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手放在琴键上,半晌没有动作,又站起身走去窗边朝外看,继而复返。
由此数次,才终于弹奏起来。
谢菱从前练过好几年钢琴,虽然比不上专业人士,可按老师的话说,弹得很有特色,演奏时总是充满了感情。
此刻,她就把感情融入了琴音当中,一时弹很复杂的曲子,弹了几句,又换成简单的曲子,再换回去,反反复复,时不时又看向大开的窗边,偶尔突然就停下来,急急走到窗边往外看,看完再重新坐回钢琴凳上。
哪怕是对背景一概不知的人,也能看出谢菱现在着急、烦躁得很,应该是在等着什么人。
最后一次站在窗边的时候,她忽然举起手,用力朝外挥了挥,立刻又转过身,满脸都是欣喜笑,提着裙角转头往外跑。
才跑没几步,谢菱停了下来,脸上的笑容收敛住,站定在了原地。
桌后的人里有几个好像还没反应过来,次第问“怎么不演了”,直到赵主任咳嗽了一声“够五分钟了”,才一齐回过神。
他们抓着谢菱问了好几个问题,譬如是怎么理解这个角色的,这个片段为什么这么演等等。
坐在正中间那个导演模样的人还直接问,如果她是民国时期一个军阀家族里的千金小姐,会怎么做。
谢菱演只演了五分钟,可回答这些问题足足花了小半个小时。
等她一离开,房间里就热火朝天地讨论开了。
“真是,两个演员差太远了……”
“怪不得老赵你坚持要她来试试。”
“真是刚大一的学生吗?你们军文院,后生可畏啊!”
“就是要学生才能把这种清纯可人的劲演出来,要是换一个成熟的演员,哪里做得到这么浑然天成啊!”
“得了吧,刚刚那个不也是学生,就没这股子味道!涟漪身上的气质可不止清纯可人这两个词就足以形容的!”
“这情绪把握力真是厉害,云露那么火,不是没理由的,一点内容、情节都没有的场景,刚刚我居然眼睛都没舍得多眨,一直盯着看。”
“老赵,你真没给她看剧本?”
赵主任冷笑:“我又不是那种走后门的人,有人拿着完整的剧本,衣服都换了,妆也画了,演得也就那样,可见演得好不好,还是看本事,走什么门路都不如自己能演。”
正中间的人讪讪笑笑:“这不是想着用生不如用熟嘛!原来不知道这个谢菱那么合适——你怎么不告诉我们她会弹钢琴?这个加分项也太大了!”
不得不说,会弹琴真的是个大惊喜,剧本里的沈涟漪就会很多种乐器。
他们在电影中有意要表现女主角的多才多艺,虽然想着实在不行,临时补课也得学个皮毛,方便到时候摆拍,可皮毛毕竟只是皮毛,有一定基础的人跟毫无基础的人比起来,很多地方都相差极大,明眼人立马就可以看出来。
赵主任嘴里说:“有什么好说的。”
心里却也十分意外。
这个谢菱,也太能藏了,舞跳得那么好不算,居然还会弹钢琴。
早知道有这个优势,自己也说话也能更硬气些。
这部电影花了很长时间才把演员挑全了,现在京里拍,后来又去承德避暑山庄拍,辗转到了金陵,再去西南边陲,可以说跑遍了大半个国家,将大家伙折腾得够呛。
谢菱在里面演的角色叫沈涟漪,是一个达官贵人家的千金小姐,从小体弱,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她有个一起长大的世兄,两人指腹为婚,感情极好。
就在两人即将结婚的时候,沈涟漪突然发现未婚夫居然加入了华党,并且利用彼此的身份做掩护,得到了很多机密情报。
她痛苦不已,就在要将这件事情告诉两家人的时候,最终被未婚夫安排的人带走,目的是避免她泄密。
离开家庭之后,沈涟漪被带去了华党的大后方,路上遇到了许多事,发现原来百姓过的是那么凄惨的日子,而在华党后方,她见到了什么是真正的人民当家作主。
她见识到了己方统治区的混乱,生灵涂炭,甚至多次险些被强权者害死,全靠未婚夫派来的华党同志救命才活下来。
就在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回程路上,沈涟漪的思想升华转变了。
她最终被未婚夫和同路人说服,帮助华党获取情报,目的只是为了让后方的百姓能有口饭吃,过得好一点。
不仅如此,随着她完成了一个有一个的任务,也真正完成了身份的转变。
就在华党取得胜利的时候,沈涟漪和未婚夫两边的家族也最终跌下神坛。
而就在未婚夫兴冲冲赶回来想要和沈涟漪成婚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拿着枪上了前线,去对抗外敌了。
故事的最后,沈涟漪死在了战场上。
她只留下来一封给父母兄长的书信,表达了自己的遗憾和歉疚,却又声明了不后悔。
电影放映到最后时,镜头给到了沈涟漪在战火中倒地的场面。
她满脸都是脏污的炮灰和泥土,从额头下滑到鼻子,有一道长长的血迹,五窍也都是血,整个人看起来那样凄惨。
背景音乐想起,是一曲钢琴声。
镜头闪回到沈涟漪等待未婚夫回来的那一天,她在房间里弹钢琴,满脸期待,美目盼兮,灵动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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