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这只小懒骨头愿意多读书,江鹤声想起曾经在东宫,不顾政事教她写字的时候,竟生出些惶恐,他对秦晚妆的话向来无有不应,这时自然也顺着她。
少年人衣白如雪,他轻颔首,笑:“善。”
雨渐渐停了,月色浓稠如酒浆,纯白的月光淌下来,湖面上便映起瑰丽的清辉碎影。
“咕噜——”
秦晚妆的肚子发出叫声。
自打白日出来,她便只吃了些莲子,如今时至深夜,娇气的小猫儿早就饥肠辘辘。
秦小猫儿耳尖红红,一头扎进少年人怀里不出来,很羞愧。
江鹤声哑然,轻笑,垂首在她耳边唤:“好孩子,出来。”
“不、不要。”闷闷的声音。
呜呜,丢死人了。
若是在旁人面前丢人便罢了,但是,这可是她的漂亮哥哥呀,是她顶顶欢喜的人呢。
可恶哇。
她秦往往的脸面都要丢尽啦!
船上吃的并不多,只有一些剥好的莲子,还有他临走前做的几块酥酪。
然而,酥酪被他带在身上,跋涉万里来到云州,边角已然破碎,碎渣掉在油纸里,也不再酥脆。
江鹤声哄着小猫儿喂了小姑娘几颗莲子,秦晚妆还是不出来,整个人缩啊缩,慢慢缩成小小一团儿,连侧脸都带着点淡淡的绯色,哼哼唧唧的。
“漂亮哥哥,你不要瞧我。”她声音很轻。
江鹤声轻轻揉了揉秦晚妆的长发。
小猫儿又不满意了,恼羞成怒,张牙舞爪的,却是色厉内荏:“漂亮、漂亮哥哥,你、你不要再瞧我了!我要生气啦。”
少年人看着炸毛的小猫儿,眉眼轻弯,哄着她:“好罢,我不瞧往往。”
他想了想,轻拈指尖,还是将包了酥酪的油纸取出来,递给秦晚妆,帮小猫儿顺毛,他语气轻缓,道:“往往先用些。”
“只是这酥酪做得久,滋味应当不大好,委屈往往勉强吃一些,待回去了,我再……”
话音未落,就瞧见小猫儿出来,低着小脑袋,仔仔细细咬着酥酪的模样,瞧着十分专心,嘴角挂着金黄的碎渣,吃得津津有味。
江鹤声止住话茬,垂首,拿着锦帕,将小姑娘嘴边的碎渣都拭净了,言语带笑,温温柔柔的:“好孩子,慢一些。”
维北有斗,月色浓稠。
不止歇的蝉鸣自两岸的树林,顺着晚风,飘到波光粼粼的湖面上。
江鹤声微掀眼帘,望见岸边烧起的火焰,和停泊的小舟,只稍稍一想,少年人便起身,撑起桨,往岸边的密林划去。
夜间多生蚊虫,小姑娘又娇贵,总不能让这祖宗在湖上飘着。
观岸边人的小舟,应当也是从云观山下来的。
找他们问问路也好。
第91章 烤鱼
火光燎燎。
花花坐在火堆边儿上, 望落满星子的湖面,倏尔惊喜起来,她眼睛一亮, 推推身边的人,雀跃道:“哥哥、哥哥——”
“是往往!”
说着, 她站起来, 跑到岸边挥手大喊。
“往往——”
清脆的少女的喊声, 飘上湖面。
梅庭低头,正烤着鱼,闻言微抬眼,瞧见湖面上的小舟。
一个软软糯糯的小姑娘正趴在舟檐边,咬酥酪吃,时不时还往身边人怀里倒一倒, 又被那少年人扶正。
雨停不到一个时辰, 湖上尚飘着浅浅一层雾。
梅庭看不大真切, 待船近了,心头一震。
那是东宫太子。
前些日子,他进宫述职,还遥遥见过太子殿下。
陛下贪于享乐,不理政事, 朝事几乎由戚家一手把持,太子回京后,往日清流几乎都拼了命地向太子效忠,想借着他的手撕咬下戚家的血肉, 以复正统。
太子一脉和戚家斗得正欢, 听说, 宫中那位娘娘熬得整宿整宿睡不着, 戚老太师头发花白也要去笼络人心。
谁能想到,在这种时候,太子竟孤身来了云州。
还在和一个小姑娘泛舟。
实在是。
——散漫过甚了。
梅庭敛下眉间的惊诧,又听见自家妹妹欢快的声音。
“往往!”
“……”
秦小猫儿飘在湖上,忽而听见自己的名字,咬酥酪的动作停住,仰起小脑袋,湿漉漉的眸光里带了点茫然。
噫,谁在叫她呀。
她循着声音望岸边瞧,望见花花站在河边,跳起来朝她摆手,小猫儿眼前一亮,也蹦蹦跳跳的,向岸边挥手。
“漂亮哥哥,往那边儿去。”她扯扯少年人的袖摆。
小猫儿仔细嗅了嗅,声音软酥酥的,解释:“花花在那边,唔,还有烤鱼。”
少年人撑桨,温声笑。
他抬眼,看见岸边烤鱼的人,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想了想,才记起:
那是御史台梅老家的嫡公子,林晴山的学生,新科进士。
——先前来求娶过往往的人。
握着桨的手略微收紧,江鹤声垂眸,敛下眼中的敌意,月光下,仍旧是斯文清雅的模样。
小舟靠了岸。
梅庭带着花花起身,对着江鹤声施了一礼,语气平和:“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江鹤声听见梅庭的称呼,刹那间,有些僵硬。
心里忽而涌出些惶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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