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地板之隔,上是富丽堂皇的金色宫殿,下是阴暗潮湿的受刑地牢。
敞亮的会客厅里,林恩正拘谨地端坐在皮沙发上,盯着隔桌正摆的单座空位,等待那位高高在上的将军。
站在空位两侧的是屹立不动的军装侍卫,他们挺直腰板英姿卓越,一看就是受过严格训练的优秀士兵。
林恩不敢轻举妄动,她平视的眼睛微微抬起,观察到对面的黄砖墙挂满了麋鹿、棕熊等野生动物的头颅标本。他们每一双眼眸都指向林恩,无形的仇恨气势威慑着对方年轻的心灵,你似乎都能感受到它们临死前的惊恐和挣扎。
她微阖双目、右手紧攥着那把至关重要的钥匙。林恩内心有一丝焦躁,单独面对泷美耳将军对她而言已经不是问题了,问题在于库洛洛已经被带到地下室有一会儿了;她每在这里耗一秒钟,库洛洛受到的皮肉之苦就会多一点。
完全不知道他在接受什么样的酷刑,这让林恩感到无比煎熬,仿佛她的精神也在受到痛苦的折磨。林恩表面尽量保持镇静平稳,心底却早已翻江倒海。
这时,会客厅的大门被守卫打开,一位身穿军绿色裤子踏着黑皮靴的中年男子疾步而来。他叼着雪茄一边披上军装外套一边大步流星地径直往里走,林恩急忙站起来礼貌性地向他伸出手,泷美耳将军瞟了她一眼,随意地和林恩握了下手就放开了。
这个男人走路带风气势不凡,给人一种不易亲近的威严感。果然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人就是不一样,哪怕是年近知天命的年纪还能有如此健硕的身姿,真是令人望而生畏。
等他坐在对面的沙发椅上时,林恩才重新坐了下来。这位面相端正神采奕奕的将军微眯着双眼快速打量了林恩一番,发出浑厚磁性的声音:“希顿家的……听说你拿到了柯德林的钥匙?”
“是的,将军。”林恩立刻摊开右手,伸前一点给他看清楚。
泷美耳将军喉咙里发出一声冷哼:“真是奇了怪了,这把钥匙那么多人想要,什么办法都用上了那个光头娘们都不给,居然给了你这个无名无辈的小女子。”
林恩解答了对方的困惑:“是等价交换,将军。我帮她解决了心头之患,夺回了对她来说重要的物件,红皇后自然愿意答应这样合理的交易。”
“看来你还有点本事……”泷美耳将军摸了摸修剪整齐的络腮胡,说话的态度也没那么咄咄逼人了:“你找我什么事,说吧。”
林恩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诉求:“泷美耳将军,我想请您在明年的理事长选举大会上助我一臂之力。”
泷美耳将军怔愣一秒后,爆发出豪放的笑声:“哈哈哈,年纪轻轻野心倒不小!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你有什么资格?光凭这把破钥匙就想贿赂我?”
面对他的嘲笑,林恩表现得很冷静:“凭这把钥匙对您很重要,凭您现在遭受的不公正待遇,凭我能帮你洗脱莫须有的罪名,凭这个国家已经走向堕落……而我有这个自信和能力可以改变它……我也能帮助您重新夺回您想要的权力。”
见眼前这个年轻女子说得如此斩钉截铁,泷美耳将军脸上狂浪的笑容也渐渐褪去:“年轻气盛,大言不惭……”
泷美耳说这句话时轻声细语,仿佛不是在对林恩说,而是说给自己听的。她的直白和雄心壮志,让他看到了曾经年少轻狂的自己。能如此自信地说出这样的豪言壮语,泷美耳将军反倒对她有些改观了。
“这样好了……”泷美耳将军抽了一口雪茄,缓缓道来:“除了这把钥匙,我再加两条。这第一条,就是一周之内找到真正的杀人凶手;第二,取回邪教头目茹雷兄弟的首级。满足这两条,我就答应帮助你。”
林恩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主要是争取时间让库洛洛少受点苦,她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了:“成交,就这么定了!”
