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是男人宽厚的手掌,温热掌心却叫人毛骨悚然,激起一层细密疙瘩。
胸前是冰冷坚硬的水池台面,避无可避。
程奕深深拧眉,眼神戒备,像是在仇视敌人。
“我不可能被任何人控制。”
他嘴角噙笑:“所以,你想做前者?”
“不。”
程奕说:“你没有给我选择。”
程世中所作所为,何尝不是在试图掌控他?
难以想象,他只有八岁,却能直觉敏锐到超乎正常人的地步,不会为伪善的父亲蒙骗,一句道穿程世中的虚伪。
程世中沉吟一下,“你是在感到委屈吗?”
“觉得不公平,你可以尝试反抗。”
男人似乎对这个认知挺愉悦,“哪天成功了,尽管主宰所有人,包括我在内。”
“但是现在,我的宝贝儿子没有本事,只能听从我的命令。”
“……”
程奕出奇地没再出声。
只要比对方更强,就能主宰话语权?
……
程家的所有人,都服从父亲的安排,是因为他的强权。
如果不想沦为被人掌控,就得先一步掌握主导。
是这样的么?
·
程世中将儿子带去松林间的一座塔形木屋,两天前,这里迎来了一位新住户。
Liya被丢弃在这。
缠上铁锁的木门“吱呀——”推开,声音不小,里面的人却没有丝毫反应。
她匍匐在地一动不动,身上伤痕累累,若非身躯因喘息轻微起伏,简直像个抛尸现场。
程父说:“她已经一周没有进食,没有水,没有食物,长时间不吃不喝陷入昏迷。”
他完全不担心程奕难以接受这样血腥的场景——继承他的血脉,不该是个胆小鬼。
程奕面孔微微泛白,“这样她会饿死。”
程父淡笑,“不出意外,是这样。”
“……她在怀孕。”
“已经没了。”
程世中叹息:“这么愚蠢的母亲,能生出怎样的孩子?不要也罢。”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好像失去的不是一条生命,而是某样没有价值的死物。
“知道她的伤怎么来的吗?”
程奕压抑住牙齿打颤,竭力平稳声线,那些伤口规整平滑,“是利器划伤。”
“对。”程父颔首:“手术时她不肯配合,夺走手术刀将医生胳膊划伤,之后被绑在手术台上,医生一刀刀划开皮肤,十倍报复回去。”
程奕看着地面上奄奄一息的躯体,眼瞳微缩,一周之前,她还是活生生的人,在面前耀武扬威,如今却因流血和饥饿动弹不得。
“你看,谁有利刃在手,谁才能掌控话语权。”
“现实便是如此。”
程父低声循循,轻缓平和地讲述,“有句古话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宛如交织一张密网,蛊惑幼小猎物步步走近:“Cyril,你是要做持刀人,还是任人鱼肉的那个?”
数道呼吸之间,静谧而悠长。
内心深处隐隐动摇。
森林鸟兽轻啼,虫鸣幽栖,悉窣声响传在耳边,程奕对上父亲深邃锐利的双眼,幽暗深不见底,如窥深渊,随时将人吸纳拖拽进去。
·
·
半个月后,是程世中的生日。
程父并不是拘泥于场面的俗人,许多礼节性的仪式,在他眼中显得繁冗而不必要,比如一场生日宴,和Andrea的婚礼等等,但只要他想,完全有能力举办最盛大的宴会。
程奕态度的转变,逐渐向他趋同,令程父感到无比愉悦,这是孩子成长历程中一个重要转折点,程世中决定做些什么,来庆祝这一事件。
请帖发出后,宾客云集,如约而至。
他们来自各国政要名流,绝大部分同出自程姓一脉。
程家的重商思想,培养出一批批精明利己的人,崇尚“垄断主义”,而非“自由贸易”,他们长袖善舞,各自谈笑风生,联系起彼此的不是血缘纽带,更是靠更坚固的利益关系。
想要驾驭这样一批优秀精英——外人眼中具有相当人格魅力,实则道德低下的一群人,并非易事。
子系中山狼。
一个不慎,还可能遭遇无情反噬。
而程世中无疑是能驯化“狼群”的那只头狼。
宾客之中,除了成年族人男女,以及与程家有密切合作的生意伙伴,还有几个年幼孩童。
身份特殊又尴尬,既不是单纯的客人,也称不上主人。
他们是程世中的孩子,那些不被承认的私生子,程家滔天权势与荣耀,与他们无关,其中不乏有人是第一次见到亲生父亲,显得惴惴不安。
程奕知道他们的存在。
这群名义上的兄弟,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尽管父亲身边的孩子只有他一个,可程奕就是一直知道。
Liya故意宣称自己怀孕时,他没有反应,多一个或少一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对程奕而言没有太大区别。
那时年纪还小,认识面有限,只知道他和他们有所不同,但具体不同之处在哪,程奕还在摸索中。
可即便有清晰认知,当真正亲眼见到这群孩子时,心底感受还是不一样。
程奕不舒服。
他说不出原因,却打心底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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