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皇后眼睛没抬一下,手里捧着本书,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这两天淑妃她白日很安稳,这会正在去太皇太后那儿。七珥如实回答,语气有些羸弱,她心里怕的紧,皇后刚进宫时脾气爆的厉害,不过几天侍奉的大部分宫女就被她打骂了一番。
七珥也被她拿着花瓶砸过,好在后面几天皇后就安稳了下来,也是她运气好,没过几天陛下就册封了妃子,她被皇后派了出去帮她盯着菲儿,其余妃子殿里恐怕不止一个两个皇后的人。
用完晚膳倒是会出去走走,不过半个时辰就回来了。身子有些不受控制的抖动,刻进骨子里的惧怕,跪在地上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的很。
她们这些入了奴籍的婢女,当真是连草芥都不如,皇后刚来那几日,每天都会往奚官局送去几个宫女,一个个都是遍体鳞伤,后面没有一个回得来。
其中便有一个跟她同时入宫的女子,在这宫中也是如那浮萍一般经历了不少风吹雨打。
两人好似亲姐妹一样,甚至定下誓言,若待将来出宫后老无所依,就相互为伴,没有子嗣,就一起养老。
可如今她却待在那病榻之上,无药可医。
可有跟着?皇后依旧没有抬眼,素手捏起一小块果子放在嘴中。
没、没有。
皇后终于看向了地上正跪着发抖的七珥,脸色惨白,连说话都开始不利索了。
皇后殿下恕罪,皇后殿下恕罪
七珥急忙喊着求饶,泪水都在眼里打转了。
皇后收回自己的视线,也不知是何原因,并没有斥责打骂于她。
她翻了一页书:别出什么事就行,回去吧。
七珥反倒是没反应过来,本以为皇后会重罚她。
她如释重负:谢皇后殿下。给皇后磕了几个头这才退了出去。
在她离开后,皇后放下书,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看向自己的腹部,微微凸起,若不是披着件宽松的大袖衫,恐怕就要遮不住了,如今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菲儿这会正陪在太皇太后身边,两人一同漫步在花园里。
几日下来,菲儿可是习惯了?太皇太后亲切问道,眉眼间尽是慈祥。
太皇太后身后的嬷嬷跟了她几十年了,一路风雨飘摇,何其艰辛。
很少有人能够看到太皇太后这般模样,浸淫后宫数十年,喜怒不形于色。
平日里这般那般都是限制,还要做足样子给别人看。劳人心智,只有面对菲儿时太皇太后这才笑的真切。
谢姑祖母惦记,有些难习惯。菲儿实话实说,太皇太后给她的感觉就像长辈一样,感觉是可以信任的人。
太皇太后笑笑,这孩子性格倒直,以后怕是要在这宫里吃亏。
也罢,只要她在一日就会护着她一日。
不习惯那就找些事儿做,日子一天天就会过去的。她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只是那时候她不过一个小小宝林,一直以来隐忍待发,最后怀了皇帝的种。
运气也不错,替皇帝生了个男娃娃出来,拼着些手段才被封为皇后。
本以为可以就此宽心,可还是出了意外,太子八岁那年不幸得病,不治身亡。
若是温良能够健康成长,此刻膝下怕也是子女成群了吧。
奈何泪早已流干,时间冲淡了这一切。
太皇太后趁菲儿不注意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愁容,都已经是陈年旧事了,想也无用。
走着走着就快出了后花园,这边祖孙俩正谈着,拐角急急忙忙走来一内侍服饰的宫人,差点就冲撞到太皇太后。
好在后头嬷嬷眼快,扶住了她,菲儿也在一边搀住了她。
那内侍看了一眼,糟了,是太皇太后,也没来得及注意边上是谁,赶忙跪下低头请罪:奴婢该死,还请太皇太后恕罪。
菲儿倒还好,只是老太太被惊到了点。
如此匆忙,成何体统!那嬷嬷厉声斥责。
太皇太后恕罪,奴婢只是为了传达陛下旨意,这才急了些这内侍诚惶诚恐,虽然太皇太后不是陛下的亲祖母,可在文国百善孝为先,他这条小命不够冲撞一次的。
菲儿抚了抚太皇太后的后背,这才让她好受些。
太皇太后示意嬷嬷退下,哀家没事,你自去忙吧。
所幸无大事就不为难皇帝的人了,皇帝自己现在也好受不到哪儿去。
内侍喜出望外,头一磕站起来打算离开,起身看见菲儿却是愣住了。
菲儿看清他的样子也愣住了。
这不是陛下说的那宫女吗,怎么好像变娘娘了?小年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不是那晚过来找阿书的内侍吗?菲儿心惊。
完了,这时她的装扮是妃子,可不能让阿书知道她是淑妃,万一人家不肯帮了呢!