“好!够爽快!”泷美耳对她直爽的态度非常满意。
“现在可以把我的保镖放了吗?”林恩强装镇定的神情还是流露出了一丝焦急。
泷美耳点点头,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对身边侍卫发号施令:“把他带上来。”
“是!将军!”两位士兵同时敬了个军礼,就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往门外走去。
林恩轻缓地吐出一口气,眉头舒展了些。泷美耳将军见她露出了担心的神色,说道:“你放心,他不会死,只会生不如死。”
这算什么安慰?就是因为生不如死才担心啊。林恩心里有气却只能忍着,这位将军长得倒是浓眉大眼却是个喜好酷刑的大变态,真是人不可貌相。
没过多久,在听见开门声的那一刻,林恩的心门也像受到撞击一样,她猛地站起身绕过皮沙发朝门口方向走去。
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叩叩”声,与她紧张担忧的心跳保持相同的频率。当看到库洛洛一刹那,林恩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库洛洛被两位侍卫搀扶着拖进来,他敞开的白衬衫已经看不到一点白色,血红浸染了整件衣服;血流如雨下,不断地滴落在地板上,他现在从头到脚血汗交织,就连头发都湿透了。
两位侍卫无情地把他扔在了地上,看样子他已经完全虚脱了。林恩急忙跑上前,在他身旁双膝跪地,一手托起他的后脑勺,让他躺在自己的怀里。稍作观察后发现,他身上没有一处伤痕,只是皮肤里还在不停地溢出血液,奇怪的很。
“库洛洛,你还有意识么?”林恩说话的声音都在微颤。
“我没事……”库洛洛有气无力地回答她。
林恩见他鲜血淋漓不成人样,根本无法再冷静下去了,她愤怒地朝走过来的泷美耳吼了一声:“喂!你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刑罚都已经结束了,为什么他还在流血?”
此时,其中一名侍卫在泷美耳将军耳边偷偷说了一番话,泷美耳眼神闪过一瞬的惊烁:“哦?这样吗?”
见他们置之不理,林恩管不了许多,她使出全力把库洛洛扶起来,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把他带出爱丽丝城用【大地之心】为他治伤。
“希顿家的……你这样带他走,是不想给他治伤了吗?”泷美耳叫住了她。
“嗯?”林恩回过头看向泷美耳满是笑意的脸,略感疑惑。
“我的部下跟我说,他在受刑的时候没有吭一声,全程冷漠看不到一点痛苦的痕迹。”泷美耳将军笑着摇摇头:“我还从未见过这种人,【醉骨刑】这种从内而外的撕裂痛楚连魔鬼都害怕,他居然能忍受得了。在我的刑房里无一不是哭天喊地的惨叫,他是唯一的例外,我发自内心地敬佩他。所以出于对他的尊敬……我会给他注射停止流血的药。”
语毕,泷美耳下巴一扬,站在林恩旁边的侍卫从腰包里拿出一根装有白色药液的玻璃针管,随后在库洛洛的脖颈处打了一针。药效来的很快,库洛洛不再流血了,但他依然处于虚脱状态,感觉随时会倒下。
“谢谢了。”林恩敷衍地道谢之后,拖着库洛洛沉重的身体,慢悠悠地往门口走去。
泷美耳将军不做挽留,看着她和库洛洛离去的身影,嘴角扬起微微的弧度:“有胆量还有非凡的气魄,有点意思……”
深夜的爱丽丝城灯火辉煌,灼热的红色、机械的蓝光、琉璃的透明、恢弘的金黄还有幽灵的深紫,这五种色调将这座城市的夜空映染的绚烂又诡异,浮动闪耀之间像是来自天国的美丽极光又或是冥府的鬼火。
此刻,披夜而行的轿车,就像是黑暗骑士驰骋在这片五彩光影之中,车前灯的光束划开幻境的迷雾,指引通往“仙境之桥”的正确道路。那么跟在黑暗骑士身后的白色幽灵,是为了追随黑暗的脚步?还是地狱派遣的使者来追踪通缉这位黑暗骑士的?
“真是的我当时干嘛要答应你……”林恩手握方向盘平视前方,余光瞄了一眼身侧依然虚弱的库洛洛,她皱眉咬唇满脸的不高兴。
虽然已经打针止住了血,可是库洛洛的情况并没有好转,他已经失血过多脸色苍白,而且脸和脖子还在不停地冒着虚汗。如此看来,库洛洛的状态很令人担心,林恩也不知道他所受到的【醉骨刑】是什么样的折磨,是否还有残存的痛苦留在他身体里继续发作。
“库洛洛,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林恩心有愧疚,所以对他说话也温柔了些。
库洛洛扯下额头满是血的绷带,发出微弱的声音:“我还好,不用担心。”
听到他气若游丝的声音,再看他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林恩很是揪心。她愈发地握紧了方向盘,踩下油门加快了行驶速度:“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不用别人担心的样子,你再撑会儿,回去我就帮你治疗。”
“不要……”库洛洛明白她想要用【大地之心】,声音虽轻但拒绝地很干脆。
“你觉得我是在征求你意见嘛?这次我说了算!帅哥,失血过多是会死人的,你可长点心吧!”林恩很清楚库洛洛是为了保护她才不同意,可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自己都快顾不上了还谈什么保护;她心中气愤难受又有点感动,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
林恩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语气放缓:“我知道你不想我受到伤害,正因为如此我也不想你继续受苦,你不能死我也不许你死,我还指望你帮我杀西索呢。我保证就这一次……替你疗好伤之后,立刻隐藏【大地之心】,绝不会有半点迟疑。库洛洛,行么?”
