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绮说：哦，是有些公事，不过也不急。
    姜禹却不是好糊弄的：可你昨晚在工作间忙了很久。
    萧绮只好说：嗯，几条线都在推进，尤其是男装线，西装部分的稿子已经定了，但苗新宇还不满意，说要熬夜修改，今天应该就会出最终版。
    定了？姜禹略带疑惑。
    萧绮：是啊，就我个人而言，没有问题。
    姜禹没有再追问，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了场小病，警觉性也降低了，片刻后语气温和道：嗯，我相信你。
    中午以前，苗新宇交了设计图终稿。
    说是修改，也就是动了点细节，依萧绮来看，动不动都一样。
    但这些真实想法她并未露出来，还当着苗新宇的面仔细研究了片刻，又夸了他几句：我原本还以为之前对你的警告，你会当耳旁风，没想到真的听进去了。说实话，这份设计我个人很满意，甚至可以说是惊艳。你看，你并不任何人差，只要用心在专业上，用事实说话，这里没有人比得过你。
    苗新宇可以说是受宠若惊了，他是真的意外萧绮会有这番评价，尽管心里还是有点不确定，想着是不是糖衣炮弹。
    萧绮又诚恳地表达几句，还指出一些地方，苗新宇听了还真是那么回事，她说的不是空话，是真的在给建议。
    趁此机会，苗新宇又跟萧绮讨论了一些专业问题。
    与此同时，萧绮手机里也进来一条微信，正是陈炘同事发来的。
    对方的意思是，翻译好的邮件内容已经发到她邮箱，无论是语气、文法还是措辞，都绝对贴合老意大利人的讲究，请她放心。
    萧绮一边应付着苗新宇，一边委婉地提到答谢。
    但对方并未接受，还说是举手之劳，是帮陈炘罢了。
    萧绮便没再坚持，又给陈炘去了微信说：你的同事人真不错，事情办成了，什么条件都没提。可能在她看来，这只是举手之劳，但对我来说，却是帮我解决了一个难题，不知道该怎么谢她。
    陈炘回道：不用谢了，她不会要的，将来我会找机会还她人情。
    萧绮：那这么说我得谢你了，你还人情也是帮我还的。我请你吃饭吧？
    陈炘并未回绝，而是说：你知道我有职务约束，吃饭可以，但不要超标。
    萧绮：当然，就是便饭，你哪天有空，我来安排。
    陈炘发了几个时间过来，萧绮很快跟他说定，时不时应苗新宇一两句，看似很认真在听他说话。
    苗新宇受到鼓舞，离开办公室前心情极好，还说刚才的交谈十分融洽，让他有一种回到大学时代一起交流设计的好时光。
    好时光三个字，萧绮不予置评，只微笑着说：我还是那句话，最后一关要你自己把控，你心里有数就好。
    转眼过了两天。
    苗新宇始终处于兴奋状态，对自己的男装线定稿信心满满。
    萧绮让林轩去告知苗新宇流程，并暗示苗新宇可以提前发几张他最满意的设计图到网上，公司会配合做一波预热宣传。
    另外，萧绮在出戏高层会议时，还有高管问起接下来将要推出的男装线进度，说大家都在翘首以盼，期待得很。
    萧绮先是提到苗新宇的工作效率和态度，又夸了他有责任心，最后还不忘提到其他设计师，说之昀的设计团队不仅强大，而且专业无可挑剔，不说外面那些草台班子，就是和之昀同级别的品牌，都比不了。
    随即萧绮话锋一转，也说了一些动听的套话，比如现在是互联网时代，什么事都经不起扒，服装这行抄袭频频，年年都有跌下神坛的品牌，也不乏一些原先名声大噪，后来因为类似事件而被公司开出的设计师。现在有一些服装公司都在鼓励设计师模仿和抄袭，一切只朝利益出发。而之昀就胜在鼓励设计师原创，也为设计师创造了资源和环境。
    这番话落下，不少高管附和，唯有坐在首座的姜禹一言未发。
    萧绮和他对视了两次，他都没有表情。
    会后，萧绮将消息转达给苗新宇，苗新宇简直信心爆棚，甚至开始发飘了，原本他还在纠结是否要提前在网上曝光设计，以免被同行借鉴，如今倒是天不怕地不怕。
    萧绮还说了句：有些东西是借鉴不走的，是你的就是你的。
    苗新宇彻底放下所有戒心，当天下午就发了微博。
    只是很奇怪，一直到傍晚，公司这边都没有配合宣传，营销部的回复是，时间太赶，下午宣传并不是好时机，会放到第二天上午。
    结果根本没等到第二天，这件事就发酵了。
    第58章
    我没记错的话，陈炘好像是高中同学？
    整件事情过程比较简单, 也没什么可辩解的余地。
    一开始，就是苗新宇顶着之昀设计师的头衔在网上说, 之昀将推出男装线, 西装部分已经定稿，他是主设计师，先放出几张设计图与大家分享。
    谁知微博发出之后没多久, 就有人下场开撕，先是时尚博主大V放出某意大利老牌的西装照片，再对比苗新宇的设计图，指出主要设计概念高度相似，直接照搬的细节多达七个。
    很快，原本还在夸苗新宇设计图精细的粉丝，有一部分开始护短了, 另一部分则去搜索证据, 还有人去了意大利的官网。
