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の阉割计划千(44)

    被烧塌的铁皮盖住火场,他们一步步向火场内部推进,在水枪的掩护下,用切割机切割铁皮,然后向下面的余火喷水。
    火海里捡出来很多块不成形状的肢体干条,两截机械断臂,以及一柄焦糊着人肉的金剪刀,可能还沾有青蛙粘液反复熬稠一般的腹水。
    好在这是耶稣的受难日,天上哀伤,人间流泪,这场大雨贵如金,明火不久就被扑灭。
    但是火灾后的土壤失去固水的能力,这夜的降雨量超过饱和极限,已达历史极值,很快引发了难以想象的洪灾甚至是泥石流,将废墟冲刷得一干二净,遥远的天际回归和平与寂灭,可身边的一切都已经是无可挽回的悲剧了。
    第96章 朝朝暮暮我和卿
    三年后,同月同日。
    陆赫将一束百合花献在坟前,春分季节的双手渐渐冰冷。凝视而无言的目光,像是叶子静静飘零。
    今天的暴雨是一种纪念或祭品,他的眼眶里饱溢的并不是泪水,真正的泪水隐藏在他的心里。
    哥陆琅轻轻开口,你在这里呆了三天了,我们别再打扰贝贝了,让他好好休息吧。
    今天是小露的生日。陆赫这么形容他的爱夭折的那天,你回去吧,我多陪他一会。
    陆赫不知道怎么样拔足离开这里,他总感觉,贝缪尔躺在这里,自己的半个灵魂也埋于此地,怎么走得开呢?
    即便被潮湿的泥土覆盖的止息的嘴唇也不再说出动人的话语,但他的眸光和笑声又没有埋在那个坟墓里,自己并不需要启齿,安息的他定会一颗心听见爱人说的千言万语。
    时间真的有它抹不平的东西,经年之后,陆赫的世界依旧在缓慢地颓然地坍塌。他总是彻夜无眠,看见爱侣虚幻的身影出现,把他在胸前轻轻抱稳,就像从前那只迷途的金黄色蝴蝶,总是出意地一头撞进他的怀里。而早上醒来,枕头套潮湿得似乎可以生出青苔或者霉菌。
    贝缪尔是天使,带走了他全部的祈祷。
    啪!
    哎呀陆琅忽然叫了一声。
    三年前那只白色的彩蛋不小心被失手落在地上,躺在了象牙红树的树叶上,雨珠折射的光让蛋壳红彤彤的。
    陆赫捡起来一小块,手指是非常奇异的一种心平气和的颤抖。
    陆赫现在是一所名校的客座教授,他正站在讲台上:正义表现为一些普适性的道德法则,基于主体、客体、原则适用等条件,带有历史性和社会性,可以划分为道德正义、经济正义、政治正义、法律正义。总之,正义的行为是有利于促进社会进步,维护公共利益的行为。
    陆赫顿了一下,中止这段话,只是说翻下一页吧。他很少在工作场合这样失态。
    他这几年偶然会冒出来一些茫茫然的想法:即便在一个完全公正的体制下,对罪与非罪,此罪与彼罪的判罚毫厘无误,可什么也无法弥补受害人及其家属的伤痛。好像他一直维护的法律的威严和公信力所在的正义,只是做给不相干的人看,对自己并不真正起到作用。
    就像,那时候,贝缪尔其实已经通过假身份接近吴洋,把赫尔海姆所有恐怖分子的信息打包送给国际刑警。罗曼葬身火海之后,赫尔海姆的势力很快肃清得差不多,昆汀也在狱中自杀。
    就像,陆赫成为了特许的涉外律师,奔波于多个国家推进平权运动、帮助修宪,很多国家和地区的Omega的生活质量已经得到初步的改善。
    但是,这些辉煌的正义,并没有让他的心里好受一点。无穷无尽的愧疚和悔意杀了他。
    兴许,当时,即便警方的追捕越来越近,时间所剩无多,每一秒都危在旦夕,他也不该用那样极端的办法,让贝缪尔签下那意有别图的离婚协议。
    他应该耐心说服贝缪尔配合自己的,他应该换别的方法稳住朝梦思的,他应该那天低头吻住车里的Omega,说一切都是一场骗局,都是为了他们的未来,是他自作主张,自大地想将所有恶名和危险揽在自己身上,让贝缪尔远离漩涡中心。
    他应该的,他应该的他不该的!
    千不该万不该,他为什么没有和贝缪尔寸步不离?怎么样才可以让时间倒流?
