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在那天早晨,急匆匆跑来看陈起伤势情形的石大夫,居然看到他自个儿起了床,不仅起了床,还站在门口,跟人小姑娘亲亲热热谈情说爱时——简直要把石大夫气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于是那天之后,陈起就被死死按在了床上,没有石大夫允许,不准有任何妄动,否则的话,石大夫已经放话——陈起敢乱来,他就敢往他的药里下毒,让他干脆死了一了百了,也省地再浪费他的药!
这当然是气话,但陈起没再不给他面子,之后倒也一直安安生生地卧床休养,主要是——身边一直有个比石大夫看他看地还紧的卫弯弯。
陈起卧床多久,卫弯弯就在一旁照顾了多久。
为了更好地照顾他,她甚至跟着石大夫学起医,刚开始只是学着熬药,后来陈起便时常听到石老头儿跟她讲怎么包扎,怎么诊脉,怎么开药……石老头儿讲的随性,也不管她能不能懂,但她却听地认真,陈起甚至看到她拿了个小本本,将石老头的话都记了下来。
于是每日,她的日常便是照顾他,以及跟着石大夫学医药。
除此之外,万事不关心。
卫家被彻底定罪时,卫枢被处斩时,程蕙娘被流放时,她都没有一点关心,也不主动打探,甚至还是事情过了,宣明憋不住告诉她,她才知道。
知道后的反应也是淡淡的。
直至前几日,史大柱还钱,她才终于拜托史大柱去买下并安置一些卫家旧仆。
昨日还托宣明去了趟清安坊那香粉铺子,去看看那里的那三个女人。
陈起便知道,她不是真的不问世事,她只是不关心卫枢那些人的事。
那么……她有没有想过她和他往后的事,又是怎么想的呢?
那日清早的告白之后,她便再没有那么直白的表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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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家旧仆被发卖,已经是最后的尾声,也标志着这场谋逆大案彻底落下了帷幕。
对比以往动辄抄家灭门的血腥冷酷,此次的整体处罚都算得上相当轻。
“皇帝也不想一直杀人哪,谁都知道,治理天下,不能只靠杀,还得怀柔收拢人心。只不过,这个权利得抓在皇帝手里,而不是让臣子牵着鼻子走。”
陈起养伤的屋内,宣明边嗑瓜子边说道。
陈起床边,卫弯弯就在那儿坐着,宣明却也一点没避讳她,就这么大咧咧地说着揣测君心的事儿。
事实上,自从那日卫弯弯当着他们的面踹了卫枢三脚,宣明等人对她,便是完全当成自家人一般了。
——不当成一家人也不行,不说卫弯弯表现如何,就看陈起那架势,啧啧。
反正宣明觉得,他这兄弟,是真的被这小矮子死死抓在手心里了。
“不过即便如此,这次对卫家的处置也有点过于轻了,证据确凿的谋反大罪,居然拢共就死了那几个人,就算要怀柔,也不是这么个怀柔法吧?陈起,你说这是为何?”磕着瓜子,宣明突然提到卫家,同样一点没避讳卫弯弯,同时,还目光炯炯地看向陈起。
这事儿虽然说这有道理,但很多人还是觉得不对劲。
怀柔是可以的,法不责众,对那些只是间接参与甚至知晓了逼宫之事的家族怀柔不就好了,像卫家这种首恶、叛贼头子,竟然也怀柔?
谋反的大罪,卫家全家上下却只死了几个人,这怎么想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也不符合皇帝的一贯作风,倒是很像是有什么人为卫家在皇帝面前求了情。
虽然都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个人,但宣明就是十分肯定,如果真有这么个人,那这个人,就绝对是陈起。
而他为何这么做,原因昭然若揭。
可他干都干了,却什么都不说,也不知道跟人姑娘面前表表功,这不是白瞎了嘛!宣明就看不得这人默默做好事深藏功与名的风格,非得给他捅出来。
果然,谁都不是傻的。
宣明这么一说,眼神又这么一瞅,卫弯弯也看向了陈起。
陈起也恰好正在看她。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卫弯弯忽然又别过了眼,低头将炉子上煎好的药腾到小碗里,又用调羹轻轻搅拌使其快点凉下来。
陈起觉得喉头有些发痒。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
“发现卫家事败之前,我便向皇帝求了个旨意。”
那时候,其实他还并不确定卫家就是要谋反,只不过以卫家的前科来看,很可能会弄出什么幺蛾子,于是便未雨绸缪地,向皇帝求旨。
如果卫家真的犯了事儿,只诛首恶,余者不究。
这要求对皇帝来说也不算过分。
之前皇帝之所以那么酷杀,一来是因为皇权根基不稳,京城世家权贵盘根错节,早形成了稳固的利益团体,甚至架空皇权,他若不杀,等着他的要么是被赶下龙椅,要么是如死了的先帝一般,压根没什么天威可言,一言一行不过是世家官僚的傀儡。
新帝两个选择都不想选,所以他选了第三条路,杀。
用一把最锋利的刀,将那些盘根错节的腐朽根木全部砍断,斩杀,刨根,如此,才能让新帝不再受束手束脚。
但这样的杀戮终究要停止,本来皇帝便已经有罢手的心思,陈起所求,也不过是顺势而为,并不算太强人所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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