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随意配合一下小孩的游戏,要多认真?不可能。
但雅辛托斯不同。
雅辛托斯凭实力赢得了他的平等相待,这就足以将雅辛托斯与其他的一切存在划分开。
塔尔塔罗斯没忍住:“你就没觉得哪里不对?没觉得那亡魂在蹬鼻子上脸?”
卡俄斯客观地评价:“从某种角度来讲,他确实每天都在蹬鼻子上脸。”
偶尔兴奋的时候,也确实在他头上舞。但他觉得,现在这样比从前那样几千年几万年的沉眠有趣多了,也比听耳边警铃长鸣愉快不知多少倍。
大约是人真的经不起念叨,卡俄斯心里才闪过这样的念头,耳畔就响起刺耳的长鸣。
他立时起身,神识归体,在金光微敛处找见某人时,这位能气死百十个医者都不在话下的病人正蜷缩在巢穴中。
雅辛托斯难得安静,卡俄斯本该觉得省心,但事实上没有哪次毒发他是省心的,毕竟耳边的警鸣声仍旧声嘶力竭:“该娇气的时候又不娇气了?”
他很难理解雅辛托斯的性格,平时没病没灾的时候惯能耍赖没脸没皮,偏偏真到生病,该娇气的时候,这人又缩在角落,牢牢关住蚌壳,不让任何一丝病痛泄露出踪影。
身下的云絮变得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软,雅辛托斯感觉到自己干燥的唇正在被水滋润,他微微睁了下眼,露出一个短暂的微笑:“你知不知道,有人陪的时候,原本大不了的病痛也会变得难熬。”
所以在斯巴达,他病重时的确会受到最精心的医治,但也仅限于医治,保证他不会丢掉性命,但再进一步的照料,即便是吕忒斯王后也不曾给予过。
“又在瞎说什么歪理。”卡俄斯没好气的道,“你们人类父母不是都很爱自己的孩子?难道你的父母没照料过你?那按照你们人类的说法,这就证明他们不爱你。”
“那倒不是,只是在我们斯巴达,人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女孩也一样。”雅辛托斯停顿了一段时间,平复呼吸,“所以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怎么就不能抱怨了?卡俄斯要是有眉头,非得皱出九曲连环,谁生病的时候不虚弱,哪怕是幽冥的化身厄瑞玻斯和黑夜女神倪克斯,这两个初代神明在吵架时都知道装病等对方哄呢,怎么轮到人类身上,轮到雅辛托斯身上就不行了。
他想了再三,几番欲言又止,还是开口:“你可以。”
你可以抱怨,可以娇气,可以在生病的时候要求人陪,提出各种过分的、平时不会提出的要求,他想他愿意接受这些无伤大雅的小脾气。
第一百五十章
“……”雅辛托斯轻微地愣了一下。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种近似于娇惯的话,令他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
理智告诉他,此时应该用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带过这个话题,但事实上,准备好的俏皮话到了嘴边就变成:“我想看星河。”
这其实一直都不是一句玩笑,或许他常常用玩笑的方式或者语气表达出来,但内里其实一直都挺认真的。
毕竟星河对于他来说,就凝缩着童年时那几个一去不返的夏夜,那时候他的母亲还未病重,他的兄长也没像后来那样一年到头都不回一次家,星空之下,他们一家人整整齐齐坐在中庭,阿兰在寡言的兄长身边絮絮叨叨地自夸自己提议的把桌子搬出来吃饭有多好,以及下回能不能继续来蹭饭……
那是他的童年最完整的时候。
不知从何时起,就一去不复返,不再有了。
雅辛托斯突然有些分不清心中滋味,微微抬头轻拍一下身边的云絮:“我有没有跟你讲过,小时候我曾经因为换牙疼哭过?”
“……”卡俄斯还在想星河的事,闻声愣了一下,有些想象不出雅辛托斯哭是什么样子,“没有。”
这位毒素发作时,确实会叨叨一些又长又繁琐的故事,但往往都不是以自己为主角,有时甚至会刻意削减自己在故事里的存在感。
这让卡俄斯有种古怪的感觉,好像雅辛托斯并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出现在这些故事里,喀戎、赫拉克勒斯、珀耳塞福涅……谁都比他更有资格。
卡俄斯只能透过雅辛托斯的只言片语,模糊地窥见冰山一角,大概清楚似乎是命运的安排,让雅辛托斯死的不大光彩,可能是出于这个原因,雅辛托斯才极少谈及自己的过往。
这种认知让卡俄斯再次产生了之前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却又无从倾诉,无可排遣,只能默默遵循本能,将托着雅辛托斯的那一团云絮变得软一点,再软一点。
雅辛托斯大概能感知到这种变化,于是原本脱口而出童年旧事后产生的迟疑顿时消散,苍白的唇不自觉地勾出几分微笑:“挺久之前的事了……”
有的时候,人就是这样。
话匣子紧闭得越久,一旦打开,就有些关不上。
雅辛托斯大概跟卡俄斯讲了讲自己换牙的“趣闻”,又没忍住意犹未尽地回忆了些童年趣事,其实大多数都是他在未成熟时出糗的场面:“……但再出糗,可能也没有换牙那会儿出的糗大吧?据我母亲说,当时我一嗓子嚎出来,跟天塌了似的,给我拔牙的医者年纪很大,差点给惊得从板凳上跌下来。”
他为自己当时丢脸的反应轻啧了一下嘴,多少有点找补的意思:“不过那会儿确实挺疼的,你看都隔了几百年过去,我还能回忆起当时牙疼是个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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