    这件事如果只是自然发酵, 根本闹不大, 西装在国内市场本就不大，中国上班族也不讲究上班必须穿西装, 平日也没那么多着正装的机会，也就是娱乐圈明星会在出席重要活动时借一身, 还未必合身。而且西装讲究多, 每每活动结束, 都会有时尚博主指出错误，但粉丝们也就是看个热闹，不管对错好看就行了。
    所以这次炒作的点也不在西装如何, 而是之昀设计师抄袭这几个字。
    之昀前段时间频繁出现在热搜上, 如今又上热搜, 就算是此前没有关注，不明真相的路人也会觉得眼熟，还会有一种怎么又是这个牌子，这个牌子怎么又出事的印象。
    再一看抄袭二字，就会天然生出几分反感。
    这不，都没等第二天上班，姜禹就被热搜惊动了，先是占用了萧绮的工作间，和几个部门主管开了个会，又和危机公关公司聊了一通电话。
    等到电话切断，萧绮也推门进来，还给他端了热水和药。
    姜禹看向萧绮，眼神深沉。
    萧绮却若无其事地说：虽然今天没事了，还是要再吃点药巩固一下。
    姜禹将药吃了，问：在你看来，这是一个请他走路的机会？
    萧绮知道他在问什么，撑着桌沿笑了：为了一个小角色兴师动众，犯得上么。
    姜禹明白了。
    萧绮又道：要开除一个设计师不难，按照流程，我都不需要惊动你，就可以直接通知人事部。但问题是，他能苟活到现在是因为姜朔，要动他，就一定会惊动姜朔。姜朔放这颗钉子在之昀，早晚都要做文章，而且一定会用这颗钉子卸掉之昀一块肉。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我来做，善后工作起码还能掌握在自己手里，要是留给姜朔，指不定会出什么招儿。
    这话落地，姜禹盯着萧绮许久，萧绮就差直接说这点手段我还是跟你学的了。
    萧绮不闪不躲，就与他对视。
    他们都在权衡利弊，权衡这件事是否是最佳时机，权衡是否要走一次极端。
    且不说姜朔，就说苗新宇，他和别的内鬼还不一样，别人若要做手脚，那是刻意为之，苗新宇却是天然属性，是不定性因素。
    他在设计上的投机取巧根本就是本性难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爆发，萧绮看得出来一次，却未必次次都能防住。与其一直防备这颗毒瘤会爆，倒不如趁早挖走。
    姜禹许久没说话，脸色也看不出喜怒。
    萧绮索性挑明问：怪我又一次先斩后奏？
    姜禹摇头。
    萧绮又问：如果我提前知会你，你会阻止我么？
    姜禹再次摇头。
    萧绮：那就行了。
    正说到这，萧绮的手机进来一条消息提醒，是新邮件。
    她走出工作间看了眼，是美国那边一家公司发来的，也正是苗新宇的前东家。当年，苗新宇抄袭她的作品，就是直接借此为踏板去了这家公司。
    萧绮动用了一点关系，找圈内朋友要到了对方设计部某位重要人物的邮箱，就是要问清楚苗新宇离职的原因。
    她先前也查过了，这家公司之前传出过抄袭风波，但很快就平息了，通常这种事大多牵累公司，不会牵累一个小设计师。
    而这家公司的内部处理方式也比较圆滑，没有通报开除，因为那样一来就等于自认抄袭实锤，对公司利益有害，最终就只是找苗新宇谈话劝退。
    这件事外人当然不会知道，人事部也未必能问出来，萧绮直接一封邮件过去，提到圈内朋友的名字，加上邮件里措辞谨慎，这才得到对方的回复。而且对方大概没少给苗新宇擦屁股，所以心里有气，还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番。
    姜禹从工作间出来时，萧绮正好看完一遍邮件，将手机递给他。
    姜禹默默看了片刻，萧绮就观察着他的表情。
    两人谁都没说话。
    谁知就在这时，萧绮的手机弹出一条微信。
    姜禹自然看到了，还看到对方的名字陈炘。
    萧绮就站在他面前，垂眼一看，将手机拿走：我先回消息。
    点开一看，就见陈炘说：很抱歉，原本约好的时间要改期了，我临时有事要出趟差，半个月后才会回国。
    萧绮：没关系，饭随时都可以吃，只要你愿意给我一个表达谢意的机会。那咱们就暂定半个月后再见。
    陈炘：好。
    萧绮回完消息再抬眼，见姜禹正看着自己。
    姜禹扯出一点笑容：我没记错的话，陈炘好像是高中同学？
    萧绮也笑了：是啊，之前去度假村他也在，同学们建了个群。
    姜禹：哦，原来如此。
    萧绮：对了，他现在走仕途了，公务员。
    姜禹：是么，那应该和咱们这个圈子没什么交集，怎么突然找你？
    萧绮：是我找的他，他有同事擅长意大利语，我请对方帮我翻译一封邮件，就发给被苗新宇抄袭的那家公司。
    一阵沉默。
    姜禹依然是刚才的表请：也就是说这件事他知情？那会不会有风险，毕竟是外人。
    萧绮：他应该不知情吧，邮件内容没有给他看过，他只是帮忙牵线。他的同事是有可能告诉他，但他们都是做涉外的，这方面都很谨慎，不会说出去的。
