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换做他人,他早就转身离开了,莫说毕恭毕敬的回答,多一个字都不会讲。
原来你叫痴风啊,我这就跟陛下说去说完,故意迈开步子,朝殿外走去。
只见痴风单膝跪下,双手一拱,职务在身,多有不便,还请娘娘恕罪。
话语间很是诚恳,都给她跪下了。
其实她也不是很气,毕竟人家也只是个打工的,拦着自己也是因为规矩在那。
看着他一动不动跪在雪地里,好像自己不允许,他就不会起来一样。
漫天飞雪,地上多冷啊。
菲儿终究还是心软了。
你你起来吧。
痴风纹丝不动,依旧跪在那儿,任凭雪花散落在他身上。
你这是做什么?菲儿看不明白,突然有种被讹上的感觉。
还请娘娘保密,不可告知陛下。痴风郑重地再行一礼。
风卷携着雪伴随菲儿的视线,好似要钻进那副面具之下,想看个明白。
菲儿轻笑一声,敢情还是怕大老板处罚啊。
反正这是欠她一个人情,以后真要有机会,说不定得需要他帮忙,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都毫发无损,身手肯定不错。
菲儿心里直接打起小算盘了。
嗯,我可以不跟陛下告状
谢娘娘。
还没说完,就听着外头有人踏着厚雪走来的声音,定睛一看,居然是许久是许久未曾见面的韩昭仪。
她身后跟着的人是小裘,手里提着早膳,一直低着头。
再回头一看痴风,不过一瞬人影都不见了。
好家伙,高手哇。
秦淑妃别来无恙啊韩昭仪婉转笑笑,踮着步子,缓缓走来,身后除了小裘还跟着她自己的侍女。
她穿着一身紫貂袄,颈项一圈狐裘绕着,通体都是金银玉饰,也不嫌沉。
一双美目笑中带媚,一如当初,只是今天怎么突然上门来了,菲儿记得自己跟她并无太多交集。
走进亭子,她让开身位,菲儿这才看清她身后的小裘。
此时的小裘左脸上红通通的一片,在这雪白的天气里格外显眼,火辣辣的痛感在她脸上烧着,这明显是被人打了一巴掌啊!
菲儿顿时阴下脸来,是谁干的!
第22章 触目惊心
菲儿眼底寒芒闪动,一改往常的和气,饶是韩昭仪也忍不住那股子的凌厉,打了个寒颤。
见她看向自己,急忙解释道:姐姐别误会,我是在路上碰见皇后的婢女因为一点小事就欺负她,这才赶紧出面阻止。
又是皇后!
菲儿脸色凝重,这个皇后怎么老是跟自己过不去,平心而论她这些日子以来都是安分守己,并没有逾矩啊。
可是真的?菲儿轻声问着小裘。
跟着她真的是受苦了,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要受这罪。
小裘缓缓点头,但又怕自家娘娘冲动,抬起头小声解释道:娘娘,没事的,婢子回头拿雪敷一下就行。
这一抬头菲儿才看清,那一巴掌恐怕使足了气力,半张脸都肿了,她脸色越来越沉。
都让人欺负到这地步了,说什么也不能善罢甘休!
姐姐还是冷静些
一旁的韩昭仪只是路过,想着能做个顺水人情,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淑妃现在最受陛下宠爱。
虽然现在的陛下不得志,但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不是。
可对方毕竟是皇后的人,贸然得罪总归不妥,近日皇后都非常安稳,基本从不出那琉水殿半步。
怎么冷静?菲儿反问。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
娘娘
小裘眼里噙着泪,她就怕娘娘为了她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为她不值得,她宁愿默默承受着。
跟着我,不许说话。菲儿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道,带着一丝坚毅和不可抗拒。
说罢,衣袖一挥就往殿外走去,小裘连忙跟上,她知道这回娘娘是真生气了。
主仆两人直直朝着琉水殿杀去。
韩昭仪看着她们雄赳赳气昂昂的,心中暗道又有一场好戏上演。
本着看戏的心情也跟上了。
待到琉水殿时,雪已经停了。
殿外值守的侍女见着菲儿来势汹汹,急忙跑进殿里通传。
菲儿也没进一步逼迫,这事她占理,若是闯进去那就真的撕破脸皮了,到时就很难全身而退了。
紧接着一个女官装扮的人走了出来,谦卑有度,得体大方,给两位妃子见了礼。
见过秦淑妃、韩昭仪。
这谁啊?菲儿直接问小裘,自己大小也是个淑妃,都到这了还怕什么,水来将挡,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是尚宫局司正。小裘低头小声回道,毕竟在她眼里她们都是大人物。
官大嘛?
身后的韩昭仪听着只想笑,再大能大过你个正一品吗。
小裘看了一眼那位傅司正,摇摇头:从六品
菲儿顿时就有了底气,皇后她比不过,这些个小官她还压不住吗?
