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mega的心跳渐次加强,滚滚而来。两颗湿气凝重的星般眼眸上,缀着亮闪闪的小饰品似得眼睫毛一抖一抖,好像有一对有气无力的蝴蝶在扑棱。
你在害怕,Bermuel,对吗?害怕这随时可能远道而来的厄运。罗曼拿起了一副夹鼻眼镜,扶了一扶,也在注视屏幕,你会被你的心上人这位铁面无私的执法者亲手送上绞刑架,整整一梭子弹会从你的颅骨穿过去,而他的伟绩会被历史传颂。你很怕疼,我知道的。
贝缪尔像是忽然脱了力,攥不住的毛毯裹在一起,滑落到了地毯上,好一会才重新获得呼吸一样:闭嘴。
可是你晚餐喝了很多红酒,看起来有心情说话。罗曼慢而优雅地将毯子拾起,在他身边坐下来,要玩桥牌吗?
我最近在犯病,你知道那是什么病,没有精力和你吵架,任务也不想出。我的原则是你在别的地方杀人放火随你便,中国就是不行。贝缪尔支起了一点身体,紫灰的睡衣更显他皮肤是一种很残酷的青白,满是不健康的品色,你听得懂人话就别跟我起腻,离我远一点。
罗曼只是吐了两个轻柔的辅音字母,像是某种低叹,然后扭头看了看电视:这是三年前的影像了,你应该看一些更新的讯息。这位先生今年在钱伯斯律师身价榜上的排名,又前进了三位,前总统威廉辛德林也没有他昂贵。
贝缪尔把头掉过去,背对着他,似乎根本不感兴趣。
他有两架私人波音737,机身上是白袍金冠的正义女神朱斯提提亚。他在大洛杉矶地区最顶级的房市拥有四户豪宅,分别位在比佛利山庄、马里布和太平洋帕利塞兹,那里有一英亩的花圃,可以让他尽情挥洒园艺天赋。罗曼继续说。
你想表达什么。贝缪尔眼睛一横,他有钱我不知道吗?
我只是在提醒你,你的丈夫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富有得多。罗曼说,众所周知,这可不是光打那些正义的官司就能获得的报酬。
而历史上那些个人净资产前三甲的律师,最后多少都沾上了妨碍司法公正的罪名。罗曼走向吧台,从龙头下接了一杯满是泡沫德国啤酒,这与他掌中古色古香的手杖多少有点不协调。
贝缪尔冷冷地笑:挑拨离间找错人了。
我无意于此。罗曼温和地笑,我只是提醒你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比如他曾经利用丰富的侵权法知识反将一军,与数家大公司作对,为他的客户在并购战中以高价胜出,破坏一桩已经完成的巨型交易;再比如两年前的私人证券集体诉讼案,高达五十亿美元的赔偿金乘以百分之四十,那是他的律师费。这些都不是维护公平正义的官司,但的确很赚,他做的不少,不是吗?
你他妈有屁就放。贝缪尔单手把头发一梳,拨向脑后。
我的意思是,他最起码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高尚,并不是总在做一些你看见的、台面上光芒万丈的事情,我没有说他做坏事,我知道你在瞪我。这位先生只是一个普通的Alpha,而你将他映在了情人的滤镜里温柔地加以描绘,不切实际地在他身上寄托一系列梦想,你在爱自己的幻觉。罗曼很平淡地说。
人性本来是浑浊的一团,没有太好,没有太坏,而你总是将他和整个世界看做两个极端。可是真实世界往往没有圣人,大多数时候,神话里的美德与恩典是假的,品行中的宽恕与赦免也是假的。而你把他当做了造物主、神性、光明,以及父,错误地、长久地。
在某种程度上,他迷恋上你,与他愿意为巨额的律师费出庭,是相同的道理。罗曼说,金钱是人类生存的凭票,而性和美貌是他们欲望的食粮。而他也不过是服从原始本能中的一员,那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情感形态。你不该对他想入非非,赋予他与痛苦同生共长的爱,让自己的内心四分五裂、各自为政。
他是普通男人你是什么?贝缪尔反唇相讥,狗吗?
我或许是更劣等的男人。罗曼将麝皮手套脱了下来,白到骇人的手指轻柔搭在了Omega光裸的肩上,别有情致地缓缓描摹他背脊上的蟒蛇,像两片月光相遇、交融在了一起,为了追求爱情,手段低下,把情敌的生平事迹背得这样熟稔。
罗曼俯下身来,这样一位优雅高贵的Alpha,信息素却混杂着燃烧硝石的烟灰,以及很浓很甜的血腥味,像是从地狱的泥沼里爬出的一只哥特体恶鬼。
你困了。罗曼那么淡的瞳孔好像只剩下白云的精魂灵气,如两只空洞的贝壳,几近耳语地笑了笑,要亲一会吗?
亲吗
第48章 浓睡何时消残酒
深红色的蜡烛上跳出一股微弱的淡黄色火苗,徐徐加热烟纸里的无色透明的块状晶体。
西西里的尖货,九九纯。罗曼捧着Omega的脸,呼吸宜人又多情,湿湿地扑在贝缪尔的唇边,让我喂你,我的小猫。
对熟悉它的人来说,甲基苯丙胺微苦发涩的气味就是触手可及的天堂。
贝缪尔偏了一点头,乏力地抬了一下眼:不溜冰。
罗曼笑了笑,一边吞吐云雾,一边将大麻叶雅致地卷进了茄衣。这是摩洛哥的哈希,拥有所有大麻制品中纯度最高的四氢大麻酚。
大麻也早戒了。贝缪尔好一会才说。
但是那令人陶醉的气息早就熏透整间屋子,贝缪尔觉得自己在发一场烦人的高烧,脸上玫瑰色的云彩变得越来越大,裹在宽大的鸭绒被里的身体,愈发如同一条艳丽的鱼。
你根本不想清醒,不是吗?你把所有的歇斯底里镇压在心里太久了,疲惫心神需要休息一下。罗曼的鼻子触到了他的脸颊,然后搓了一些新鲜的烟灰,轻轻地抹在Omega柔软的嘴唇上,你最爱忠实于自己的欲望,而我会一直无条件地陪着你,My boy.
