
温博书站在卫生间门口看他哥弯腰放果盘时露出的一小段腰,突然说:哥对不起。
周与行抬眼看他:跟我道什么歉?
昨天温博书有点难以启齿,我不是故意不想回家的我就是我就是
周与行打断他:哟,你还记得呢。行了,我又不会跟你生气,赶紧去洗吧。
温博书刚抬脚,想了想,又转过头:哥,我可以去你房里洗吗?
周与行当然没意见,就是奇怪温博书为什么总喜欢在内卫洗澡,内卫自然没有外卫大,还不通风,都是淋浴房,洗澡的唯一区别大概就是周与行喜欢用肥皂,而外卫放了一瓶沐浴露,不过周与行买生活用品都是一样的牌子同一个系列,肥皂和沐浴露也是同样的味道,难道温博书也这么喜欢用肥皂?
周与行越想越觉得好笑,敢情这对肥皂的喜欢是刻在基佬的DNA里了?
温博书洗香香出来,见他哥在沙发上坐着等他,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温博书有点怕了,今天早上Eric也是这副模样,放下刀叉跟他说了惊天骇地的一番话。他现在根本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哥,结果他哥自己找上门来了,怪不得早上都没去上班,原来在这等他呢。
他战战兢兢地在沙发另一端坐下,周与行说他:坐这么远干什么?还得让我端过去喂你?
切好的梨块放在周与行面前,温博书就只能挪动着坐过去,结果他刚叉起一块梨,就听他哥问:昨天有没有和Eric说什么。
吓得温博书又把梨放了回去。
周与行看着奇怪,觉得今天回来的温博书一惊一乍的,好像经历了什么事情,还特别怕他的样子,这让做哥哥的特别恼火,一下联想到昨晚的猜测,有种自家养的白菜不知道被什么拱了的错觉,他忍不住喝道:温博书!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Eric是直男,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本来温博书想先发制人,问问周与行有没有收到Eric消息,结果周与行突然这么一问,给他问的一头雾水:我知道,你跟我说过,可是我做什么了?
周与行皱着眉闭了下眼,叹气道:温博书,你老实给我说,你是不是喜欢Eric。
顿时一种奇妙的荒谬感直冲温博书的天灵盖,他一个小时前还在Eric家里听过同样的问话,只不过是问话主体和对象互换一下罢了,当时他面对Eric不知所措和唯唯诺诺,心里埋了一路的忐忑不安,此刻被他哥反着问了一遍,他消失的底气顿时充盈内心,在他哥面前一并爆发了出来,差点没从沙发上跳起来。
我他妈怎么可能喜欢Eric!
周与行被温博书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你这么大声做什么!
温博书把他哥扯到正面:你怎么会觉得我喜欢Eric啊哥,这太离谱了,我不喜欢他!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这激动的唾沫星子都飞到周与行眼睛里了,周与行简直服了,不知道温博书这趟出去到底犯了什么病,他推开弟弟,从沙发上逃离:不喜欢就不喜欢,你这么激动干吗?
温博书哪知道怎么给他哥解释Eric以为我喜欢你而你以为我喜欢Eric这样的乌龙,况且这乌龙只有一半是错的,还有一半他还没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