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朱漆大门“咚”的一声,再次打开,这次是完全打开了,一名三十多岁、身着青色长衫的人率先跨出大门,后面跟着四名带刀的仆从,刚才那名开门的仆丁跟在身侧,他指着付小剑,“二爷,就是他!”
长衫中年人气宇轩昂,背门而立,轻轻扫了眼付小剑,目光落在付小剑腰间的长剑上,“你是谁?”
朱由检向前迈了两步,“我们找刘炳中!”
长衫中年人快速扫了眼朱由检,“你们是谁,为何找我大哥?”
“我们是刘东主的朋友,是他让我来的!”朱由检向刘二东主一拱手,既然不是敌人,没必要闹僵。
“大哥让你来的?”刘二东主皱起了眉头,“可是大哥此时并不在家,他会让你们这时候来找他?”
“奥,刘二东主不用误会,”朱由检轻笑,“刘东主只是让我们来苏州的时候找他,可并未约定什么时间。”
“那你们是……”刘二东主晶亮的眸子在朱由检和付小剑的脸上扫来扫去,眉头一直皱起,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我们自然是刘东主的朋友,”朱由检暂时不愿暴露身份,“那刘芫芷在家吗?”
“你认识芷儿?”刘二东主紧缩的眉头都快比得上上弦月了。
“当然,”朱由检微微一笑,“刘东主和刘小姐,都是我们的朋友!”
刘二东主十分不悦,“阁下既然是刘氏的朋友,能否亮明身份?”
“这个……”朱由检沉思片刻,“既然刘小姐在家,你让她出来,一见便知!”
“你……”刘二东主更加恼怒,“阁下请自重,如果阁下再如此无礼,休怪刘某不看大哥之面!”
朱由检这才想起,现在是大明,未出阁的女子,自然不会有异性朋友,幸好刘家是商人,要是官家小姐,怕是已经拔刀相向了,“刘二东主不要误会,令兄与刘小姐曾经外出经商,是以谋过面,现在刘小姐在家,让她出来一趟,自然知道我这不是诳语!”
刘二东主向朱由检射来两道剑一样的强硬目光,但顿了顿,他还是向刚才开门的仆丁耳语几句,仆丁迅速跑回宅内。
“到底是谁?”一声朱由检十分熟悉的软语从宅内飞泄而出,不用问,这是刘芫芷了。
刘芫芷身穿绿色丝质蝴蝶短裙,下着白色长筒裤,裤脚盖住鞋跟,只露出前面半截粉色绣花鞋。
看到站在台阶下的朱由检,她立时眼冒精光,脸现红晕,小跑着奔向朱由检。
刘芫芷突然停在朱由检五步外的地方,“陛……”
“便是住在苏州这条不知名的小巷,我也能找到,”朱由检却是云淡风轻,“怎么样,刘东主还好吧?”
“阿爹很好!”刘芫芷冰雪聪明,她知道朱由检不愿暴露身份,也就没有向朱由检行跪拜大礼,但两只杏眼,毫不介讳地向朱由检射出一股股热浪。
朱由检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怎么?刘小姐,这么热的天,打算让我在外面晒太阳?”
刘芫芷歉然一笑,脸蛋上更艳了,“都怪我,走,先进屋再说!”她不知道朱由检现在用的什么身份,干脆连称呼也省了。
“芷儿?”刘二东主见刘芫芷对朱由检太过热情,心中诸多不满。
“二叔,他的确是爹非常要好的朋友!”刘芫芷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朱由检的身份,“我们先进屋再说吧!”
刘二东主只得随着刘芫芷、朱由检入了大门,付小剑不等有人请他,也是自动随在后面进去了,他是朱由检的侍卫,一步不能离开的。
入了正厅,见朱由检的额头上豁然一层细密的汗珠,刘芫芷高声叫了起来,“小莲,打盆清水来,小香,快,泡杯清茶,用最好的茶叶!”
“坐吧!”刘芫芷实在不好称呼朱由检,只得向梨花木椅子一指,等朱由检坐下后,她在朱由检对面做了下来,还拿起羽扇给朱由检扇风。
刘二东主实在看不下去了,低低地咳嗽声,“芷儿……”
朱由检心中暗笑,他身形不动,只是向刘二东主拱了拱手,“二东主,现在是宅内,知道我的身份也无妨!”
刘芫芷待要张嘴,却听朱由检说到:“在下乃是京师的皇家第一军参谋王信!”
刘芫芷顿时说不出话来,小嘴还张得老大,一点淑女的风范也没有,呆了一呆,才用柔嫩的手指捂住小口,恰好小香给朱由检端过香茶,她才借机说到:“王参谋,请用茶!”话刚说完,自己就是掩口而笑。
刘炳时正向朱由检还礼,“原来是王参谋,失敬!失敬!在下乃是刘炳中的二弟刘炳时。”
朱由检与刘炳时重新见过礼。
小莲端过清水,刘芫芷当着刘炳时的面,不好服侍朱由检,只好由小莲代劳了。
刘芫芷一边摇着羽扇,一边问道:“王参谋,这个时候离京,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朱由检放下毛巾,交给小莲,在刘芫芷的身边坐定,这才答道“本来要去广州办点事,路过苏州,听说苏州景致优美,想来看看,顺便看望刘东主,”见刘芫芷轻咬银牙,忙补充了句:“看望刘小姐!”
