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禄又是畏惧又是好奇,更希望自己刚才其实耳瘸了,完全听错了,忍不住悄悄探头,从窗缝里望了一眼。
鹿轩内,宁祯扬坐到桌边,不顾手上滴落的鲜血,抛弃所有的自尊骄傲,低声下气说道:
“若你肯下嫁,除开必杀珉王,景王那里我一样……而吴王府中的姬妾,届时都会打发出去。婉玉是你的闺友,还从无过错,我也知道你的脾气,所以正妃之位……但我二人之间一向淡淡,你是知道的……所以除你之外,再不会有别的女子!”
“我已有世子,你就是一辈子不肯生又有何妨?王府有份秘方,以后我照着服药,断不会在这上面为难你……”
“而你素喜吴郡民风开放……如今储位已定,我做个富贵闲散宗室,陪你游山玩水,同样不会约束你,你就是日日出门也都可以……
自家主子竟然是从来没有的卑微恳切,只把外头的宁禄都要惊掉下巴了。
他做宁祯扬心腹多年,何止知道这主子向来不肯被妇人拿捏,就是在皇帝、老吴王和老吴王妃跟前,这主子又何时这样卑躬屈膝过?
如此的深恩厚意,苏家姑娘岂有不动心的?
宁禄就赶紧去看苏妙真的反应。但出人意表的,她不但没有丝毫的动容感动,甚至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转为恶心厌恶,随后只剩冷若冰霜。
苏妙真始终站在原地:“我是很想杀了珉王,但不止你一条路可走。借你的手无非迅速干净些。可就是没你,我一样能杀他。”
“倒是你吴王爷,却让我大开眼界,果然是贪花好色的伪君子。”
宁禄又惊又吓,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宁祯扬从期待欢喜,变成急躁恼怒,“你觉得我是贪图美色?我可以用性命对天发誓,我是真心真意想要和你白头到老,而非索求一时之欢。”
苏妙真无动于衷,转身就要离开。宁祯扬遽然伸手,曳住她的裙裾,点点红色染上她的白布麻裙,看得人胆战心惊。
宁祯扬脸上有无法掩饰的哀求,更有孤注一掷的痛苦,他几乎是在咬牙切齿:“你就不怕我泄露出去——”
苏妙真笑了一笑,眼底却没什么笑意:“你在朱记织坊有两成干股,船行总号的发起人里也有你……你若说出去,猜猜我敢不敢拉你下水?”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道理慕家不懂,王爷该懂。”
她拔出匕首,用刀割断裙摆,“你若还有良心还要颜面,就别让婉玉知晓此事……”
……
容容没能得到贞娘姐姐,回家躺着,长吁短叹三四天,也不出门拜年了。转眼就到元宵佳节。京城从正月初九开始,就有灯市。
义父替容容推掉了宫宴,每天都送容容出去玩,他若是没空,就让苏管事或敖副总兵带容容出去。
容容以往也能常常出游,不过元宵里的繁华热闹可不是平日能比的,她就很是放飞心情,也忘记没要到贞娘姐姐的遗憾事,白天忙着放花炮吃小吃,晚上就走百病摸门钉看灯会。
十四的当晚,容容蹦蹦跳跳地逛花会看舞龙,在一家酒楼遇到了文姨姨的丈夫吴王爷。吴王爷给她买了好几盏漂亮的画纸灯笼和琉璃灯笼,容容挺喜欢的。
其实容容觉得吴王爷对她态度很奇怪,要说喜欢容容吧,总是不咸不淡的;要说讨厌容容吧,却也不像,毕竟也挺大方的。总之就是很奇怪。
吴王爷说起文姨姨这八九天很忙,要么去宫中履内命妇的差使,要么主持府中招待和祭祀等,如果看到容容去肯定会很开心。容容也挺想念文姨姨的,就说自己后日就会去吴王府玩。
正月十六天气不错,日光亮堂,初现暖意。容容就如约而至,文姨姨果然很欢喜,抱着她乖芙儿地喊了半日,容容就解释自己初五登门过,但是姨母刚好被召入宫中陪宴后妃。
文姨姨说她看到容容留下的贺卡了,小猪样式很新鲜别致。容容非常骄傲,说起从三岁开始就涂涂画画地给姨母义父她们制贺卡呢,又问文姨姨她的字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会的生字也很多。
文姨姨笑得直不起腰,说好看极了,一定是继承了容容外祖的簪花小楷,将来肯定能比肩卫烁和王羲之。
容容自谦地说她倒也没想那么多。文姨姨给她整了整葫芦灯景补子粉绫袄的褶皱,又给她重梳了个双丫髻,簪上乌金闹蛾,带她去吃午饭。
以前侍书和黄莺姐姐就说过,除开容容最富有外,吴王府也很有钱。吴王府在船行、布匹等地方赚了很多银子。
容容觉得很有道理,因为比起九月份她来,府中又换了很多簇新的家具,要么紫檀要么红木,一看就很奢侈。
而且虽然只有文姨姨和容容两个人吃午饭,桌上也满满摆了一大桌子菜。
时珍有冬笋、银鱼、鳆鱼;肉食有烧鸡鸭鹅、猪膂肉、炒鲜虾;蔬素有鸡松、银盘、蕨菜;鲜果则有龙眼、凤尾橘、漳州柑,至于苹果梨瓜更不消说;还有几道汤诸如鸡醢汤、八宝攒汤;各色点心也有六盘。
容容每样吃一两口,都撑得直打嗝。
午饭过后,小藕官姐姐过来拜见。听说她曾在苏州待过很久,所以和文姨姨渐有交情,见到容容也欢喜的很,说前几天就想去裕王府一趟,奈何节下太忙。
称心还告诉她容容每天都在外面玩,就准备过几日燕九再看望容容,没想到在吴王府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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