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钦都被大大小小的街道分划成八十一坊,虽然没有泾渭分明但也是整齐划一,越是靠进皇城脚下越是些权贵居所之地,反之靠南的皆是平民百姓。
此时朝会已经散去,英天门大开,身着或紫或绯官服的官员们鱼跃而出,有的两三成群还在讨论着今日朝会上陛下的旨意。
先前陛下下旨加设制举,顺应民意,倒也得体,参与的书生学子不在少数。
昨日刚过完最后的省试,不料今日陛下打算在明日加设一样殿试。
不少人从中揣度皇帝的心思,这小皇帝该是想笼络这些学子,好在日后为他所用。
话虽如此,可不见得就能如此顺利。
果不其然,今日朝上左玉书刚下达了旨意,京禾一派便是竭力反对,以秦相为首的一众文臣则是鼎力支持。
两派相对,几乎相持不下,最后还是京禾一派理由过于牵强站不住脚,秦德联合门下、中书省的官员就将此事板上钉钉。
一个个官员路过秦德身边的时候都是拱手道贺,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也为长期以来受压迫的文臣好好出了口气。
只有秦德一直愁眉不展,他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晴闻殿外的一片空地上,摆放着小裘先前着将作监的人取来几块桐木,除此之外还有些许木工所用的工具。
此刻小裘跟七珥俩人正是瞧着菲儿上下忙乎着,看得是津津有味。
菲儿自制的工作台,上面摆着一块长五尺宽一尺的桐木,台子底下都是木屑碎花,菲儿拿着自己做的刨子一来一回的推着。
不许笑。菲儿没好气道,看她俩这么闲,又在那儿交头接耳时不时笑出声。
娘娘何不交给将作监的工匠们,只需告诉他们如何做就是了。七珥掩嘴轻笑,看着娘娘累的满头大汗她们也是不忍。
倒不是她们不想帮忙,而是帮不上,她俩服侍人还差不多,做些木工活计是真的爱莫能助,只能在一旁递递工具、喊喊加油。
算了吧。
菲儿提了一口气,想想还是罢了,自己都弄不大清楚,就不耽误别人的功夫了。
秉承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原则,菲儿还是希望自己能做出这么一把筝来。
其实她也不是很会,但她父亲就是木工,小时候看着父亲做工打一些家具,倒也看了个一知半解。
也是小时候的事了,所以知道该用哪些工具,技巧什么只能自己琢磨。大概是这么个大概,能不能做出来就不一定了,反正材料也多,多打磨几次无妨。
本来有想过叫个会做的木工过来给她指导一下,可别人一听这是后宫死活不肯来了,想想也是,这可是皇帝的后院,没事来这干嘛,嫌日子太安逸啦。
还是自己一步步摸索吧,思来想去菲儿就自己上了手。
这几天别的不说,光是个面板就废了她好些功夫了,夜里也暂时不用去清池亭了,阿书那家伙好像最近挺忙的。
想着想着正刨着木头的手指被一木刺扎了手,尖锐的疼痛还是让菲儿一惊,刨子都从手中脱落。
娘娘,要不还是算了吧。惹得小裘干着急,从来没见哪家主子这副做派。
矫情菲儿嘟着嘴,又不是什么大事。
嘴上这么说,手上还是乖乖让小裘做了些处理。
七珥在一旁也笑的欢。
一眼看去全然一副莺声燕语、嬉笑玩乐的温馨场面。
可惜这场景没能持续多久就被不速之客打破了。
好一个贴心的婢女啊。话语间有些阴阳怪气。
菲儿回过身子,映入眼帘的正是皇后,身后还跟着那日茶会上见过的一些嫔妃,也包括着韩昭仪跟孙婕妤。
小裘跟七珥毕竟是婢女给皇后以及众妃子请了个礼,没人注意到七珥见到皇后那一刹,身子僵硬,笑容一瞬间凝固在脸上。
皇后只是瞟了七珥一眼,又环顾了一周,桂殿兰宫、朱阁青阙,远有枫叶飘零润秋意,近有闲亭楼阁饰佳人。
与之相比她那琉水殿倒是显得落了下乘。
菲儿往右走一步将两人挡在身后,虎视眈眈的盯着皇后,带这么多人,肯定是来砸场子的。
她这人少,要是打起来她们肯定吃亏,早知道就不遣散那些下人了。
要是别人知道菲儿此刻在想什么怕不是会被雷的外焦里嫩。
皇后殿下有何贵干?菲儿的语气淡淡的。
看着菲儿的举动皇后轻蔑一笑,倒也没放在眼里,身后婢女又要作妖,被她挥手拦住。
淑妃妹妹好雅致,怎么自己做起粗活来了?看着满地木屑,皇后有些不解。
她依稀记得秦家三娘从小身子骨弱,平日里都是闭门不出,也从不混迹钦都那些闺中密友的圈子,倒不曾想还会做这些活。
殿下言重了,闲来无事而已。依旧不冷不淡,就连眼神也是冷冷的看着她。
皇后来这可不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嘛,不止菲儿就连小裘心里隐隐也是有些不安。
本宫今日受孙家妹妹之邀赏画,却不曾想孙妹妹寝殿遭了贼人,有张画连着一些金银首饰都不见了。皇后话锋一转,颇有兴师问罪的口气。
孙婕妤从人群中站出来,跟在皇后侧身,俨然一副小跟班的样子。
随后本宫去其她妹妹处问了几声,发现不少妹妹那儿都丢了些小玩意。
皇后一边说一边看着菲儿,只是菲儿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
就想着到秦妹妹这儿来看看是不是也丢东西了,首饰被窃都是小事,可那字画是先帝赏给孙家的,这可丢不得,秦妹妹你说呢?