而这位司正则把她们的动作话语尽收眼底,脸色微变,心中即使不服也无可奈何。
不知淑妃娘娘前来所为何事,皇后殿下此刻在正在歇息,不见他人。
司正摆手行礼,礼数周全,让人无可挑剔。
本宫不是来找她的,谁打了本宫的侍女,本宫就找谁!菲儿不同以往十分硬气。
那司正似有预料,低眉顺眼的点了点头,娘娘稍等。
说完就转身走进了殿内,门后两名侍女立刻把门关上,就把这几人晾在殿外。
冬日里难免天寒地冻,可刚才那女官穿着却有些单薄,不难得知这琉水殿里是暖和的很。
琉水殿与那温室殿一样,内有各种防寒措施,不仅整日里炉火通明,更有用花椒和泥涂壁,殿前设有双阙,规格之高,只有皇后才能享用。
不过一会,殿门再次打开,一小股热浪扑面而来,混杂着丝丝腥气,消散在空中。
菲儿柳眉微蹙,轻掩着鼻,只见那司正身后跟着两位嬷嬷人,手里拖着着什么。
那司正看着菲儿微微一笑,眼里带着一些讥讽,随后让开身子。
菲儿这才看清那两嬷嬷手中架着的是什么,那是一血淋淋的人!
血肉模糊已经难以形容,浑身上下都是伤痕,单薄的白纱单衣早已染红,披头散发,耷拉着脑袋,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一口气。
浓稠的血迹一路从殿门口拖到她们面前,在雪地上留下一道殷红的拖痕。
那是个女人,嘴角溢着鲜红,再也没有往日的那般傲气,面如死灰,两眼呆呆看着天空。
两嬷嬷将手中的人如同废弃之物,丢到菲儿面前,小裘看见这场面更是差点叫出声,不忍再多看一眼,只得转过身。
韩昭仪跟她的侍女也被吓退后好几步。
透过散乱的乌发,菲儿勉强看清了她的样貌,确实是之前皇后身边跟着的那名侍女。
距离小裘被打到这会,不过半个时辰,她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只见她嘴里还呼出些热气,看样子是还吊着半口气,身下的雪不过片刻就被染红,向着周围渗透而去。
手指不知道是痛的发抖还是冻的,嘴唇上下都阖不到一起,伴随一阵一阵的热气,苟延残喘一般。
司正嘴角带着浅浅的笑,瞥了一眼地上的人。
娘娘可还满意?
菲儿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怔在原地,她这辈子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她甚至不敢细看那些伤痕,不知是用刀割的还是鞭子抽的。
冰清玉洁的雪,沾染着令人触目惊心的红。
身后的韩昭仪不免想着,原本是想看看皇后究竟会如何,毕竟她已经很久没露面了,不曾想随便一点动静就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你们你们!菲儿说不出话来,胃里翻江倒海,若不是早膳还没吃,恐怕这会已经吐了出来。
强忍着不适,将视线转开,深呼几口冷气,冰冷的气息从肺传至全身,这才将那不适压下去了些。
淑妃娘娘,恕不远送了。
没有多的话语,那司正带着两名嬷嬷转身回了殿里,不再理睬外头几人。
菲儿这才反应过来,快,小裘快去请太医!她还是见不得这样的场景。
小裘闻声打算迈开步子就去。
已经晚了。身后的韩昭仪皱着眉,眼神示意了下趴地上一动不动的侍女。
她的嘴里此刻已经呼不出什么热气了,单衣下的手也已经冻的发白,失去了血色,一双眼充满怨气,不肯合上。
洁白的雪地里,有着那么一点红,不是花瓣飘落,而是血液染成。
菲儿瞳孔猛颤,身子逐渐站不稳,胸口压的喘不过气,这么冷的天吸进来的空气都是闷闷的,带着丝丝冰冷的腥气。
后脑一阵刺痛,犹如针扎,随之而来的便是那股熟悉的眩晕。
不同以往,这次的她就像站在山腰,分崩离析的冰雪将她冲撞到岩石上,直至被雪掩盖,难以呼吸。
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环顾四周,好像是条阴暗小巷子,周围空无一人,四下都是杂乱废弃的物品堆积,巷口还能看见偶尔一两个布衣百姓路过。
她只觉得后脑勺好痛,晕乎乎的,嘴里好像在呢喃着什么。可是一直耳鸣,根本听不清。
踉踉跄跄的身形走几步便要扶住墙,还不时看看身后。
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告诉她。
有人在追着她,她要跑!
可走的急了,竟被一只破板凳绊倒在地,天旋地转的感觉使她忍不住想躺会。
好累,好想歇会
不能躺!
她猛然睁开眼,强撑着自己站起身来。
扶着墙,她明显感受身后不远处传来一些震动。
要追上来了,不能让他们得逞!