    那样,那一个晚上,贝缪尔就会像每个雨夜一样,裹着毯子把自己包成一条,躺在车后座上睡觉甚至吃饼干。严寒天的一吻该是炽热的火焰,包着贝缪尔,他永远就不会离开自己了。
    或者他们会在家里,贝缪尔一坐下便把两脚往上一缩,蜷曲在沙发上面,看画报或者玩手指,另一只手没事情干,就用手抚摸一只猫似得,摸自己的小腿和绒拖鞋,偶尔直起身体,坐在椅子上一颠一颠。
    他私底下时尚品味几乎没有,五花八门的衣服都往身上套。总之,陆赫在厨房做饭的时候,远看过去,画面不会太美观。想要烘焙一些点心很困难,因为贝缪尔会偷走又甜又软的生面团,只要有一点小饿,他就什么都吃。但是饭桌上,他歪歪地扶起筷子来插着饭,花容月貌地坐在对面,经常性地,不喂他就闹绝食。
    贝缪尔在家不爱穿鞋,有拖鞋也会被马上踢掉,光着脚踩在陆赫的脚背上。他老是用一条柠檬黄的绒线围巾,把陆赫铂金脚的眼镜藏起来,就是不许他去工作。他藏得拙劣,次次还不变地点,但陆赫没有找过,只是一面笑他一面宠惯他,点点他小鸟喙一样的挺鼻子。
    饭后,贝缪尔会请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来,他不是爱玩,纯粹是想惹Alpha吃醋,逼对方发狠把他压到沙发、琴键、浴室的墙壁上去。他羞涩的时候很羞涩,放荡的时候没有边际。
    到了十二点,贝缪尔八成是要吃夜宵的,高高兴兴也要冒雪出门去,加紧速度用噪音污染陆赫的耳朵,把睡熟的男人拽起来,但是到了门口又会反悔。凡可爱的东西都不可靠,他这样为善变的恶魔辩解:艺术家都有点疯狂!
    他睡觉的手脚很张狂,但是睡实了,就会乖灵乖灵地说梦话,内容不可能偏离陆赫。
    或者那天的雨再小一点,贝缪尔喜欢去海滩踩水玩,细长脚趾的光脚踩洁白的贝壳上,还摇着手让陆赫找蓝色的小螃蟹,玩累了,就在蔷薇丛中四肢大展。他很贪凉,会把两只大拇指分别插在两边的衣袋里一撑,他又懒,所以扣子也不解,会这样把开襟的衣服刷拉拉崩开,裸着上半身,扑来扑去,乱飞乱啄。
    春雨下完了就很快出太阳了,贝缪尔脖子后汗津津的晒痕泛着光,他拒绝任何牌子的防晒霜,每个夏天都会晒得黑一块白一块,白的像乳酪做的,黑的像挖煤回来了。
    他会把没有几绺的前刘海拨拨匀,眼睛朝上翻着,看着它们打着眉心,身上黏糊糊,他一不舒服起来脾气就更大。
    陆赫太知道了,所以会给他递来热饮,避避寒气。贝缪尔一听是对方亲自煮的,一定会咕嘟嘟地傻喝很多,陆赫会让他慢一点,他就会朦胧地应了声唔?,盘问对方不给我喝给小三喝吗?水不见底,他不肯抬起头来,最后抖抖呵呵地咬对方的嘴巴,说大哥对我好好哦,永远对我这么好嘛。
    回忆像是让陆赫沿着一条哀乐的弦奔驰。
    但是,忽然之间,海边没有礁石了,那是一座巨大的碑,坟的碑。
    今天也没有雨了,只有看不见的雨丝落在他的眼睛的水面上。
    第97章 荷露虽团岂是珠
    陆赫接到了疗养院的电话:朝梦思自杀了。
    Eitr浸润脊髓导致高位截瘫,大脑损伤使她失忆和智力残疾。陆赫负担全部医疗费用,为她请了三个护工,但是一次也没有去看望过。
    现在几乎没有外界的信息能够闯进陆赫的内心了,他没有痛,也没有爱,也没有知觉。
    但是朝梦思的去世,确实让他恍惚了一会。不为别的,为的是贝缪尔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联系,也就这样切断了。
    他打开电视机,江唯鹤依然是活跃在荧屏上的天王巨星,公开私生女没有让他的事业滑铁卢,最近似乎又开始频传绯闻,但是宣布自己一辈子不婚,击碎无数芳心。
    陆赫倒了一点红酒,看了一部电影。可能是中途睡着了,也可能是注意力太不集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谢幕很久了,后面都是导演的叙事幻想,真正的影片早已结束。
    心无所念之中,他向空荡荡的身旁看了一阵,试图用灰烬营造出一个形象,仿佛贝缪尔真正和他肩并肩这样沉默地坐在一起,摸到了他在灵魂的深处握过的那双手,不管是灵是肉,虚和实不那么重要。
    他们的旧日合照被装订成册,印了很多本,家里到处都是,随时都能拿起来看。但是没多大意义,因为贝缪尔每次一拍照,一定会用尽心机挤到后面去,这样显脸小,他一丢丢挤在拐角,五官都小到模糊了。
