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玉生得天人似的容貌,甫一踏进御膳房的门槛,便惊得人看愣了眼,她脾气温和,甚至笑得有些讨好:“请问邓管事在哪儿?”
邓管事道:“我在这儿,”她认得燕娘,看清手中提着的食盒,心下便猜到定是来要说法的,心中冷哼声:“你就是孟华玉?”
华玉看起来并没有架子:“是我,是我。”
邓管事扫了一眼食盒。
华玉主动开口:“劳烦管事通融通融,我身体素来有疾,吃东西精细得很,虽知后宫各处都俭省,可每日的乌鸡灵芝汤是皇上吩咐下来的,这总省不得吧?还有这食盒里的,总得再添几样吧?我好歹也是伺候过皇上的!”
她这些话说得句句在理,只是她的姿态放得实在太低了。她打听过邓管事的为人,仗着有个在王皇后身边的交好,便恃强凌弱,先前景帝后宫时,没名的小妃子碍于她跟何公公的关系,也会上前巴结着。御膳房这种地方,她又是管事宫女,平日里多给谁一道菜,少给谁一道菜,上头也不会有人知道,反而因此收了不少好处。
把心也给收大了。
果然,见了华玉这副伏低做小的态度,邓管事越发盛气凌人:“孟姑娘这是什么话,像是我故意短缺了什么似的!这里各样东西都是记在册子上的,本就不多,自然先紧着贵人用,姑娘能得粥菜已经是我发了大善心了,姑娘也只是司寝宫女,别真当自己是娘娘了!”
华玉捂着脸离开了。
回到储秀,燕娘关上门问道:“姑娘为何不让奴婢去找刘成公公?”
华玉道:“先不急。”
如此过了几天,华玉坐在镜台前发觉自己脸都瘦了一圈。这几日檀云秋仍旧没有消息,她心下不禁闷胀,果真喜新厌旧?那她接下来要做的事,还能不能成啊!
她本想着让这些事再发酵几天,彻底坐实了她被人苛待,过几日便装作身子不舒服请檀云秋来,可不等她装不舒服,午膳用了小半碗凉粥,她的肚子就疼开,捂住肚子在床上滚了几圈。
燕娘见状还以为华玉装的呢,也没去请太医,先去找了刘成,跟他说明了情况。
刘成这几日忙得团团转,皇上不休息,前朝又是战事又是各地琐碎事务,回了宫也不歇,灯火通明地在大殿内,胡先生赵太医日日守着,药浴、针灸一个不落。皇上勉强能站起来了,期间磕倒数次,他在旁看着都眼热,起过要将孟姑娘请来的想法,被皇上止住了。
他说:“别让她来。”
太狼狈了。
他长久没用过这两条腿,走起路来勉勉强强,很怪异,时常跌倒。谁都能看见他这副模样,但他不想让孟华玉见到。
这时,正是午膳后,他有休息半个时辰的习惯,便用这个时间练习走路,如今他已经能走好一会儿了,姿势也比刚开始入眼许多。
檀云秋夹着双拐,慢慢往前走着。
刘成忽然进来:“皇上!孟姑娘不好了......”咯噔一下,舌尖一疼,他顶着檀云秋寒凉的目光颤颤道:“燕娘方才来说,孟姑娘身体不好了。”
燕娘存了心往坏处说,就怕檀云秋听了不放心上。
......
檀云秋进储秀时,华玉蜷成一团窝在床上,身边也没个太医照看。她闭着眼,双手使劲压着肚子,额头沁出密麻的汗珠,听见人声,眼睛都睁不开,只一个劲地嘟囔着疼。
他的心立马纠成一团:“人呢?还不快去请太医!”
他到了华玉的跟前,探手一拭,额头冰凉凉的。这才几日没见,起先还活蹦乱跳的人,这会儿病恹恹歪躺床上,看得他心都疼了。他忍不住伸手去擦她额上的汗,低声道:“你再忍忍,太医很快就来了。”他瞥见她的动作,又问:“是怎么回事,吃坏肚子了吗?”
华玉这时听出檀云秋的声音,睁开眼,气若游丝:“皇上怎么来了......”
檀云秋安抚地摸摸她的头。太医很快就来了,燕娘将账幔扯下,隔着一层帘子,太医把在华玉的脉上,华玉由蜷缩的姿势改为平躺,这一动才察觉到什么,小腹一坠,她的脸色都不好了。
“孟姑娘饮食不调,寒从口入,并不是什么大毛病,臣开几副暖宫药饮下便好。多亏孟姑娘身子骨强健,若是旁人,寒邪入体,到时可就后悔了。”
檀云秋吩咐人取药,他挥手让其他人出去。
华玉开口:“皇上能先出去吗,我有些不便......”瞥见他疑惑的眼神,她脸红地垂头:“月事来了......”
檀云秋皱眉:“你之前不是来过吗?”他记得清楚,前些日子华玉几乎日日留在龙驭殿,他不是圣人,守着这个女子,根本做不到清心寡欲,也就是凭着双腿不便有些压制,后来见她身子不便,就叫她回储秀住着,正好他也能练一下走路。
华玉小声说:“方才太医都说了,是寒从口入。”
檀云秋很疑惑:“正是因为这样,御膳房每日都会做完暖汤送来,”旋即,他像是恍悟:“你嫌汤苦?虽然里面是加了药材,喝起来却大有益处,再说了,乌鸡灵芝汤你也不喜欢喝?灵芝就那么几颗,特意给你的。”
话落,他轻叹口气。
华玉瞪大眼睛看他。他现在的样子,就像是面对一个不听话的小孩,满脸无奈。她心里一急,小腹又是一坠,也顾不得辩驳,连忙叫着燕娘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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