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个个都是饱经沙场的老兵,杀敌无数,可这场战斗,让他们有种说不出的疲惫感。
曹国斌看着满地的尸首目瞪口呆,好半天才说:“都杀了?小孩子也杀了?”
曹柔眼神飘忽,明显有点心虚,“他们杀我们的孩子,我们也能杀他们的孩子!再说了北辽人人皆兵,会骑马就会握刀,小孩子也不可忽视——这可是官家说的原话。”
似乎突然来了底气,曹柔一挺小胸脯,大声道:“官家当年屠城,管你是谁,可没有放过一个人。”
曹国斌眉棱骨跳跳,竟无话可讲,颓然吐出口浊气,“咱们死伤多少?”
“报将军,辽人彪悍,我们死了十三个弟兄,伤了二十一个……”校尉说着说着,竟落了泪,总觉得不值,但他不敢说出来。
曹国斌拍拍他的肩膀,想说什么,喉咙却哽住了。
“共歼灭一百四十七辽人!”曹柔一击掌,“这回不给大家伙请功可说不过去。”
曹国斌勉强笑笑,“那是自然。”
“必须加上我,还得把我写在第一个。”曹柔满眼期盼地看着哥哥。
“好好。”曹国斌敷衍地点点头。
曹柔心里乐开了花,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官家肯定能看见她。
她虽没顾春和长得好,可顾春和娇娇弱弱的,哪有她身手好?留在宫里,既能侍寝,还能护驾,多好呀!
不过她就笑了一下:刚失去同伴,大家伙心情低落,可不是表现心情好的时候。
因是在北辽境内,耽搁时间长了恐怕生变,队伍经过短暂的修整后,迅速开拔回营。
饶是这般,眼看要到大周境内时,北辽的人马追上来了。
带兵的是北辽王子宗元,上前就破口大骂,“贼娘的忘八羔子,嘴上说着仁义道德,扭脸就杀我北辽无辜,比蛇还毒,比老鼠还脏,我北辽大好男儿,被你们这些臭虫骗啦!”
他用力抛出一个血淋淋的包袱,“你们的公主,还给你们!”
包袱骨碌碌落在地上,散开了,是一颗血污的人头。
草原冰冷的阳光从云端倾泻而下,悲悯地照在蔡娴芷那双睁得大大的,凝聚着死前无限恐惧的眼睛上。
斩杀和亲公主,意味着撕毁和亲盟约。
曹国斌不由生出一点小庆幸,宗元王子若就事论事和他争辩,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圆回来。
小妹没在军中任职,擅自领兵侵入北辽境内,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屠杀北辽部落,往大里说,就是破坏两国邦交哇!
这可不是个小罪名,别看他是官家的嫡系人马,官家也绝不会轻饶了曹家。
现在好喽,宗元这一冲动,倒替他解了困境。
虽然直觉哪里不对劲,但看看一旁的小妹,曹国斌握紧了手中的铁枪,毫不犹豫地冲杀上去。
仅仅维持一年的边境和平,彻底被打破了。
河东军报送抵京城,举朝哗然,大半朝臣赞成出兵,也有反对的,比如韩斌。
“北辽狼子野心,不除,必成大周祸患。”韩斌道,“辽人彪悍善战,想要击溃北辽,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冬天不是打仗的季节,大雪一来,道路险阻,辎重难行。且北地天寒地冻,非战斗损耗往往比其他季节更多。
天时不可。
非大周本土作战,北辽地势开阔,没有山体掩映,且大周士兵不熟悉北地水源分布,过于依赖后方补给。
地利也尚缺。
最重要的一点,现在没有改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属于谢景明的新朝还未建立,此时大动兵戈,极容易让别人钻空子。
这个别人
韩斌一通分析下来,这三点哪样也不占!
以往对北辽,都是谢景明亲自前线指挥,如今他是官家,不能轻易离京,边防军的战斗力肯定会受影响。
一旦出兵,没有三年五年打不完,而战争拖得越久,对谢景明越不利。
所以韩斌劝他忍,待清除内忧,再处理外患。
文彦博说:“相国是老成持国之言,但吃了这个哑巴亏,朝廷的颜面何在?”
“你不觉得蹊跷?先是辽人突然出现在并州,像是故意引着我们打他一样。宗元一向畏惧官家按他的性格,没胆子和官家硬碰硬,只会装可怜卖惨捞一笔好处,绝不会为了一百多辽人与大周开战。这次到底谁给了他底气,亦或又跟谁串通?”
韩斌拱手行礼,“官家三思,勿中了别人的奸计。”
他说的这些,谢景明也考虑到了。
曹国斌擅自出兵北辽,老实说,他也很恼火。今时不同往日,被柴家三个岛屿的兵力虎视眈眈盯着,任凭谁也不好受。
现在着实不是出兵的好时机。
可事情已然如此,不出兵,为了给双方一个台阶下,不得不治罪曹国斌,还要给北辽一笔丰厚的礼金。
发落曹国斌,无疑会令旧部寒心,打击边防军的士气。
除了先帝,谢景明一辈子没向别人低过头,更不要提宗元这个手下败将了。
虽然知道此举风险极大,最终,谢景明还是选择向北辽宣战,并不顾朝臣阻拦,御驾亲征北辽。
他是要速战速决,尽量将风险压到最低。
韩斌私下与嗣子韩栋道:“这个挑动北辽动武的人,可谓把宗元和官家的心思都摸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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