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二郎他又出去了,不然你我兄妹几个,该是团聚一番。秦凯有些惋惜说道,现在桌上酒菜备齐,一大桌子却只坐着两个人,实在有些空旷了。
想起兵营里吃个饭他都是同士兵们一起的,吃的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胜在能吃饱,时不时也能开个荤。
他还是比较喜欢那样的日子。
是啊,真是可惜了。菲儿一点也不可惜,她才不要跟那个二哥一起呢,看着就不怀好意,除非他请客。
此刻,于管事正守着门外,倒也无人打扰,刘画则是换身衣裳去了。
倒是你,说说吧,你不应该在宫里吗?先前为了保险起见,秦凯并没有直接问她,现在只有两个人,刚好问个清楚。
知道阿兄要回来,这不替你接风洗尘嘛。菲儿嬉笑着说道,还替他满上了一杯酒,乖巧地敬到他面前。
秦凯笑而不语,接过酒杯顺喉而下,钦都的酒还是太柔了,北境有一种酒相比烈了不少,他最是喜爱。
而后菲儿又站到他背后,替他捏起肩膀来,服侍的很到位。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别来这一套啊。秦凯笑着,很是受用。
菲儿一脸神秘的坐下,小声说道:阿兄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说就是了,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内,阿兄一定满足你。秦凯宠溺地揉揉她的头,多年未见的隔阂也消失了,就像小时候成天黏着他的小包子。
那我可就说了,阿兄可知道我进宫以来遭遇了何种事情?
菲儿语气夹杂了些失落,总不能一上来就直说自己的目的,她怕把人吓跑。
可是有人欺负你?一听到这秦凯就紧张起来,好像随时要为自己的小妹打抱不平。
菲儿只是接着说道:进宫先是那皇后,三番五次为难我,还栽赃于我。
秦凯拳头一紧,好一个皇后,赵家是吧,区区一个赵执谦,还真是反了天了。
而后还有那禁卫,根本不拿我当淑妃,说我寝殿匿藏刺客,非要搜查,没有搜到还想屈打成招菲儿越说情绪越失落,不知不觉竟变成倒苦水的,其中还未说明遭刺客袭杀的事,那些刺客究竟是谁派来还未可知。
秦凯拍桌而起,眼中怒火熏天,好一个狼狈为奸!
他自是明白菲儿为何会平白无故遭受这些,要挟他祖父,也同样能要挟他。
阿兄,没事了已经,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菲儿张着笑脸说道,虽然一路艰险,但她这不撑过来了吗。
看见菲儿的笑脸,秦凯眼中的怒气也散去大半,只剩下无穷的愧疚,她原本可以不用受这些磨难的
你放心,有阿兄在,以后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秦凯松开拳头,他能做的不多,守护好她也是自己的一种释然。
所以,有一件事,我想请阿兄帮忙。
你且道来。
斩宦官,除奸佞。菲儿眼神坚毅道,如今她一女子无权无势,很难通过别的手段击垮京禾,但如果有兵呢?
秦凯愣了一下,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面露难色,非是他不肯,而是这么做的方式过于危险。
不说能否解决赵执谦的千牛卫,还有一众禁军需要解决,而且他这次回钦都只带了几千的兵马,肯定是不够的。
北境都护府离钦都路途遥远,一来一回就要月余,一旦惊动了京禾,届时挟天子令诸侯,那就太被动了。
而且别的不提,就算他能顺利解决京禾赵执谦等人,倘若皇帝秋后算账呢?
宁王绪就是个例子,本就是为国征战沙场数年的将领之才,不仅夺得战功累累,还为文国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他就是文国手中的刀刃,文国的安定是因为有他。
可是功高盖主,先帝怕自己的弟弟过于强大,怕自己掌控不了,不然又怎会变着法去他兵权。
亲兄弟之间最后反目,宁王绪答应不再出钦都半步,娶一个没见过面的女子做王妃,从此就当自己已经战死沙场。
这么做过于冒险。秦凯低声道,手指不断敲击桌面,脑中飞速运转着。
菲儿也知道这样要求过于强人所难了,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秦家到时候将会万劫不复,她没法赌上所有人的性命去求自己的私心。
秦凯会拒绝她早有预料,菲儿也不灰心,这又不是死局,另想办法就是了。
但也不是不可行,只是得从长计议。秦凯突然没由来的那么一句,他明显是在认真考虑,此事说不定真的能成。
当真?菲儿眼眸又重新亮了起来,有时候希望这种东西啊真的就让人欲罢不能。
秦凯缓缓点头,回去之后,我会与祖父商议,如若可行,必定告知于你。
只是此事,你定要保密,事关我秦家生死,谨慎为上。他又吩咐一句。
菲儿卖力点点头,而后又一脸忧愁,这样子是不是太自私了?毕竟这想法是她提出来的。
秦凯好似看穿了她的担忧,给她夹了点菜,宽声道:别想太多了,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的。
这个世界并非安居一偶就能超然世外,很多时候都是事与愿违的。
正说着,厢门被推了开来,进来一女子,面带一些羞意。
刘画一身鸦青束胸长裙,披着雨过天青的青色透明纱衣,围着一条茶靡花开的白色披帛,绾了个简单的圆髻,点缀有一支古朴的银簪子。
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秦凯瞪大了眼睛,先前的男子忽然变成了眼前秀色难掩的女子,他一时有些转不过脑子。
且不论她究竟是男是女,这一身罗裳衬得她秀外慧中的气质展露无遗,就是眉眼间有些无奈的怨气。
菲儿掩嘴偷笑,是她暗地里使坏,原本给小画的衣裳全是男装,被她偷偷换成了女装。
事实证明,还是不错的。
见秦凯一直盯着自己,刘画瞬间就脸红了,她低头掩饰,并道了万福:刘画见过将军。
秦凯却是半天没反应过来,张着嘴愣在那儿。
菲儿一脸坏笑,胳膊肘捅捅他问道:咋样,小画好看吧?