林恩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跟他说话了,库洛洛头侧向窗户一边,闭着眼睛不出声。
“我就当你默认了。”林恩见他没有作声,自顾自地说了一句后继续认真开车了。
当车子开上桥后,忽然听见车后传来一阵碰撞的巨响,林恩吓得身体一个惊颤。她立刻看了眼后视镜,原来是出了车祸,一辆白色轿车撞到了桥的护栏。
大晚上的,回去的车辆又不多,桥面又那么宽敞,怎么会突然撞桥呢?说不定是酒驾?短暂的猜测后,林恩把分散的注意力重新放在开车上,往友克鑫市方向驶去。
黑夜中咧开弯刀弧度的嘴唇,霓虹之下泛着冷冽的光泽,随着弹洗卡牌的“簌簌”声,黑影轻声诡笑着融入夜色之中……
回到酒店的停车场后,林恩帮库洛洛披上了干净的风衣外套。
以防太引人注目,林恩便扶着他从酒店后门进去,回到房间关上门的那一刻,她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了点。
把库洛洛放在沙发上后,林恩立刻紧靠着他坐下,双手捧住他血痕满面的脸。
随着念气聚集,蓝色的花型光环从手掌心发散开来;随着淡蓝的微光扩张至全身,库洛洛的额头、胸口、臂膀零散地绽放出一朵朵蓝颜色的勿忘我。直到消除身体凝固的血迹和刺骨的疼痛、让新生的血液在体内流淌,蓝色的光环才渐渐褪去,生长在肉体上的花朵也凋零飘落在地消散而去。
“好了。”林恩见他恢复原状,便收起念力将心脏重新隐藏好。
库洛洛感觉通体畅快,还闻到了一股怡心安神的清香,精神似乎也比之前更好了,就像是重获新生一般。
他此时才发现林恩的衬衣上沾了一大片血迹,便说道:“不好意思,把你衣服弄脏了。”
“没关系,洗洗就好啦。”林恩露出轻松的笑容:“倒是你,衣服上没一处不是血的,我让服务员重新给你送一套过来吧。”
库洛洛看着林恩略显憔悴的模样,洁白的衬衫沾染了自己肮脏的血红,还有修身单薄的衣裙包裹的身体禁区。美好与颓然共存的面容,洁净被污染的姣好身躯,不禁令人浮想联翩。
他心底涌出一股破坏的冲动,想看她的表情更加狼狈痛苦,想在她的身体留下更多的血痕,想要撕碎她的灵魂。禁止欲望的浮现,克制内心所想,他需要冷静……
“明天再说,现在已经凌晨2点了,你快去睡觉吧。”库洛洛表面平静似水,没有泛起一丝情绪的涟漪。
林恩竖起食指,提出疑问:“那么问题来了,就一间卧室怎么睡?”
库洛洛站起来脱去带血的衬衫,面露浅笑:“一起睡,还能怎样?”
林恩倏地一下起身冲他说道:“做什么美梦呢你?还有你可别说什么对我没想法这种话,你们男人都是骗子,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反正不会是盖被子纯聊天。”
库洛洛没理她,一脸淡漠地往浴室走去。
林恩觉得自己这次可能要栽在他手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早晚的事,她现在担心的不是库洛洛,而是自己。这家伙的诱惑力太大了,敌不动我不动尚有生机,可要是躺在同一张床上他哪怕是勾勾手指,林恩绝对会沦陷。
林恩在外面胡思乱想着,浴室内,库洛洛线条硬朗的完美身躯被氤氲热气尽情环绕,他低垂着头任由温热的水流淌滋润他的身体。
水珠连线从发梢、沿着手肘淅淅沥沥的落下,他额头的十字花纹亮了一下,杀戮的欲望和可怕的想法在他冷静的心墙上凿开了一个洞,他在尽力填补这处即将裂开的缺口。
他的身心似乎还困在阴暗潮湿的地笼,难以忍受的苦痛在脑海中回荡,他的肌肉神经记得这种醉骨的折磨,他想把这种深入骨髓的痛楚发泄在林恩的身上。现在唯有水的温度能让他清醒一点。
一个是抑制杀戮的罪恶、一位是控制情欲的发生。
保持理智,是库洛洛和林恩此时共同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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