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有问题问问她。”枝枝扫了谢灼一眼,明明跟之前是一样的打扮,整个人却冷了不止一度。
谢灼有些担心地看向宋荞:“姐姐……”
“没事。”她的泪水已经干涸,此时情绪也缓和了不少,她料到了枝枝的不简单,见她这个样子,心里却只觉得她更可怜,“因为你是宋文德的女儿,这跟私生女无关。”
“你在可怜我吗?”枝枝问。
“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是不多。”宋荞淡淡开口,看向四周,语调轻缓平和,像是在讲故事,“我给宋文德还了这么多年的债,他的罪孽太重了,我还不起,也不会再还。但是我帮你,枝枝,我只是觉得你无辜,你不该跟我一样,活在他的阴影里。”
小女孩脸上维持的冷漠和所谓体面,在宋荞说完话之后渐渐融化了。
说到底她还只是个十岁的小女孩,经历的再多,懂得再多,也不过只是想被爱,被关注。
从妈妈离开之后,她跟着宋文德提心吊胆过的这一年以来,她学的最多的就是讨好别人,伪装自己。
这样,有可能会少挨宋文德的一顿打,可能会从邻居阿姨手里多要两根棒棒糖。
她今年十岁,大部分像她这个年纪的小孩,大都是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主少爷。
他们高兴的事,是买了新玩具,是看见了新的动画片,是跟着爸爸妈妈去游乐园。
而自己的高兴的事,却是自己的爸爸死了。
她在学校独来独往,听不懂她们嘴里最新款的玩具和热门动画片,也不知道那个男生喜欢上了那个女生。
有些人一辈子都穿着傲人梦幻的公主裙,有些人一辈子都在做垃圾桶边上摇尾乞怜的流浪狗。
她一开始觉得自己是后者,但后来她发现自己比流浪狗还可怜。
流浪狗只是吃不饱穿不暖,它不会被打,不会被骂,不会被人指着鼻子说:“你生下来就是个祸害!”
小时候跟着妈妈一起住,家里总是会来各种各样的男人。
她躲在小房间里看妈妈跟那些人交谈甚欢,听着她嘴里时不时发出的娇憨笑声,听她说着那些讨好的话。
然后那些男人会给妈妈钱,会温柔的揽着她的腰,说着这辈子只爱你一个这样的誓言。
可是妈妈不是那样的人。
她总是冷着一张脸,动不动爱发脾气,她从不对自己笑,她对自己说过的最多的话就是:“生了你真是我的累赘!”
可是她会伪装,会表演,所以她被爱。
后来妈妈不要她了,她被宋文德接走。她也学着妈妈的样子,戴上面具,装作一副乖巧的样子。
但她没有被爱。
她一直觉得是自己演技不佳。
她身上有很多疤,打出来的,掐出来的,在桌角磕出来的,酒瓶碎片划出来的……
有一些疤颜色深,有一些颜色浅,有的地方摸着疼,有的地方已经没感觉了。
只有那些丑陋的沟壑留在本该洁白的皮肤上,好像从此就给她烙上了不被爱的烙印,活该一辈子被人可怜。
她一开始觉得,全天下的父母都应该爱着自己的孩子,可是事实好像不是这样。
同班的伙伴放学后都有人来接,她每一次都故意留到最后才走,就着黄昏回家的路上,她拐过好几个弯,努力背着回家的路走,却每一次都认命地打开地下室的门。
宋文德不经常在家,她跟着他一起生活也不过一年而已,她就已经觉得自己跟童话书里描写的灰姑娘一样悲惨。
但她尽力去做一个乖孩子,学会在脸上摆出笑脸,学会用甜甜的声音说那些讨好的话,好像只有这样,她才会被爱,被人重视。
而做自己,她只能换来打骂侮辱。
她带着目的接近宋荞,要的不过也就是她的照顾和保护。
她自以为演出来的天真烂漫已经天衣无缝,却没想到血脉相连,不过三小时,就被揭了个彻底。
但她没有赶自己走,只是告诉她,不用演,做自己就好了。
这无疑对她的价值观产生了巨大的冲击。
面前的女人还在看着自己,她那双深邃的瞳孔里流露出来的认真与严肃,让她感觉有些紧张,甚至还有些不知所措。
她再一次想挤出笑容装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对着那双眼睛,怎么都演出不来了。
最后也只能磕磕绊绊的说一句:“做自己,他们会讨厌我。”
“他们是谁?”
宋荞反问,心里忽然想到谢灼,想到自己身边那帮朋友。
她何德何能能有这么多肯在乎自己的人呢,她这么多年也不过是在做自己而已。
枝枝沉默了,也不知道是因为不敢说话,还是说不出来。
宋荞接着说:“如果你觉得将自己伪装起来去讨好别人,会获得别人的喜爱,那就大错特错了,讨好别人,你不仅不会得到别人的喜爱与尊重,还会让他们轻视你。”
“没有人是完美的,不管你做不做自己,都会有人喜欢你或者讨厌你。枝枝,你告诉我,你是希望他们喜欢真正的你,还是那个你伪装出来的,虚假的你?”
面前的小女孩冷着一张脸,不知道从哪里获得的勇气,忽然开口反驳:“真正的我……你告诉我,谁会喜欢一个从小就被父母讨厌,被同学看不起,脸上永远挂着苦相,浑身散发着负能量的私生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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