菲儿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们定是有预谋而来。
去帮秦淑妃瞧瞧,别是丢了什么贵重物品,不然本宫可不好跟陛下交代。
几个婢女领命,这就要强闯菲儿寝殿,哪是什么帮忙,摆明了要栽赃于她。
先在婢女身上藏好所有人丢失的物品,然后在自己这搜的时候故意抖露出来,这么老旧的套路,她菲儿会中招吗?
等一下!菲儿将这三个婢女拦下。
想进我的寝殿,也不是不可以,得先搜身。就这种用烂的招数,亏得皇后想得出来。
几个婢女一时无措看向皇后。
皇后袖子一挥,脸上也没有别的表情,算是同意了。
菲儿也给小裘一个眼神,小裘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上手去搜她们的身了,那三个婢女中有一个还是先前打过小裘的那个。
那婢女略带戏谑的眼神,全然不怕小裘的搜身。
过了一会,小裘有些无助的看向菲儿摇摇头,确实什么都没有搜到。
这不对啊菲儿轻声嘀咕。
还没想明白呢,几个婢女先后跨进菲儿的寝殿,里头传来好几声动静,有妆奁盒砸在地上洒落一地珠宝的声音,还有一些瓷器碎裂在地的脆响。
娘娘?小裘有些担忧的凑近菲儿,那些都是娘娘的东西,她们凭什么随意翻动。
菲儿摇摇头以示安慰,没什么大不了的,待会让她们赔,今个不赔她的损失谁也别想走。
不一会,一个婢女率先两手空空走出来,身后两个婢女却是一起抬着一个小箱子,看起来比较沉。
菲儿有些讶然,这不是她的东西啊,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寝殿里呢。
只见她们将箱子打开,将其中物件挨个拿出来,菲儿瞳孔猛缩,摆在地上的赫然是一副画卷,以及珠宝首饰若干。
那孙婕妤激动地跑到箱子前,拿起画卷打开一看。
殿下,这正是妾丢失的那副画。孙婕妤向着皇后说道,说完还不忘剐了菲儿一眼,眼神之恶毒,全然忘了先前茶会上菲儿还替她说过话。
其他几位嫔妃也纷纷前去认领自己的珠宝首饰,只有韩昭仪还待在皇后身后纹丝不动,脸上几分担忧,想说些什么却又把话咽下。
秦淑妃还有什么话说?皇后缓缓走到菲儿面前,眼神毫无波澜。
皇后一开口,众人也都放下手中的事物,纷纷看向菲儿。
菲儿一时间觉得身子好软,竟是站不直了,小裘带着哭意连忙扶住她。
这怎么可能,她的晴闻殿里怎么可能出现这些东西。
在场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可没有一个人敢说出口,没有一个人敢说她秦菲是无辜的。
菲儿一个个看过她们的眼睛,漠然、玩味、嫉妒、阴险、鄙夷,好一个皇后,好一个后宫。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菲儿冷声道。
她们这是做好了绝对的把握,还真是费尽心思了啊。
皇后冷哼一声。
本宫可是听你的侍女说,你每天入夜都会出去一趟,不知妹妹去哪儿啊?皇后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眼神还越过菲儿看向她的身后
侍女?小裘在她身边,她那么单纯不可能是她是七珥!
她猛然转过头,七珥还是站在那儿,一直低着头。
还真是她,这就说得通了,可为什么?她自认为对七珥还算不错,进了她这晴闻殿没干过什么苦活累活,可为什么还是有人要骗她背叛她。
小裘再傻也想明白了是七珥干的好事,带着质问的哭腔:七珥是你吗?为什么?娘娘待你那么好,你怎么可以
你别犯傻了!七珥猛的抬起头,眼眶泛红,眼里结满血丝,眼角还垂着几道泪痕。
对我再好那她还是做了这样的事。
七珥睫毛微颤,不敢看菲儿。
她不值得你
值得!没有人比娘娘更值得了!小裘不知哪来的底气打断了七珥的荒唐话语。
七珥被小裘的话震住了,是啊,这么值得跟随的主子,却要被自己的侍女亲手陷害。
这句话落入每个人的耳里,有人不以为然,有人暗自思忖,这么忠心的侍女,可惜跟错人了。
菲儿有些欣慰,小裘这丫头还真是一根筋啊,这时候跟自己撇清关系不就行了吗,真的好傻。
够了!皇后似乎没耐心了。
她现在身子突然有些不适,只想早点结束这一切。
来人,将秦淑妃押下去。
说罢,就有禁卫出现,一如之前孙婕妤那样,只是这次是她。
慢着!
