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不乖。罗曼像是看了一出诙谐的短剧,摇着头笑了出来,你明明知道只要问我一句伤到哪里了,我就会马上心软,对你言听计从。可你宁愿让你的好友去献祭,还是不愿意敷衍地关心我一句,不是吗?
而且你让我想起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我本来已经劝服自己完全忘了。罗曼慢慢敲着自己的手背,为了让我丧失对你的性欲,你把自己饿得骨瘦如柴,绝食到需要插入胃管。或者疯狂暴食,试图让自己的大腿的周长超过十八英寸,你知道那是我能忍耐情人体重的极限。你讨厌自己美到令我窒息的金发,只要不派人在你身边保护它,你就会随时揪下来一大把。最可笑的是你热切希望感染上肺结核,而你不知道,那样的你在我眼中更加纤细、感性。
可怕的回忆一波又一波袭来,贝缪尔的双手已经扶不住窗棂了,身体瘫软地要滑下去。天空上一大朵恶云不断膨卝胀,吞没了所有繁星。
上帝感应你终于成功地找到窍门了,你把我最讨厌的一种动物纹在了身上。罗曼有一点微微的自嘲口吻,你的任性让整个南意的刺青师失去了双手,我用浓硫酸一笔一笔洗掉那只令人作呕的蛇。浑身是血的你逃了出去,在Folgandros小镇遇见了你所谓的救世主,对不对?
可是我的Bermuel,你母亲死后,你差一点饿死在完全封闭的地下室,你瞎了,那里没有一点光。罗曼说,你从来不记得是我让你重见光明。
我最后还是找回了你,像捡回来一只又瘸又脏的飞蛾,身上有一股瘟疫的气味。当我知道那几个月你靠吃蛇皮和霉菌度日,你说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是豌豆汤和煮土豆,我想也许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和伤害你的愧疚,让我之后都对你太纵容了,我的爱被你用切合实际的方式操纵着。
当你说你要把赫尔海姆的势力带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朝向一个没有性别之分的异世界的乌托邦之梦时,我其实知道你诡诈不定的目的你忘不了你所谓的光明和正义的神,对吗?
你用极端自残的方式让我滚,不要以任何方式打扰你,一辈子不要来中国,我虽然惶惶然不知如何是,但的确照做了。罗曼的声音很深、很低,而你好像太自由了,一个被宠坏的小奴隶,忘记了主人的需求是至高无上的,我的愉悦就是对你最大的赞许。
怎么了?罗曼柔声地问,不要绷着嘴巴不讲话,那样不漂亮。
他曾经不遗余力地摧毁Omega未成年的脆弱人格,而现在,这只兀鹰好像又回到了天上盘旋,叼走了他所有生命力,抽取了他的灵魂。
我在想,我想不明白,你爱我爱在哪了?终于,贝缪尔虚弱地无声笑了,从快要凹陷的肺部提起了最后一口气,他太明白什么样的声调最娇媚有趣,咬字甜美多卝汁地像是十月的果园,爱我还把我的小机器人弄坏了,一个玩具你和他较什么劲?
沉默短得可以忽略不计,罗曼很快笑了一声:的确不该和它计较,可是我曾经给你买过一整个洋馆的布娃娃,从没见过你像这么喜爱。
因为以前我不需要它们陪我。贝缪尔低着头,雪白而微尖的耳廓像是被温柔的月亮注视着的精灵少年,以前你总是抱着我,我好安全。
像心爱的蝴蝶落在了鼻尖,罗曼最后轻轻地说:好,我永远的小公主。
沈贺尽碎的零件铺陈在地上,一切都处于一场宏大的沉睡和冷寂之中。
没关系,我会把你送回去修好。在连绵不绝怨诉的咏叹调中,贝缪尔蹲了下来,捡起一块他掌心的铑块,放在手中摩砂好一阵,最后贴上了凉透了的脸颊,你就要见到你的造物主了,我的造物主又在哪里呢?