第9章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那嬷嬷见小年还怔在原地,当即又是一顿劈头盖脸:还不快滚。
是、是。小年诚惶诚恐,是一刻不敢多停留转身就走。
菲儿这会儿刚反应过来,人就走了。
不行不行,得拦住他,不能让他胡说八道去。
菲儿赶紧对太皇太后欠身一礼,姑祖母稍等,我找那内侍有些要事问。
说罢,提着裙子就追过去了。
留下原地面面相觑的太皇太后跟嬷嬷。
菲儿两腿飞快,心里直腹诽,这家伙这么走这么快,八成是认出自己了。
正想着,不远处就看见那一抹黑色身影,就是刚才冲撞了太皇太后的小年。
那谁,你给我站住!菲儿喊道。
小年这会听见背后有人在喊,肯定是那个扮成宫女的娘娘了。
他哭丧着脸,这俩人,一个明明是娘娘非得扮成宫女,一个是皇帝硬说自己是书童。
可他不过一个奴婢,什么仇什么怨啊。没办法,只能在原地等着菲儿过来。
待菲儿小跑到眼前,这才不情不愿,娘娘有什么事?
看着他这脸,菲儿倒是忍不住笑出声:诶诶,你刚才走这么快做什么。
没事,通传陛下旨意。挎着个丧脸,小年是打心眼里不愿掺和他们这点破事。
喂,我可是淑妃,说话给我放尊重点。菲儿起了捉弄他的心思。
完了,一品的,得罪不起,只好正经起来,收掉那副表情。
淑妃娘娘有何吩咐?
彻彻底底奴婢该有的样子,菲儿一瞬间觉得不好玩了。
也没什么,你看你也知道我是谁了,我拜托你件事。还是算了,用身份去压这些可怜人实在不是她的作风。
娘娘请讲。小年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了。
别跟阿书讲我的真实身份,知道没?菲儿将手指竖在嘴唇上。
这娘娘还真是温柔的很,换做他人就是威逼利诱了,若有不从,怕是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是。
千万保密啊。菲儿轻声交代着。
是。小年想笑来着,不过良好的职业素养还是控制住了。
这边应下说完,小年转身就打算离开。
哎等等。
你要替陛下传达什么旨意啊?菲儿突然间想了解一下,毕竟进宫几天了也没见过人一面,就是不知道合不合规矩。
要是为难就算了。菲儿也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
陛下要我告知孙婕妤,今晚就不过去她那儿了。小年看左右无人,这才将其告知,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告诉她。
孙婕妤不是被贬了吗?菲儿诧异。
昨夜就接回去了,说是已经查清真凶,虚惊一场。小年说完就离开了。
留下菲儿在原地思考,这孙婕妤这么快就出院,不对,出掖庭了?
还真是令人唏嘘,说贬就贬,不过几天又给接回来,定是她家里长辈做了什么,否则哪有这么容易。
整理完思绪,回到太皇太后身边,太皇太后也没询问是什么事让菲儿追出去,她年轻时又不是没用过什么手段。
菲儿则是一直在太皇太后这待到用过午膳后才回了自己的晴闻殿。
回到晴闻殿,还是那院子那亭子里。
左右也实在是无聊,不免想起先前左玉书那番话,谁说女子就非得会琴棋书画这些个东西,想想就气。
不过她还真会琴这一项,严格来说是筝。
她自小跟着母亲长大,母亲为了给她培养个一技之长,小时候逼着她学古筝,那时候不愿学,少不了母亲的一顿臭骂。
挨骂了就跑到房间里,把门反锁,当她母亲拿来钥匙打开门就看见小家伙蜷缩在床上,怀里抱着她父亲的照片,眼角都是泪痕,睡得很沉。
便是心酸,却无可奈何,是那男人抛弃她娘俩,菲儿还小她只能告诉她父亲是出国工作去了。
迷迷糊糊中菲儿好像听见母亲的声音:是妈妈不好,妈妈跟你说对不起。
妈妈我呢,也是第一次做妈妈呀
我的小菲可要慢些长大。
现在倒是想再被骂一次,一次也好。
娘娘您找我?小裘打断了菲儿的回忆。
收回自己流露的思念之情,侧过身十分自然的将眼角一丝晶莹拭去。
也没什么大事,小裘你吩咐下去,让他们给我寻些桐木回来。她也不知道这些事该让哪个部门去打理,索性让小裘去处理。
是。小裘应下。
最好是十年左右树龄的桐木,木质须干而松。菲儿正在苦思冥想,以前练过古筝,自是了解过古筝是用什么做的。
从北鸾殿回来的路上,菲儿就在琢磨此事了,虽然没有十分把握。
她还问过小裘这个时代可否有筝这种乐器,小裘表示没听过。
娘娘要是想要什么,大可让将作监去做就是。小裘怕菲儿不知道,特意提了一嘴。
没事,你叫他们把材料备齐就行。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还真想看看自己能否做把筝出来。
