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如此,即便杨阁老能从贵妃那里博得好话,在陛下这里也有眼缘,却到底当不了首辅,无法成为宣化帝身边最得力的阁臣。
现在,当得知自己最信赖的首辅才是幕后之人,不仅诬陷戕害忠臣,意图动摇国本,也曾经想要动摇他的太子之位时,宣化帝很难不痛心。
即便刚才薛定山反复强调,他不知是否就是张安邦,但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听的人,都已经认定了这个最终的答案。
宣化帝心中怅然,却也只是怅然一瞬,待再睁开眼时,他眼眸中又重复清明。
“待乔晟一到便动手。”
宣化十三年,六月初一,宣化帝心情甚好,借着大皇子的生辰礼,宴请朝中重臣。
诸位阁老、尚书、将军等文物群臣齐聚紫禁城内,为未来的储君庆贺九岁生辰。
待宫门一关,两队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迅速出动,一队迅速看管张府,另一队则直接破门而入,把归隐寺一众僧众全部缉拿归案。
后经锦衣卫、刑部、大理寺及顺天府四衙共审,张安邦结党营私、诬陷并谋害同僚、扰乱朝纲、叛国谋逆诸项大罪皆有实证,张安邦在狡辩不成后供认不讳。
自天佑元年至宣化十三年这二十余年来,他一心专权夺利,为了打压异己,步步高升,他诬陷谋害官员多达二十人众,其亲属俱算逾百人。
历经一月审讯,终于审出张安邦麾下书数名党羽,除假冒的薛定山之外,还有三位堂官及五位外官,这一党羽只算自身便已有十人众。
在所有牵连党羽全部下狱之后,之前二十载的无数冤案终于洗清。
这其中,天佑六年年初,段铎段将军被诬陷战死沙场,全家自戕一案才终被揭发,公之于众。而天佑六年年末,太傅乔柏年被诬陷妄图谋反后被逼全家自尽一案也终于真相大白。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兜兜转转,月明月落,十五载风雨而过,故人已化成黄土,冤情才终得洗清。
这一场朝堂动荡,一直延绵两月才将止,在张安邦党羽全部下狱时落下帷幕。
此时,已是盛夏时分。
在皇榜告示张贴那一日,燕京落了好大一场雨,疾风骤雨席卷而来,一瞬便落满了燕京的大街小巷。
百姓们都留在家中,抑或站在窗口,仰望着阴郁的天。
倾盆大雨彻底洗刷了沉寂在燕京多年的灰尘,洗净了一方净土。
那是老天替冤死者悲鸣。
这一场雨落了一天一夜,待到次日清晨,百姓推开窗时,才发现外面已是雨过天晴。
头顶之上是一碧如洗的晴空,白云朵朵之中,有璀璨而炽热的金乌。
天空之下,大地之上,皆是晴空万里。
有幼童欢快跑出屋来,踩着地上遗留的水坑,溅起星星点点的水痕。
啪啪、啪啪。
随着幼童欢笑声而来的,使他们唱诵的歌谣。
“天晴了,风来了。”
“谢谢雨娘娘,家国安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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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化十三年八月,时值盛夏,燕京蝉鸣蛙叫,闷热多雨。
就在这一片夏日遮天蔽日的盛绿里,持续两月的张安邦案终有了解。
以张安邦为首的共计十八名党羽被判斩首示众,张安邦被判满门抄斩十岁下孩童流放边疆。
宣化帝亲笔圣旨,呈罪己诏,对被张安邦迷惑,数十年未曾察觉其心有异,导致数百忠臣及其亲属含冤而死,是其作为皇帝的失察。
对被张安邦谋害的忠臣冤案全部平反。
其一,恢复乔伯年太子太傅官职,追封清乐公,谥号文正。因其唯一嫡出血脉姜令窈已入安定伯姜氏族谱,又有养育之恩泽,便不改换其族籍姓名,只归还当年乔家抄没家产,另封姜令窈为清乐郡主,升至正四品顺天府丞,主掌刑名。
其二,恢复段铎振国将军官职,追封武安公,谥号武宁。其嫡出幺子段南轲已入永平侯段氏族谱,亦有养育之恩泽,便不改换其族籍姓名,只归还当年段家抄没家产,另以段南轲继承武安公爵位,同时升至正二品锦衣卫都督佥事,主掌锦衣卫事。
这两桩案子都在天佑六年案发,当时段铎案子虽未宣告天下,但朝中重臣皆知,而乔伯年桃李满天下,学生众多,案发后皆是牵连甚广,朝中人人自危。
如今,十五载过去,终是大白于天下。
一时间两人亲朋旧友,学生同僚,皆是感怀颇深,终可以同人缅怀一句:“想念甚久。”
在判决诏书下达之后,宣化帝才再一次踏入北镇抚司诏狱。
段南轲同姜令窈守在牢房之外,安静听着里面的声音。
宣化帝此时亦是而立之年,因少时经历坎坷,即便再是养尊处优也有了些许白发。
他并未要座,只安静站在牢房之前,看着里面满头华发的沧桑老者。
“张安邦,你为何要如此。”宣化帝淡淡问他。
张安邦正在仰头看着诏狱中斑驳的墙壁,看着那上面一个个犯人留下的旧痕,兀自笑了:“陛下,臣以为您与先帝不同。”
宣化帝没有出声,只淡淡看向他。
张安邦声音苍老低哑,原本的意气风发和精神矍铄,都因诸事皆空而灰飞烟灭,此时的他,只是个垂垂老矣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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