刘芫芷这才羞红着小脸,低着头笑了,刘炳时见她此刻的模样,心中不悦,只好咳嗽声提醒她注意形象。
朱由检假装看不到,问刘炳时道:“刘二东主,在下在苏州见到一位商家大户,马有为,刘二东主可认识此人?”
“马有为?”刘炳时皱了下眉头,“此人与刘家交情颇深……王参谋怎么会遇上他……”
朱由检笑道:“奥,在下入城的时候,正好遇上马有为在街头抗税,是以见过,但马东主应该不认识在下。”
“抗税?”刘炳时心中一惊,他想起大哥的交代,千万不要在新政上做文章,“王参谋,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由检将入城时遇上马有为的事,简要地说了一遍。
刘芫芷一直不说话,只有刘炳时偶尔问上一句。
刘炳时急急叫过一名家丁,附耳交代几句,也不管刘芫芷了,拱手向朱由检行了一礼:“王参谋,在下还有些事情,晚上再为王参谋接风!”
刘芫芷待要阻止,但朱由检含笑不语,急得抓耳搔腮,但刘炳时视而不见,缓缓出大厅。
朱由检苦笑着摇头。
刘芫芷一边摇着羽扇,一边吩咐小莲小香等人:“你们先下去吧!”
“是,小姐!”一应侍女都躬身退出了大厅。
朱由检觉得气氛有些暧昧,这是大明,不是后世,“刘小姐?”
“陛下,”刘芫芷见空阔的大厅里除了两人,只剩下菩萨似的微闭着双眼的付小剑,几乎是两人单独相处了,她压低了声音问道:“陛下真的是往广州去吗?离开京师这么长时间……”
“真的是去广州,也许还要去更远的地方,哈哈……”朱由检眉目含笑,“刘小姐千万不要暴露了我的身份,否则,前方可能就不安全了。”
“民女哪敢?”刘芫芷扬起红红的小脸,“那马有为的事……”
“这个,真的是偶然遇上,刘小姐不用担心,”朱由检敛了笑意,“但新政的实施,乃是国家大政,谁要是敢破换新政,必须受到处罚,”朱由检见刘芫芷的脸上已经变色,原来的的羞红已经变成煞白,“刘小姐、刘家不要与本案接触过深,不要让朕为难!”
“嗯!”刘芫芷轻声回答,眨巴了两下眼睛,“陛下是怀疑刘家在背后指使?”
“那到不是,朕相信你爹绝对不会抬出一个马有为干扰新政,”朱由检笑着摇摇头,“朕倒是担心,马家与刘家关系不错,到时候会向刘家求救。”
“陛下放心,民女一定劝说二叔远离马家。”刘芫芷学着男人的样子,她放下羽扇,双手抱拳向朱由检行礼。
“但刘小姐不能透露朕的身份,朕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暂时不方便暴露身份,”见刘芫芷只顾盼着大眼睛看着自己,朱由检补了一句,“刘小姐,朕有些热了!”
“那是你的事!”刘芫芷低下头轻嗔了一句,但还是拿起羽扇,缓缓摇起来。
朱由检含笑不语,静静地望着刘芫芷。
“怎么了,陛下?民女脸上有灰尘吗?”刘芫芷用修长的手指轻抚了娇嫩的左脸颊,又用指背抚了下右脸。
“灰尘倒没有,”朱由检哈哈一笑,又呷了口茶水,这才悠悠地说道:“就是……就是脸上的粉妆被汗水刮花了!”
“啊……是吗?”刘芫芷左顾右盼,但怎么也看不到自己的脸,于是翻身而起,“陛下先坐会,民女去去便来……”
“刘小姐,不用了,”朱由检伸手止住刘芫芷,“不是你的脸花了,刚才看错了,是朕的眼花了!”
“陛下,你……”刘芫芷毫不意外地飞过来一个白眼,“陛下尽会取笑民女……”
“哈哈,朕只道刘小姐特别钟情于纺纱机的改善,怎知道原来刘小姐也在乎容貌,”朱由检笑着问道:“刘小姐,纺纱机怎么样了?有进步吗?”
说到纺纱机,刘芫芷登时二目放光,“陛下,纺纱机已经能装到十个纱锭了,但要推广,还需要时日,需要纺纱工相当熟练。”
“刘小姐,你错了!”朱由检摇头叹息。
“错了?”刘芫芷歪着脑袋,大眼睛似乎能滴出水来,“陛下,民女错在哪儿?求陛下指点!”
“技术的进步是永远没有止境的,关键是应用,”朱由检开导起刘芫芷,“既然装八个纱锭的纺纱机已经成熟,那就该及时使用,为工厂产生经济效益,至于纺纱机的继续改良,那是技术人员的事。”
“民女明白了,”刘芫芷忽闪了一下大眼睛,“陛下,民女怎么没想到?哎……”
“那是因为刘小姐太专注于纺纱机的改良,反而忘记了改良纺纱机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