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她收件的都是那个叫阿K的。
她也不知道这人住哪,排班是什么样。反正每次去,他都在。
安安静静坐在前台,有时候算账,有时候整理东西,有时候来给他送水,送水果,送酸奶。
他不会说话,所以说话的都是她。
路嘉长居北京,不大回来,她话又多,自己住真是憋坏了。工作日的时候,店里经常没什么人。她就把他叫到自己身边坐下,开始给他讲自己在写的一本书。
“你知道吗,我以前特别狂,”她说,“我觉得,快乐是很浅薄的,我就要写痛苦,写人生的艰难。我觉得那些看不懂悲伤的人,都不够深刻。”
“我好傻啊,我那时候没吃过什么苦的。”
“可是你说,大家看我的书是为了什么呀?不就是因为现实已经太苦了,想找个地方躲一躲吗?所以我现在不想写痛苦了。我也不想通过写别人的苦难,来显示自己的深刻了。”
“我就想写一点,快快乐乐的东西,让大家躲进我笔下的乌托邦里,喘一口气。”
“你给点反应,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
男人朝她点了下头。
姜思鹭愣愣地看了他一会,越看越觉得熟悉。
她忽然伸手去碰他面具。
对方猛然撤回身子,把她手也挡开。姜思鹭猝不及防,手背“啪”的一声。
迅速红了。
她也没当回事,还赶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一时没忍住……”
男人却慌了。
他脚步匆匆去了仓库,拿出块毛巾来,用凉水浸湿,然后敷到姜思鹭手背上。她垂眼看着他的手,真是越看越觉得……
“阿K,”她说,“你真的好像我认识的那个人。”
她抬起眼,眼圈一红。
“可是我都好久没见过他了。”
他手不动了。
姜思鹭不想在他面前哭出来,抹了把脸,匆匆起身:“有点晚了,我先回家了。”
他目送她离开,第一次没有送她到门口。沉默半晌后,他把手伸到面具底下,从下往上地掀起来,然后自耳后摘下。
面具底下,是一张好看得惊心动魄、却消失了很久很久的脸。
他往后一倒,身子落进沙发里,指尖还是她手背的柔软触觉。
“姜思鹭,”他喃喃自语,“你……怎么总是自己一个人啊……”
……
今日暴雨。
从那晚之后,段一柯一直对暴雨天有种抵触。再加上姜思鹭也没有像往日一样来店里,他心中有种莫名的烦躁和担忧。
好不容易扛到快打烊,他账目几次对错,总算全部核上。刚准备回仓库,门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抬起眼,看到姜思鹭捂着大衣口袋闯进来。
她头发都湿了,衣服也湿透了,脸上全是雨水。段一柯心里一紧,赶忙回房间给她拿毛巾。
毛巾浸入热水,他的手也热起来。拿着毛巾出来时,他看见姜思鹭从大衣口袋里往外掏,掏出一只手掌大的小猫。
太小了,也太瘦了,感觉抓的力气大一点,身体就会被折断。
“我白天有点事,”姜思鹭抬头望着他,“晚上路过,想着来看一眼……”
段一柯一愣。
她和他解释什么。
然后这思绪就被小猫骂骂咧咧的声音打断。
“别抓我!”姜思鹭低头轻叱一声,抬头继续说,“楼下碰见的,都不会找地方躲,感觉要被雨浇死了。”
段一柯下意识地伸出手,她就把那小猫放到他手里了。
还是只狸花呢。
他忽然心里一疼。
他手大,抓起来就牢一些。小猫的颤抖传到他手掌上,他用另一只手摸了下它后背——大约是他刚碰过热水,手的温度高,猫被很迅速地安抚住了。
姜思鹭也很惊讶。
段一柯抓着它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姜思鹭跟在他身后。到了那个男女共用的洗手台旁边,他把水池塞子塞住,调整着温度,放了半盆温水进去。
小猫冰凉的身体被放进水池,没怎么挣扎。
“可以的,”姜思鹭撑在洗手台上看他给猫洗澡,“手法很娴熟,养过?”
他点了下头。
给猫洗干净,他示意姜思鹭先看一会儿,然后去仓库里拿吹风机。二柯以前是不怕吹风机,他不知道这野猫怕不怕,想着试一下。
谁知道刚在它身边打开,它就炸了。
“嗷呜”一声挣脱他的手,顺着他手臂往身上爬。姜思鹭都没反应过来,只见小猫亮出爪子,朝着他脖颈就是一抓——
从喉结一路往锁骨蔓延,生抓出三道血印。
她第一次听见他发出声音,是“嘶”的一声。
猫跳走了,滚去沙发,虎视眈眈看着他们。姜思鹭也顾不上它了,回头看着男人的脖颈,莫名其妙地慌张起来。
“疼不疼啊?”她说,抓了两张纸,探过去给他擦。男人往后撤了一步,她急了,一把拽住他领口,说:“你过来点!”
领口瞬间被拉到锁骨以下。
大雨没有尽头的下着。
他的锁骨露出的瞬间,房间里陷入要把人撕裂的沉默。
姜思鹭拽着他领口的手指一根根松开。她往后退,退到沙发前,然后坐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