一声清冷通透的声音在众人背后响起,像是一个少年的嗓音。
陛下到!
紧接着就是一句嘹亮尖利又带些着仓促则是内侍通传的声音。
皇帝来了?菲儿心思一沉,别又是来坑她的。
众嫔妃让开一条路,向着来人行礼。
一位身着赤黄圆领袍衫,衣服上绣有五爪龙纹,腰系十三环玉带的少年略过所有人的礼,忽视所有人的视线,走到菲儿面前。
菲儿抬头看着这迎风而来的少年,依旧眉清目秀,分外好看。
只是他今日换上了别的衣服,差点认不出来了。
你不是书童吗?
第11章 别再给人当奴婢了
左玉书身后的小年脑门一拍,这娘娘反应能力也太差了吧。
咳咳。
左玉书背着所有人冲她眨了眨眼。
同时还有些心虚,不过想想她也骗了自己顿时又挺直腰板了。
朕今日来是听说宫中有人行窃,此事当真,皇后?左玉书面向皇后质问道,语气中还带有一丝不满。
妾已查明,失窃之物,皆在晴闻殿秦淑妃处找到。
皇后规规矩矩行一礼,表情却是没有变化,只是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可有证据?
左玉书双手背在身后,慷锵有力的话语,那一刻确确实实像个皇帝的样子。
皇后指着那些七零八乱的首饰,并不愿多说什么,看样子,她并不是很待见左玉书这个皇帝。
她每天夜里还会跑出去,也不知去做了什么,说不得就是她偷盗了这些东西。一旁的孙婕妤落井下石,略显得意的表情确实有些可恨。
我也没得罪她吧?菲儿想不明白了,怎么这样死磕到底呢。
她每夜皆是与朕相会,你的意思是,朕是帮凶?
左玉书冷眼看着孙婕妤,口中话语却是让众嫔妃一片哗然。
这秦淑妃当真好手段,才进宫多久就深得龙心。
孙婕妤大惊失色,连忙跪下:陛下,妾不是这个意思
左玉书冷哼一声,颇为不满。
惊的孙婕妤身子又是一抖,唯恐就此触怒皇帝。
既是如此,便是证据不足,有人故意栽赃,再查!
三言两语间就把一切颠倒过来,不是因为有什么决定性的证据可以证明她的清白,而是至高无上的皇权赋予的特许。
是。
皇后倒是干脆的很,大袖一挥,转身就走。
没人注意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直到回了她自己的琉水殿,才憋不住吐了出来,也没让侍女请太医,只是把消息牢牢封锁。
皇后一走就没有人再为难菲儿了,一群人就此散去。
早知道淑妃如此受陛下恩宠,谁会用这种方式陷害于她?
韩昭仪走之前还给了个赞许的眼神,好像她当时的选择没有出错。
菲儿也不怪她,这个后宫就像是个糖豆人,稍有不慎一口就没了,只要不乘人之危,她还是愿意以礼相待的。
她你要怎么处置?左玉书指了指后头跪倒在地的七珥,此时她面色如霜,竭尽所能的克制身体的颤抖。
也不敢抬头看菲儿,心中有愧,却是自作自受。
像是一只手套,用脏了就会被丢掉。
看见她这般样子,菲儿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是吗。
你若不知道该当如何,就交由我来,小年!左玉书一声令下,一丝愠容浮现脸庞,他最厌恶此种叛主求荣之人。
七珥抬头,唇无半点血色,看见内侍小年冷着脸朝自己走来,知道自己应该是没有什么好下场了。
当下亦如解脱一般,心中蹦出最后的勇气。
还请娘娘容婢子再说一句。
带有释然的脸色,七珥不愿就此离开,她是做了错事,她愿意忏悔,也愿意付出代价。
婢子深知自己犯下大错,不敢乞求陛下娘娘饶恕。
菲儿伸手拦住小年,想看看她到底作何解释。
婢子所为愿一人承担,只求娘娘能救小莲一命!说罢,一个沉闷的响头磕在地上,一个接着一个。
每磕一下,菲儿的睫毛就颤一下,好像只要不制止,她会活活磕死在这。
她不是封建制度下成长的人,她没法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在自己面前。
菲儿急忙上前将她扶起,额头已然红肿,再磕下去非头破血流不可。
我问你,小莲一定是你很重要的人吧,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想着好好活下去呢?
菲儿接过小裘递来的帕子,轻轻地给七珥擦了擦带着灰尘的额头。
随着帕子拭过她的额头,七珥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感情。
娘娘,对不起,七珥对不起娘娘七珥放声痛哭,泪水如江河决堤,怎么也止不住。
好了,你告诉我,你这么做是不是因为小莲?
小莲发生了什么事你得跟我讲,我才能帮她不是吗?
菲儿擦去她脸上的泪痕,都是爹娘养大的孩子,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小莲如今身在奚官局,病痛缠身,如今已是......七珥哽咽着话语,她实在没有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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