唱片机一直没有关,播放的正是那段《爱的欢乐像朝露般消失》。
啊 我知道了
我的幸福永远不再回来 不再回到我身边
看哪 塔米诺 看我为你流下的眼泪 看这爱的凄怆
可怜我吧 唯有死亡才能得平安
贝缪尔坐到了窗台上,这是十九层的高楼,他的脚下深不见底。
颅顶紫色蟒蛇般的闪电,有种超脱的恐怖的美、优雅和速度,好像一柄柄魔鬼的长勺横掼于天空。
近在耳畔的雷声轰隆而过,特别是闪电一瞬的时候,他就和天空或天堂贴得好紧、好近,忽觉自己处在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与荒谬中,创造着比生命更奇特、比死亡更深奥的梦。
而今夜,他的心里还有一场更酷烈的无声风暴,已经吹断所有希望的枯枝。
哎前面有线索的 贝坚持染发 贝饮食习惯 贝讨厌女装 贝敏感小江帮江菱换衣服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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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梦魂东去觅桑榆
马克思说,宗教里的苦难既是现实的苦难的表现 ,又是对其的抗议。宗教是被压迫生灵的叹息,是无情世界的心境,是人民的鸦片。
世上有太多生关和死劫,每个时代的人都需要一批量产的信仰。而贝缪尔无疑是其中一员,他认为什么都来自造物主的厚爱恩赐,借此逃避思索苦难和绝望的因与果。
他实在不明白那些天降的不幸陨石为什么偏偏砸向了他,为什么父亲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和反社会人格,孕中的母亲死于全镇男人的轮奸,而自己的孩提时代更是充满了性侵、毒品、枪支,这都太难明白了。
他只能选择相信一切自有天定,相信迦南之地的所在,相信历尽了劫波,有一天,总有一天摩西会引渡他过河而去。
熟记亚伯拉罕诸教的教义的贝缪尔,现在的脑海里飘满了佛偈。
佛说,缤纷世界,一片虚无。梦幻世界,如露如电。
所以朝晞露,这个露字太差了,他的这一辈子也太糟了,太烂了,那直接去往下一世,可以不可以?
为血液提供动力的器官咚咚狂跳,贝缪尔头一次感觉到心脏是那么重的东西,好像一块铁疙瘩,而脚下就是强力的磁场令他难以抗拒,弥漫着神灵也难捱的死亡之雾,如果从这里坠落下去,一定会得到解脱吧?
雷霆撕裂天空,他站在窗台上,于大雨中睁大了清澈的眼睛,好像试图看见自己来世的幸福命运。
像是在进行死亡预演,他的大脑里开始播放走马灯,据说这是头脑的自体意识放手一搏,希望能够来拯救濒临死亡的人。
那明明都已经是快十年前的事了有些细节怎么就在记忆中扎了根呢?