是。小裘领命退下。
这儿菲儿也不闲着,叫七珥拿出笔墨纸砚。
就在亭子里,七珥站在一旁给菲儿研磨,她则是铺好纸张,这毛笔一开始有些不顺手,到了后面就如臂指使了。
一旁的七珥很是好奇,在晴闻殿她全身心都很放松,淑妃娘娘不是皇后,她待人亲切随和,若是可以真想一直跟着她。
只见菲儿在纸上画出一长方形的物什,从左到右画有一根根的丝线,看起来很像琴,但弦却有二十来根。
描绘完一张整体的,接下来又画了几张,分别是首尾、面板、筝码的横面竖面等等,倒也算是详细。
娘娘,这是琴吗?七珥忍不住疑惑问道。
菲儿微微一笑:算是吧,在我这它叫做筝。
筝?可是从未听闻。
无妨,待我做出来你就知道了。
筝的起源说法不一,有的说是两人争瑟,一分为二称为筝,也有说是谁谁造出来的,众说纷坛。
不管怎样,上下两千五百多年的历史,这是谁也不能否认的。
小时候的菲儿虽然不愿学,但长大后的她却引以为豪,那是骨子里的骄傲,每当她沉浸在筝的世界里,那种无与伦比的感受令人难忘。
菲儿不知道的是,此刻自己的一举一动正落在别人眼里。
那人一袭黑衣裹身,身形修长矫健,脸上却覆着一凶兽面具,青面獠牙,看不出来是何种凶兽,端的是一股肃杀冷冽的气息。
面具下的眼睛也是寒芒微闪,若是常人对上他的眼睛,怕不是如入冰窟,连腿都拔不动。
此刻的他倒是收敛了不少寒意,站在一殿顶高处,远远地注视着菲儿。
自从那天遇见菲儿后,他时不时路过这儿会看两眼这个妃子,入夜时还能看见她一如之前打扮成宫女模样,只是不再出逃,而是跑到太清池亭边与人相会。
那人还是皇帝。
现在的她又不知在琢磨些什么东西,不过与他关系不大。
他抬头直视着太阳,竟是没有丝毫避让,数十之数后就撇开了头。
最近钦都城里有些不安生,涌进了一些身份不明的人,像是在寻找什么,虽然不清楚他们什么目的,但他能做的就是守护好这太行宫了。
光天化日,寻常人不抬头可看不见他站在这屋脊之上。他也不再多耽搁,身形一晃就此消失不见。
菲儿也不知为何,突然就想着抬头往外看看,却是什么也没看见,大概是错觉吧。
七珥我问你,咱这有武功这种东西吗,就是那种飞檐走壁,上天入地的那种?菲儿一时好奇不已,她倒真想见识见识。
七珥摇摇头,上天入地、飞檐走壁婢子不知,但是武功的话军里的将军好像都会一些。
紧接着又颇为不好意思道:婢子没见过,不能给娘娘解惑了。
多大点事啊。菲儿拍拍七珥肩膀,倒是有些豪气的感觉。
我知道,你们在外面没办法,但在咱自己这晴闻殿里就不用自称婢子什么了,我没这么多规矩,怎么舒适怎么来吧。若可以真希望她们能改改口,叫娘娘什么的真的显老啊。
七珥顿时被感动,习性使然就要下跪谢恩,菲儿一手扶住她,不是说了吗,不用拘束,快起来。
谢娘娘七珥眼眶也是红了一半,这要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
她不用每天担惊受怕,不用想着怎样才能摆脱皇后,不用一直替皇后监视着娘娘。
大概都是身不由己吧。
小年这会正在御书房外,他也是纠结着呢,到底要不要告诉陛下,那宫女就是淑妃娘娘。
想想还是算了,就当不知道好了,左右不论是宫女还是淑妃都是陛下宫里的人,陛下想怎样就怎样吧。
敲门进了书房,左玉书正在批阅奏折,抬头瞥了他一眼,这些奏折都是些小事,大事一般在朝上秦德一句、京禾一嘴就做下决断了,轮不着他。
何事?虽然都是些小事,可只要一步一步做好,厚积薄发,指日可待。
杨侍郎的信。小年毕恭毕敬呈上信,随后退到一旁。
杨宁家是左玉书亲舅舅,自从他母亲杨太后被京禾困在苍山,他就只能竭力跟他舅舅拉进关系,否则在朝堂上就真的是举目无亲了。
好在这个舅舅也是疼他,身为兵部侍郎替他稳住了兵部,暗地里帮了他很多。
除了那兵部尚书他实在无能为力。是的,那兵部尚书跟赵执谦两人可谓是狼狈为奸,若非他造出假符契,赵执谦如何能够掌控千牛卫的兵权。
杨侍郎在他手下也只有尽可能的隐忍。
此次他来信是报个平安,左玉书母亲的事杨宁家费了些心思,人在苍山安然无恙,他让左玉书放心就是。
如此一来,左玉书也是松了口气,父亲在他十一岁那年丢下他们不管,而他随后被推上风口浪尖的皇位上,阿娘被变相囚禁,他那相差两岁的弟弟也被迫领了封地,去往边疆。
现如今这是他最为牵挂的人了。
第10章 你不是书童吗
转眼,已经十月中旬了。
文国地处北方,这会儿已经入了深秋,天也冷了不少,又干又燥。
放眼望去钦都上下已是橙黄一片,钦都是前朝皇都,规划的还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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