秦凯几乎是潜意识在回答:好看,平生仅见
喜欢吗?
喜
菲儿!刘画嗔怨道,打断了她的话,几乎是涨红了脸,再说下去她可就待不下去。
秦凯也是如大梦初醒般,这才发觉自己说错话了,唐突了娘子,还望见谅。叉手一礼,十分规矩,他自己脸都有些火辣辣的,心跳有些控制不住的加快。
将军严重了。小画低着头,脸颊殷红,不敢直视他。
菲儿走过去拉着小画的手坐下,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她看来这俩说不定能成。
虽然不知道小画是哪家的姑娘,但看她今日危机关头舍身救人便知她心性不坏。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这个长兄至今未曾婚娶,常年待在军营,早就到了该成家的时候。
挺般配的,菲儿起了做月老的心思,全然忘了自己都还没修成正果呢。
第46章 今晚有人要睡不着觉咯
日出而作日暮而息。
亘古不变的习惯,每当入了夜,人们总是会待在自己的住所中,借以休息睡觉度过漫漫长夜。
在漆黑的夜晚里往往也是阴暗滋生的最佳时刻,所以历代统治者便想出了宵禁这一制度。
可随着钦都越来越繁华,人们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广,经济贸易的发展,宵禁制度已经变得不那么容易执行了。
就好比现在的东市,闭门鼓已响,虽然坊门已经关闭,可里坊的人们却并未停止自己的娱乐。
灯火辉煌的酒楼,彻夜营业的赌坊,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存在着交易。
菲儿自打知道东市的夜晚热闹非凡,秉承出宫一趟十分不易,自然要好好游乐一番。
索性拉着自家兄长还有小画二人,游走在这片繁华之地。
菲儿的目的当然不止是吃喝玩乐,还有看看能否找个时机凑成这二人的姻缘。
欸,你们看前面那是什么?菲儿指着前方一出人群围绕的地方。
三人挤过人群,原来是几个杂耍班子正在一方小舞台上变着花样表演绝技,什么头上顶水缸啦,转着火把嘴里喷火啦。
还有一身形苗条的女子,走在离地丈高的绳索上,不仅头顶瓷碗,手里更是拿着两柄剑。她不慌不忙,异常稳重,在绳索上宛如蜻蜓点水,舞动手里的剑,像是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巧妙的身姿,头顶瓷碗里的水没有洒出来一滴,赢得周围观众纷纷拍手叫好。
还有诸多手技戏法、人上叠人的高超技艺,让人看了不觉连连称赞。
菲儿也是大饱眼福,杂耍的魅力还是现场亲眼来的震撼,正是这些先人有着自己坚持不懈的理念与技艺,才能让杂技艺术的文化源远流长。
走出人群,几人都是意犹未尽的神态,秦凯是常年未曾如此散心过,而刘画则是从小逆来顺受,很少跨出自家门槛。
菲儿那是压根没见过,几人中就她最开心了,一蹦三尺高,刚才要不是小画拦着点,她就要把自己的钱全赏给那些杂耍艺人了。
正乐着,菲儿又看到街边有一小摊子,简洁也没立什么招牌,摊架上几张纸铺着,还有笔墨砚。
摊主一副胡子拉碴的模样,倦怠的很,菲儿刚到,就见摊前的一顾客垂头丧气离开了。
这是什么?
对诗,对对子。摊主不厌其烦的神情倒是淋漓尽致,仿佛有人逼他出来摆摊一样。
意思是只要对上就行了咯?菲儿定眼看去,白纸黑字分外清晰,有几句诗,还有几副对子,都是有上阙没下阙,看样子应该挺难的。
刘画跟在身边见着这些纸,眼里突然闪过一丝光芒,这些对子倒是有趣。
菲儿一脸兴奋问摊主,对上的话有奖励么?
那摊主摇摇头,只专注自己手里的小摆件,那也得看你对的是否工整,平仄相谐。
他又指了指身后的货架上,零零散散摆放着一些小玩意,值不了几个钱。
菲儿兴致勃勃拿起一副,只见上面写到:春风堂上初来燕。
看我的!