在Folgandros的最后一天,贝缪尔取下了瞳片和助听器,其余感官的丧失让嗅觉灵敏到了顶峰,他轻松地在后山的几百种植株中找到了玉蝴稜。
真的谢谢你,这样这件案子就可以圆满解决了。我现在就回去告诉Jacques先生,预订后天的航班回国。二十来岁的陆赫就已经有那种淡然气质,一副沉着干练的模样,笑着说,临行之前,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贝缪尔蛮笨蛮迷糊的,他找不到放仪器的地方了,现在又瞎又聋,别说听不见陆赫在讲什么,连独自回去都办不到,只是无助地攥紧了Alpha的衣袖。他的小手像是美人鱼的那么软,日光下金波如海的发美如幻梦。
陆赫来自文明高雅的上流社会,极其讲究礼数,见状也没有逾矩去牵他的手,只是将玉蝴稜的一端缠在他手上,而自己牵着另一端,为他引路。
玉蝴稜是一种花繁色艳的地锦属植物,他们之间有一条丝状的红色藤蔓。
那个时候贝缪尔没有听过古中国的传说,否则他一定会将它的样子完美而形象地描述成月下老人的红线。
贝缪尔想走快一点,靠近一点,可是他看不见自己的脚,下意识觉得他的靴子一定很脏,他的鞋带乱得很。
前面的路段不太好走,陆赫就将藤蔓在手上多绕了几圈,两个人距离渐渐收得好紧。两道红色在他们无名指相缠,就像一对戒指。
贝缪尔手痒痒地像管不住,边走就边戳他一下,就一下,轻轻的。他幸福地过了头,紧绷着踮起的脚尖快要跳一支舞,如同白色的紫罗兰梦想着春天。
当时的Omega甚至没有学会傻乎乎地卖弄风情,他一路什么也没说,只是寄望于心上人多望两眼今日灰粉色婴儿般的天空,这种颜色诱人入睡,或许可以替他多留这个人与这段光阴,几天、几时、几分、几秒钟。
Sonny.最后分别的时候,陆赫这么笑着说,后会有期。
Sonny是年长者对下的称呼,一点也不刻板的用词,陆赫那么温柔地叫自己小弟弟、小家伙。
他好像光啊。
几乎同时,贝缪尔和回忆中幼小的他这么悲叹,欣悦和痛苦一样令他喘不过气来。
漫长而艰险的思考过后,贝缪尔拨通电话。
陆律,该进场了。电话那头适时地传来众人的声音,冲散了他们初始的沉默。
不好意思,稍等我一会。陆赫的法语字正腔圆,优雅庄重极了。他很适合这种语言的风格,每一句话都严谨地丝丝入扣,家里有点事,我爱人找我。
陆赫的语气就听上去非常忙,四处嘈杂得很:怎么了小露,什么事情?
贝缪尔觉得,此刻如果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自己会马上身遭火烧。来自陆赫的光,就是人世间无坚不摧、无所不能的力量。
陆赫。贝缪尔不能自抑地流泪,可惜那哭的尾音被雷声隆隆遮得一干二净,你是爱我的,对吗?
陆赫没有立刻回答,那种缄默仿佛给大雨也扣上几个复杂沉重的和弦。
你说你爱我。瓢泼的雨打得冬叶哗哗直落,贝缪尔几乎尖声喊着说,一声比一声更严厉,凶猛而可怕,快点!快啊!
我爱你。陆赫放慢了一些,我很爱你,小露。
那边有更多人来催,而陆赫换了个稍微僻静一些的地方:我现在有一点事需要处理,等晚上或明天早上,我给你拨回去,好吗?你那边在下雨,窗户要关好。
有事?什么事?你觉得有什么事比我更重要?贝缪尔紧紧咬着牙齿,他觉得身体每个器官都在悲哀地独立运行,不闭紧嘴巴的话,胃和肝脏都会反重力地流出来,你根本就不爱我!你骗我!你不爱我!
我爱你。但是此刻什么言语都显得乏力,陆赫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我知道我们的感情存在很多问题,异国很久沟通不到位,我提前后天回去,好好陪你,可以吗?
不可以!不可以!贝缪尔吼了起来,你真的爱我,你现在就去广场用喇叭说你爱我,你说你全世界只爱朝晞露,Bermuel朝,他犯了什么错你都爱他,你永远不会离开他,快去,我要听到,中文英文法文各一遍,我还要看录像
他急需源自年少轻柔幻梦的无比坚定的爱情,那样他堕落的决心一碰就碎,他才会抓住,他才会相信。
陆赫,陆赫你说话呀你不敢说话了,你不是男人贝缪尔终于放声大哭,被暴雨冲刷的皮肤比浮世绘还要精美苍白,你根本不爱我对不对?我能做到的事你为什么做不到?你爱我根本没有我爱你的十分之一
我去。Alpha的语气颇似月光下湖泊泛起的涟漪,愈荡开愈轻柔,我爱你很深。
贝缪尔彻底呆怔了,因为千里之外,忽然爆发许多枪响。
陆赫!贝缪尔瞬间从疯狂中清醒过来。
可是再无人回应。
我先骂
作吧你就
第51章 羡他蝴蝶宿深枝
两日之后,法国里昂,重症监护室外。
Jacques双手放在膝盖上,张弓一样的绷紧姿态意味着他随时可能起立,责骂眼前不可理喻至极的Omega:Bermuel,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昨天是法国修宪议程的重要节点,而你不让你的丈夫进入审议会场,反而让他向极端份子聚集的广场行动,那里有恐怖组织的狙击手!你明不明白你差点做了什么?