    姜禹又是一笑，却比刚才多了几分微妙，越过她往客房走。
    萧绮将他叫住：那我通知人事了？
    姜禹头也不回：你看着办吧。
    这话落地，那边也传来了关门声。
    萧绮没理他，进了工作间就开始善后，先让人事出通告，随即又连着挂断几个苗新宇的电话，他的微信她也没有回。
    苗新宇不傻，要说现在他还没反应过来，那姜朔也不会选他当内鬼了。
    苗新宇发来的全是骂萧绮的话，指责她给他下套，还质问她网上那些大V是不是她买通的等等。
    萧绮才懒得理他。
    等处理了一圈公事，程尧东也发来消息，一如既往地直接：就我估计，这件事多半是你做的。
    萧绮发了一个表情过去，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程尧东又道：怎么不让我来办？以后新品牌成立了，还是要分工明确的好。
    萧绮回复说：没有通知你有两点原因，一，这是我自己的战场，二，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泄密的风险。
    程尧东听出弦外之音：还在生气之前的事？姜禹没有跟你解释么？
    萧绮：你以为我是你么。怎么男人的心眼就跟针别儿那么大，明明是两件不相干的事，非要扯到一起去。
    程尧东又道：是我失言了。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对之昀造成的影响，就算公关了也不一定完全抹平。说句不好听的，打狗还得看主人，之昀到底不是你的孩子。
    言下之意，姜禹怎么看？
    萧绮没理他。
    这天晚上，萧绮睡的很好。
    第二天起来，姜禹已经去公司了。
    他不是一个会随时带着情绪面具的人，外人很难窥视他的心态，不过自从住在这里之后，他很少一个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去上班。
    萧绮一时也品不出来他是真的忙，还是在撒闷气，这狗男人一时阴一时晴，像是早更。
    转眼，萧绮开车到公司地库，才刚下车，就被一脸愤怒的苗新宇堵了上来。
    萧绮早就料到有这一遭，她站定后先抬了下手，示意他冷静，又指了指高处的摄像头。
    苗新宇看过去一眼，又看回来，即便深吸了两口气，开口时还是止不住的火药味：是你做的对吧，你为什么要害我！
    萧绮想的却是，如果不留下点证据，这一架就白吵了。
    她扫过他身上的行头，琢磨着他在哪个兜里装着录音笔，同时问：你有证据么？
    苗新宇：我不需要证据，我知道是你。
    萧绮摇头笑了，忽然说：你这次立了大功，成功抹黑了一个从未有过抄袭历史的品牌，姜朔应该事先就想好怎么帮你摘干净的。
    苗新宇愣了一瞬，但很快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你是在暗示我，这事是他做的？你别挑拨了，根本不可能！
    萧绮：我没有在暗示任何事，也不是挑拨。不管怎么样，现在能替你收拾残局的只有他，你来找我理论也没有用啊。哦，倒是有一点，等你拿着我的录音，去找姜朔的时候也要记得邀功，而不是诉苦，要让他看到你的破坏力，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他派你来之昀并不是白费功夫。知道么？
    落下这番话，萧绮越过苗新宇就走。
    苗新宇追了上去：你站住！
    只不过苗新宇的表情已经不如刚才愤怒了，萧绮的话有一半说中了他的用意，而他还不想轻易放过萧绮，想留下更多证据。
    萧绮又停了下来，侧头看过去：我要是你，就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浪费情绪，你这么好的演技应该去找更有价值的观众。对了，姜朔知不知道你在美国那家设计公司，是因为抄袭才劝退离职的？他找你来之昀的目的，会不会也和这件事有关？
    苗新宇又是一愣，半晌没言语。
    显然，萧绮点醒了他。
    萧绮见状，笑了：没有人是稀里糊涂出头的，在社会上混一定要清楚自己的利用价值，你若是连这点都不知道，就活该被淘汰，活该成为弃子。
    这次风波不比之前，之昀很快就出面澄清，先公布了对该设计师的人事处罚，证明该设计师的设计，公司并没有过会。
    但也有一些对家趁机想扩大舆论，去联系被抄袭的意大利品牌，建议他们用法律手段来解决问题。
    可这家意大利品牌却让人发了一封声明说，之昀在发现有抄袭的可能之后，就已经跟他们求证并致歉，他们认为之昀此举非常有担当，而且也在证实之后第一时间处理了这位设计师。同时，之昀的设计总监也与他们沟通许多西装设计的要点，他们很愿意分享经验，也非常期待有一天可以与中国品牌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