她急不可耐,随后又皱起眉头,好像夸大海口了,刘画则在身后掩嘴微笑,她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咳咳。菲儿清了清嗓子,一副诗人做派,摇头晃脑,心里默数了七个数。
你行不行啊?摊主有些不耐烦,可别耽误了自己做生意。
秦凯冷眼扫去,丢了几个铜板在桌上,那摊主被他一身的煞气镇住,悻悻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冬雪殿前折千枝,怎么样?菲儿脱口而出道,想起年前那几场大雪,生动的画面就浮现在眼前。
摊主瞥了一眼秦凯的脸色,这才回道:还还行吧。
刘画并没有在意摊主先前慵懒的态度,只是随手拿起一张纸,上面写有:风风雨雨,暖暖寒寒,处处寻寻觅觅。
秦凯在一旁缄口不语,他看着刘画胸有成竹的样子,这对子应该难不倒她才是。
怎么样?菲儿关心道,要她对对子她可得想半天,毕竟肚子尽装美食了,哪有空装墨水。
刘画摇头示意菲儿别担心,她微微一笑,拿起笔在纸上写到:莺莺燕燕,花花叶叶,卿卿暮暮朝朝。
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刘画的字很是娟秀,不难看出她是念过书的。
秦凯默默想着,读得起书应该也是权贵人家出身,文国的女子可不是想学就能学的。
不过三两下就对上了,那摊主抬了抬眼,居然是个女子,倒是有趣,又将压在底下的几张纸翻了上来。
试试这个
秦凯也拿起一张纸:疏星残梦,梭影瑶池,缕缕相思天河畔。
这是有关乞巧节的对子,只是如今离那七月七还早着呢,他看了一眼刘画,心中已是有了答案。
澹月长空,秋期银汉,年年聚散此宵中。
虽然身为都护武将,可这并不代表着他文采不行,从小到大他就被期与厚望,没人问过他究竟喜欢什么,早就有人为他铺好了前路。
他只能顺势而上,做那个他们想让他做的将军,弥补秦家三代没有涉及武官的空缺。
摊主愣住了,怎么一个赛一个厉害呢,今天倒了什么大霉,碰见这几人。
他不服气,又在摊子底下拿出一匣子,从中挑了一张出来,带着一丝气急败坏的意味道:还有这个!
等等,说好的对上有奖励的。菲儿拦住了他,伸手问他拿奖品。
你们要对的上这个,我这摊子都是你的!摊主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反正没什么值钱玩意。
秦凯刘画二人相视一笑,算是看明白了,眼前不过就是一落魄书生,为了糊口不得不出来摆摊,却又心高气傲,不肯踏踏实实的干。
倒是菲儿还在执着于那奖励,遂拿起纸张念道:水中冻冰,冰种雪,雪上加霜。
光是读着菲儿就起了一身疙瘩,冷风一吹显得更冷了。
摊主眼中满是自豪,这是他年轻时呕心沥血做出的对子,就不信眼前这三人能对上。
刘画接过纸张,眉毛倒是皱了一下,有些难度,转而她又将眉头舒开。
她虽不愿做那恶人,可总要有人打醒眼前的男子,否则他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画地为牢,永远都是怨天尤人,看不到前进的方向。
空中腾雾,雾成云,云开见日。刘画轻声答道。
随着她话音落下,摊主眼中的神采彻底暗淡,他所引以为豪的句子人家随口就来,如何比之?当真是荒芜了岁月啊,数十载的苦读,什么也换不来。
那男子差点瘫坐在地,痴笑几声,手臂都抬不起半分,明显是受到打击了。
刘画怕他想不开,又补充道:海以合流为大,君子以博识为弘,莫要看轻了天下,也别看轻了自己。
男子听着,愣了一会,这女子的话语在他脑海里激荡,心里原本堵塞的地方犹如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现在巨石碎裂,顿时通畅了,念头也是无比通达,他好似知道了该怎么做。
直起身子,看着面前三位贵人,他真心诚意叉手一礼道:受教了。
秦凯没有在意,只是一直看着刘画,刚才那句话对他也有些启示。
刘画连忙虚扶一下,我不过一弱女子,哪里担当的起。
所以摊子就归我们了?菲儿对于自己的奖品还是念念不忘,这破小摊子要来干嘛用。
菲儿刘画无奈笑着拉了拉她手臂,我们走吧。
总不能真的把人家的饭碗抢了吧,菲儿也只好气鼓鼓离开这个摊位。
等一下,我回去一趟!
才走出几步,菲儿越想越气于是又折返了回来。
摊主看着她去而复返,还以为她要干什么,结果只是提起笔道:你这可以对诗的吧,那我也给你出一个。
她笔走游龙,字迹有些潦草,但还能看清是两句诗,一气呵成,写完立马撤笔走人,头也不回。
秦凯两人在远处等她,见她一脸的幸灾乐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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