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实在无法躲避更不提反击,只得闭眼生生受了天下顶尖高手的十成攻击,当胸一计重创,顿时口吐 鲜血,整个人从高台上飞了出去,朱厚照绝望的看着纪荣一掌劈去,惶遽万分,“住手!”惊恐中奋力想抓 住宁王的手,指尖只碰触了他的衣袖,刹那便从指缝滑过,什么都没有留住。
朱厚照仿佛重现昨夜梦中满树海棠繁花霎时散尽,漫天破碎花瓣随风消逝,绝世的瑛瑜美玉破败成碎齑 散落尘世尽头……
因为殿中长时的亲密无间,朱厚照天子规制长及鞋面的组佩和宁王腰际的玉佩绶带交缠在一起扭成了死 结,分开不能,纪荣对付宁王时,两人距离不远,联结仍在,当宁王坠下高台,两组玉佩金丝带终于被蛮力 扯断,瞬间颗颗玉珠散落在地,悦耳的玲珑崩碎声不绝于耳。
鄱阳水战烈焰焚烬,宝剑折戟江水成冰。
繁花落尽,辞别之时。
哐当一声巨响,宁王的宝剑坠地。他的玉佩玉珠伴随着散乱四周。
“王爷!”单周破喉道,从广场中央奋力一跃,从空中接住了宁王坠落的身体,由于惯性,两人一起重 重跌落在地,宁王口中鲜血不断流出,生命在极速的消散,他傲气不减,想生生咽下满口的鲜血,而敌不过 身体本能,只得干呕剧咳,单周扶住宁王颤抖不止的身体,心如刀割。
奉天殿高台上,朱厚照大叫着皇叔,恨不得飞下高台,被锦衣卫几人合力拦住,封住了行动,他暴跳也 无济于事,纪荣惊愕的看着重伤的宁王再看了看自己手掌,难以置信,按照先帝在世夜探王府时的身手,宁 王肯定可以躲避,为什么他的功力退化到这么弱的程度。
宁王无力再咳,只能虚弱喘气,他整个人枕在单周胸口望着浓云满天,血迹染红了下属的衣衫,宁王以 破碎喑哑的声音对身后单周说道,“你早该留在塞外,或者去找你的心上人……跟着我,你看今日……”
单周感受到王爷全身力竭,不能稳住身形,他扶住宁王,几乎是把他搂紧,哽咽道,“大丈夫何患无 妻,却难遇明主,跟着王爷,属下万死不悔。”
宁王咧嘴哑笑,血从嘴角溢出,齿缝间尽是红色,鼻腔也滴出血来,“哈哈……自古成王败寇,我已是 亲王,此生所做决不后悔。”他喘息着,试图运气调息,都是徒劳,只得对着单周吩咐,“扶我起来……把 弓箭给我。”
朱厚照以天子名义怒斥,终能挣脱开众人的束缚,他跳下高台,朝宁王奔来,但几步过后如冰封,呆立 不动。
天空中雷声密集,一计闪电预示了暴雨将至。
宁王由单周搀扶着,颤颤巍巍的站起,他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不小心将发带也一起揉搓,血太 多,发带染红了一截,连手背也是红色的,他浑然不觉,接过了单周随身的弓箭,缓慢的搭弓满弦,箭尖正 对准了亲自踏入射程的朱厚照。宁王站立不稳,箭尖也随他身体一起左右偏离,但总不离朱厚照的要害。
经年流转,依旧是当初模样,竹林清风明媚江南,没有皇位也没有权势,如今御宇九州位极人臣,所求 的了断方式居然仍旧是一支羽箭。
溪边木桥,大漠沙场,书房内院,精巧园林,华灯闪烁,金銮宝殿,过往人生中,与宁王相逢在每一个 不同的地点,他的欢笑愤怒,执着冷漠,甚至无助脆弱,无一次不沉沦,无一次不铭记,在每一个宫中漫长 的日子里,给予了对生的渴望和对爱意的憧憬。即使尊贵如皇帝,在至爱前亦是无力。权力和皇位能使宁王 接近,招来的却是杀机,宁王想要的是自己的身外之物,而不是自己的人和心。皇位得之非本意,弃之是不 是就遂了宁王的愿。若能选择,自己宁可来做藩王,让他来做这皇帝,届时定要翻江倒海颠倒乾坤也让他尝 一尝江山易主的恐惧。
无论巧取豪夺,或是欲擒故纵,所有的算计和谋划,得来的都是不死不休的明争暗斗,得不到他朱宸濠 的一点真情。
朱厚照在这一刻仿若心死。他眼中的宁王远没有之前的身姿挺拔,虚弱无力的靠下属搀扶才能站立,唇 边下颚,肩膀胸口,衣襟衣袖都是血迹,如同烈焰盛开周身,连眼周也熬成了殷红,万千诗句都不能穷尽赞 美的双眼,只剩对江山皇位的疯狂,这风姿已不属于尘世,下一刻就会羽化消逝。
除了朱厚照,宁王眼里再无他人,在富贵至极的宫城也罢,在萧索荒凉的沙场也罢,他已看不清四周, 唯有箭尖和朱厚照。
为了今年今日,此时此刻,宁王也算不清到底抛弃了多少,他赌上自己的一切,权势地位,荣华富贵, 家族荣耀,满身才华,这场豪赌的致命胜利就在眼前,就在手中……
大丈夫何患无妻,为成大事连妻儿都可以杀,侄儿肯定是弃如敝屣的累赘……
殿下,你是万金之身。
皇上你一人身系江山社稷,身系天下万民。
这些原本都是敷衍的虚情假意,怎么如今记得如此清晰……
一滴雨水落在宁王的脸颊,继而又是几滴,在鲜红的血痕中洗涤出原本的肤色,雷声巨响中,宁王带着 得胜的笑容,又似鄙夷般,朝着朱厚照放箭,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决绝。
“皇上!”众人高声唤道。几只长箭从校场四周射向宁王,单周极速转身,以身躯挡箭护住宁王,各处 要害皆被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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