法国这一个月都在进行Omega平权法案的制定,但是各方反对的声音很激烈,陆律他每天只睡三个多小时,为昨天准备很久了。胡泽川也在,叹气说,如果法国修宪成功,整个欧盟范围都可能掀起一场大革命。法国政府需要一些国际参考标准,我们是作为亚洲代表团来的,陆律在这方面的权威是压倒性的,他是当之无愧的意见领袖。
陆赫的作风非常谦逊,经常让人想不起他拥有三个国家的律师执照,是国际律师协会(IBA)、国际律师联盟(UIA)的官员,亚洲与太平洋法律协会(LAWASIA)的高级联络外务长。
医生说,那一枪打到胸腔和腹腔之间的横膈膜,病人送来的时候,肚子里面灌满了血,一大半呼吸肌肉群彻底坏死。
一开始,贝缪尔其实没有一丁点落拓颓靡的样子,他这副样子叫完全失神、失智,恍惚惚地觉得可能警察镇压暴动份子的催泪毒气弹,不小心也丢进了医院,每个呼吸间的空气都很呛很烈,让喉咙、肺、皮肤和粘膜剧烈灼痛。
他的眼部肌肉过度痉挛,对白炽光线敏感,毫无意识地汪汪淌水,那么漂亮的大眼睛掉出的泪都比寻常人要大颗一些,如同被倒出匣子的鲛珠。
身体的水分都集中供给泪腺,最后连口腔也干涩之后,他就发出一长串齿冷似得颤抖,渐渐波及到全身,四肢、五脏、六腑、七窍一起抖着哭了出来,整个人好像蜷着泡在酒里的白色婴儿,再过一会去看他,缩得更小了,像是母腹羊水里的胚胎。
后来,Jacques柔和地说:前不久,你的丈夫向我确认了Folgandros小镇的过往。你不要怪他起初没有认出你来,毕竟你没有告诉他你的名字,而且那时候你满脸都是血痂,发色也不一样了。
抱歉,孩子,其实我一开始并不想谈论你的隐私,参与到你们之间的事来,所以我否认了。Jacques继续说,但是他好像冥冥之中有种特别的直觉,坚信你就是那个男孩。这是他给你写的信,本来打算今天寄给你。
陆律还问我哪里有好看的信纸卖,他说你就喜欢那种特别闪的,花花绿绿的,最好是粉色黄色的,有小熊小松鼠,他说你包装上没有小动物的饼干都不买。胡泽川看着Omega,我认识他七年了,没见过他讲这种话,你明白我意思贝贝。你真没那个定下来的意思的话,你们真的不合适。
火漆封缄的信用一朵纸玫瑰装饰着,仔细一看,居然是一根细韧的玉蝴稜。
小露,展信佳。
那天说了和你离婚的可能之后,我想了很久,一开始的几分钟思考问题,后来的几天几夜都是实实在在想念着你。
总之你是很好的,我坐在这里和自己探讨了大半夜,就只得出这一句结论,否认掉其余任何所有。
我很想再和你说一次话,但是不知道如何开场让你高兴,如何对话让你不要生气。我的感情既不得入,亦不得出,这一周白天和黑夜都很痛苦。
我有一些粗略的计划,比如请你替我去看一看院子里的茶花开了没有,那有两株蕉萼白宝珠和一捻红,我可以借它们和你聊很久。可是花期还没有到,我又着实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