她的脑海里只有这个念头,铆足了一口气朝着巷口跑了出去。
从黑暗里走向光明,扑面而来的却是杂乱的气息。
周围人声嘈杂,迷糊中她看见街上的人们乱成一团。
有的人在追,有的人在跑。
孩子的哭喊声、脚步的凌乱声,有家畜满天飞羽,有货摊倒地散落。
她越发看不清眼前的景象,提着一口气才走出一步,便像是被什么人撞倒在地。
强烈的撞击引得她当场眼睛一黑,什么看不见了。
记忆到此戛然而止。
菲儿想睁开眼睛,却又觉得眼皮沉重的像是贴着铁片,转动了好几圈眼球这才缓缓睁开。
看了看眼前熟悉的一切,是自己的晴闻殿没错了。
只是她怎么会在晴闻殿里,她记得自己先前不是在琉水
嘶
雪地里那一滩腥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瞬间刺痛了她的记忆,倒吸一口冷气,忍不住吭出了声。
娘娘,您醒啦,可担心死我了
听见声响的小裘急忙蹲在床前。
身旁的小裘见菲儿醒来,本来就通红的眼眶立马流出泪来,痛哭流涕都难以表述。
都是我要不是我
小裘泣不成声,抽噎着话语。
我没事,又矫情
菲儿浅笑一声,撑起身体靠着垫子,脸色些许苍白,身子没什么大碍,只是头还有些晕晕的。
摸摸小裘的头,还没出口安慰她,殿门口闪身进来一人影,是得到消息一脸焦急的左玉书。
菲儿?
温和的语气一反常态的着急,来的路上他已经大致了解过了,他也没想到,自己的这个皇后手段竟然如此凶残。
一个贴身侍女,说杀就杀了。
而跑过去跟人对峙的菲儿见到这场景,更是晕了过去。
小裘见陛下到来,就此退到门口,只是梨花带泪的一直抹不干。
面对左玉书的关心,她无心多想什么,脑海里全是那段记忆的画面。
记忆中她只觉得有人在追她,她必须要跑。
街上的鸡飞狗跳、凌乱不堪,现在想来好像是禁卫官兵在抓人。
莫不是,这段记忆里的正是那些书生上街游行之时发生的动乱?
她清楚记得,书生落狱那天,她也被误抓进去。
只是,到底是谁在追她?
那背后的动静明明那么真切,像是危险迫近,如锋芒在背,逼得她不得不逃。
第23章 爱哭包
你怎么样?
左玉书在她眼前挥挥手,见她愣着半天了,一声不吭的。
我没事。
菲儿牵强地笑笑,梳理着脑海中的记忆片段,有些扑朔迷离的感觉。
脸都白了。
左玉书不管不顾,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又对比了自己的温度,好在,不是很烫。
杂乱的回忆席卷在她脑中,如碎裂的镜片,看不清,想不起,令她两条细眉一直舒展不开。
还是再叫太医看看吧。左玉书见她的样子实在放心不下,起身就打算吩咐下人。
先前太医已经来过了,检查了她的身体,也只是说受到了惊吓,寒气入体,得好生休养。
菲儿回过神来,索性不再思考那些头疼的事。
她轻轻拉住左玉书的衣角,摇摇头,不必了,我已经好多了。
对上他的眼神,两人之间的空气都好似凝固了。
最终他还是依着菲儿的请求,坐回床边。
若是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你就派人告知我。左玉书想了想道。
怪我,是我一时冲动。菲儿心中苦笑一声,本想着替小裘出气,但没想到皇后手段如此凌厉。
不用出面也能震慑整个后宫。
如果不是我,她就不会死菲儿两手无力,眼中氤氲如同蒙上一层水雾。
场景好似在她眼前再现,那侍女十分凄惨的模样,伸着手抓着空气,只为有人能救她一命。
犯了一些小错就要用生命作为代价,这样的生命很不起眼,而在后宫里头却有成百上千的存在。
她泪眼婆娑看着左玉书,我错了,是我错了
左玉书心里一软,握住她那冰冷的双手。
温暖火热的触感从指尖传至手掌,菲儿再也忍不住,泣不成声。
怎么会怪你?
是皇后暴戾残忍,跟你没关系,没人会怪你的
左玉书安慰道,一只手从怀中掏出帕子来,伸手替她将一颗颗泪珠拭去。
真的吗?
菲儿红着眼眶,停止哭泣看着他,脸颊上还留着几道泪痕。
左玉书非常郑重点点头,将手上的帕子递给她。
你放心,她的家人我会补偿,这些事也都是皇后一人所为,与你无关,莫要自责了。
接过手帕,经过这么一开导,她心中的郁结总归是散去不少。
当务之急是养好身子,切莫积郁。左玉书语重心长道。
你这晴闻殿啊,已经有个爱哭包了,多你一个也不多。打趣了一下,他眼神还瞥了瞥门口在那偷偷抹眼泪的小裘。
说谁爱哭包呢菲儿憋着哭腔,把眼泪拭去,这晴闻殿就她跟小裘了,她要再哭成花猫就真的没人在前头顶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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