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日光正盛,高三一整栋教学楼都安安静静,隔壁高二那边还能不时穿来模糊飘渺的讲课声,两人肩并肩,一路不知不觉间走到八班门口,教室里空无一人,只剩淡蓝色窗帘在热风中滚动。
时钟挂在黑板上方,板书是写了一半的高考题,有的座位已经空了,有的桌面还摊着未完成的课本。
望着空荡荡的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那个座位,于澄那点鼻头发酸的感觉又翻涌上来。
那是很多节自习课上,她和贺昇坐的位置。
没想到都已经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了。
树叶在微风中沙啦啦地作响,两人安安静静地站在走廊,没人开口说话,但都敏感地觉察到对方的情绪。
他们是一样的。
半晌,贺昇倚在栏杆上,眼睫轻颤一下,牵起她的手,带着她慢慢往那个座位走。
于澄被他牵着跟在身后,看着十指相扣的他们,嗓间发哽。
“还记得吗?”贺昇走进靠里的座位,回过头看她,仿佛穿过时光,看见了十七岁的于澄:“你以前,中午休息和晚自习的时候,经常来找我。”
“嗯。”于澄轻微地点下头,视线和他交汇:“记得。”
“来,记得就行。”贺昇带着她坐下来,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张试卷铺在她面前,边抚平褶皱边淡声地说着,告诉她也是在告诉自己:“你的成绩是我一点点拉起来的,教了你这么久,现在得检查一下教学成果。”
试卷铺好后,贺昇把手拿开,于澄看着卷面,轻缓地眨了下眼。
试卷上方黑体字加粗的写着【2018年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苏省卷)】。
2018年,是他们错过的那一年。
“贺老师。”于澄抬眼看他,黑白清明的双眼蒙上一层雾气,嘴角勉强扯出点弧度:“你完了,你要把我弄哭了。”
话落,眼眶里就有热泪涌出,一上午的酸涩这一刻到达了顶点。
“别哭啊澄姐。”贺昇垂着眼喉结滚动,抬手帮她擦掉眼泪,心里同样酸涩难受:“把这张卷子好好做完,考得好,贺老师有奖励。”
“好。”于澄哽咽地点头,胡乱地抬手抹掉眼泪。
毕业典礼要两三个小时才能完全结束,做一张试卷的时间完全充裕,于澄红着眼,握住笔一笔一画,认真地写上学校,班级,姓名。
南城附中,高三18班,于澄。
这是她没有参加高考的那一年,落下了许许多多遗憾的那一年。
墙壁上的时钟顿挫地一下下向前走动,滴滴答答,一个多小时过去,于澄落下最后一道等式。
“写完了?”
“嗯。”
“需不需要检查?”
“不用。”于澄笃定地合上笔盖,看向他,眼神熠熠生辉。
“那我改了。”贺昇笑了声,左手抓了下头发,伸手按住试卷抽到自己面前,开始用红笔一道道地改。
“只扣了四分,厉害啊女朋友。”贺昇撂下笔,曲肘懒懒地往窗台上靠,垂眼笑看着她。
“不然怎么考京大。”于澄漫不经心地勾起嘴角:“你女朋友的每一分,都实实在在自己考出来的。”
“嗯,我知道。”贺昇看着她,视线舍不得移开。
“已经考完了。”于澄突然伸出右手,掌心朝上,眼尾扬起,逗他:“那奖励呢?”
话问玩,半分钟过去,贺昇眉眼轻淡地靠在窗台,光影从背后搭在他的身上,碎发逆着层碎盈盈的光。
他没动,也没搭腔,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怎么了?”于澄被他太过热烈的视线盯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自然地偏过头,脸颊微红:“那个,没奖励也没事,我就说说。”
“有奖励。”贺昇这时开口了。
“我只是在想,我怎么能不要脸地把这称作是给你的奖励。”贺昇懒洋洋地站起身,绕过她身后走到前排的课桌面前,捧起一摞书放在桌面,随后掏出身上的手机调开摄像模式。
“是给我的奖励。”他说道。
于澄静静看着他的动作,这一秒,她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桌底的脚下意识地往回缩,有些不落实处的惶然。
手机清楚地将他们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录下来,贺昇走到她面前,于澄不自觉地跟着站起。
“昨晚的那封信我看了很久。”贺昇垂眼看着她,脊背平直,声音轻缓有力,确保后面的每一个字都可以清晰无比的传到她的耳朵里:“我想了下,我八十岁的时候,应该不想看迪迦。”
“那想看什么?”于澄自然地问。
“看VCR。”贺昇紧张地嗓子发涩,深呼吸调整了一口,才接着补充:“看我们每年结婚纪念日的VCR。”
“从今年,今天开始的VCR。”
话完,于澄没吱声,低头看着贺昇抄在裤兜里的右手。
一上午,这个动作他做了很多遍,她以为是贺昇是在耍帅,才摆出又冷又拽的插兜这个姿势,现在看来,那里面也许藏着枚尾戒。
送给她的尾戒。
等待的过程快要把人煎熬死,贺昇闭了下眼,肩膀轻微下塌,嘴角笑容都开始带上些牵强:“说句话啊澄姐,你男朋友在跟你求婚呢。”
“嗯,我知道。”于澄轻声回应:“你才二十二,想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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