    走廊里放着一排博物馆里的那种玻璃展示柜,是贝缪尔的所有香水作品。陆赫最喜欢那款九芒星钻,那时候Omega刚出道,自恋地把自己的大脸印在香水瓶上,结果是卖到脱销。
    其实,美丽绝不在于容貌,善良才是他心灵的闪光。陆赫一直都知道的。
    冰箱里冻着一些宝贝,那是贝缪尔以前跟风做的生巧克力,用彩色的锡箔纸包装成各种形状,口感不敢恭维。陆赫挑了一颗,放到嘴边又舍不得吃,轻轻搁了回去。还是留在那里看吧,吃完了,就再没有了。
    否极泰来,苦尽甘来,最坏的一定都已经过去了。很多人这么劝过陆赫许多次。
    但悲伤从时间的嬗变中取得压倒性的胜利,每一秒的生命都在加深他的爱,他对贝缪尔终生不忘。
    下午有课,陆赫到早了,便先去学校图书馆待了一会。
    学校里过洋节的人多,还有组织地在玩寻找彩蛋的游戏。
    不少大学生也爱染金发,但那背影绝对不是贝缪尔,因为他只要一看到陆赫,走路一定会一蹦三跳,那姿势让人从老远就能认出他来。
    陆赫记得,贝缪尔曾经拜托他为自己改一个名字,这件事情一直压在他心上,没下去过。
    贝缪尔说的是,露字太不吉利,他姓朝,那朝阳一出来,露珠不就没了吗?
    但诗说,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露水虽然今日被晒干,但明日清晨又会落在薤叶上。
    这样一想,陆赫觉得是个很好的名字。
    况且,他着实难想出这世界有什么字,能配得上他的爱人了。
    他在纸上工工整整写了一遍朝晞露,在旁边放上一颗无比珍稀的缤纷美钻,纯白的。那是他曾经准备的求婚戒指,名叫pure of the purest.
    思念又让他长坠苦海,遽然跌入深渊。
    和石膏像一般看了一会后,陆赫开始备课,忽然一只小手扒上书页。
    那是一个初雪般耀眼的小男孩,金发像碎玉河直泻而下,太阳在他的头发上提炼黄金,翡翠在他在水晶柔波的眼睛里集淬绿意。他才这么小一点,在他身边就没人有发光的机会。
    陆赫怔了一下,笑了笑:小朋友,你的家人在哪里?
    奇怪得很,图书馆座无虚席,但没有一个人朝这里看来。
    小男孩还在牙牙学语的年纪,只会说简单的英语短句,他手上是一本看图读字的早教书:Read for me!
    他很快爬上了陆赫的腿,把那里当成滑滑梯。那种顽皮气,不知道是承袭了谁的优游自在,不受羁束。
    什么嘛,这点小要求都不满足?忽然,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声音,有乱影来牵缠云似得飘扬,那
    镜框的玻璃是破碎的,陆赫好像听见树叶被风吹离时的沙响,然后一本厚重的法典被撂在桌上,伸过来的手臂精致得好像橱窗里的木肢,把书籍向前推到他面前:陆老师,刑诉好难啊,能不能教教我?
    霞光熄灭消隐于云,面前的人的笑容是霏霏的春雪,淡青色的茫茫的湖水般的目光里,必须努力狭窄了眼睛,才能不让两汪泪水掉出来,如同湖面上水波荡漾的画。
    陆赫好像在长年的黑暗里瞎了眼的人,忽然看见一缕光。
    那人的红嘴唇像一朵风暴无伤的珍贵玫瑰,头发宛如没有在乱草里死去过的金水仙。
    衣服很白,白如海涛的泡沫,白过山巅上的积雪,静敛的天使羽绒灿灿生光。
    笑着,泪流了下来。
    第98章 后记
    谢谢大家一路的陪伴和理解。
    本来我打算写的最后一张名字叫《年年天上留嘉会》,思来想去,还是给了这个结局。
    有一些明显的隐喻,今天更新的章节一口气看下来应该很容易看破,包括之前有一张《谶他金带万钉垂》,也是一个引子。
    我现在感觉很难过,不是为人物的命运,而是为我和这些角色告别了,他们好像活生生地在我面前生活过的朋友和亲人,现在离开了我。
    没有写到的地方是留白,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理解,尊重大家的想法。
    谢谢大家一路的陪伴和理解。
    2021/7/15 完稿于S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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