Alpha的声音是冷如金属却又温柔低语的风,似阳光般博爱的柔情如上帝用爱的目光呵护着他,给他满手光明,极易让人产生很想依靠的错觉。
像是一颗心被揭掉了外罩,贝缪尔闭上了眼睛。
吸入毒品的一两分钟内,那种焦虑和烦躁来得模糊不清,不过旋即就进入了爽朗期,让人觉得自己特别安定、惬意,这个世界一切都充满着幸福,从而变得爽朗,甚至开始侃侃而谈,特别想要有人体贴地听他们倾诉。
罗曼贝缪尔绿莹莹的眼睛发出蓝幽幽的震颤,身体白得像个泡在酒里的死尸,话语完全破裂、碎片化,你杀了好多人你是个邪恶的疯子,你罪大恶极我和你不一样你离开我
但你就喜欢我这样对你追逐不止,不是吗?今夜对我大敞门户,希望我带痛苦无比的你堕落一场的人,不正是你自己吗?你还是一个不诚实的坏孩子。罗曼低低地笑了出来,没有人像我一样理解你,想自杀很久了,对吗?你需要我给你新生,就像十年以前,你从地下室重见天日的那一天一样。
你喜欢看强大的Alpha为你像宗教偏激那样病态地痴狂,就像一位无限溺爱孩子的父亲。而那位陆先生太理智、太游刃有余了,让你一点安全感、信赖感都无法交付,让你想起从来没有得到过可靠父爱的童年。
与之云泥之别的是,你在敦刻尔克打断了我的一条腿,而我依然对你唯命是从,为你神魂颠倒。罗曼把一根手指按在他的嘴唇上,声音压得更低了,这没有任何关系,你甚至可以取走我的心脏。因为我的灵魂已向你投降,肉体自然由你摆布。
I surrender,Bermuel,对你一个人。他的每句话都或许也含有少许鸦片,用种种真挚的许诺充满了听者的内心,那种致幻的效果比任何物质都要强烈。
浓度越来越高的毒品带来的电流直冲太阳穴,贝缪尔看见万花筒一样的五光十色的绚烂色彩,幽灵一样环绕在身边。他陷入了恬静的精神天地,紧紧闭着嘴唇,只愿独自沉浸在自我世界里销魂。
我的好孩子,你明明可以永远也不用长大,你可以拥有一切至高特权的宠爱,就像我对你一见钟情的十一岁时那样。
罗曼侧躺着从背后抱他,冰冷的手沿着光滑的腰肢缓缓上移:那时,你的脖子就像刚抽条的细嫩紫罗兰枝,你的头发如同黄金乌木制成的百弦琴,而你的眼睛泣诉的时候,北斗七星和它相比,也只不过是权杖上几颗闪烁的露珠,我不曾看见任何天降之物能与你的比太阳更耀目的丽质相拟,你是美神落入人间。
我爱你,唯一不变的是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罗曼的嘴唇贴着Omega的额头,像在飘下某种祝福和约言,我爱你小小鞋子上的绿绒球托着我所有的亲吻梦想,你又尖又白的小胳膊像锐利而可爱的陶瓷刀,娇嫩的粉色指甲总是划坏荷花瓣边的蕾丝睡裙。
乖孩子,去换一件小裙子,让我好好看看你有多美,好吗?罗曼用富有磁性的声音蛊惑着。
那种类似一波又一波性高卝潮的快感冲刷之下,贝缪尔的脑细胞支离破碎,他的精神好平静,平静沉入海底,像是初生抑或垂死的状态。
可是他的身体却躁动不安极了,像是陷入了一夜荒唐的碎梦,欲望湿到了睫毛根部,背脊上的毒蛇刺青如同一朵硕大的黑玫瑰,缓缓地活动起来。
第49章 北风吹断马嘶声
嘭!
忽如其来一声枪响。
那人的枪法又准又稳,完全漆黑的环境中,隔着重重障碍物也打穿了罗曼的肩胛骨。
罗曼部署在暗处荷枪实弹的小军队瞬间行动,可是没有一颗子弹能擦到那几乎鬼魅的身影。
贝缪尔被谁抱了起来,颠簸了不知多久,终于回到了另一间郊区的家。
晚饭吞进去的廉价酒让胃部难受极了,贝缪尔在一阵干呕和眩晕中醒来,一睁眼的震惊让他的耳朵开始咯吱响。
沈贺满脸都是蓝色的血液,浸透雨水的几缕深栗色头发垂在断掉的眉毛处,他的话像是破旧打字机的敲击声音:危险,解除。
贝缪尔脑袋一空,根本没清醒就去找烟抽:罗曼呢?
沈贺只是摇头,像是按压了一根弹簧后,幅度渐次减小的一串摇头。
一根醇香扑鼻的烟让Omega的精神重振一些,可是咳出来的胆汁让手掌和袖口都湿透了。
你需要彻头彻尾的修理咳,咳贝缪尔扯了一张纸巾,捂住甚至开始呕出鲜血的嘴巴,罗曼是赫尔海姆的最高领袖,欧洲黑手党最大家族的头目,他比我在你程序的级别还高才对,你对抗他的命令
罗曼德卢卡波西托,程序,最高,优先级别执行沈贺的胸腔共振系统断断续续地播报,异化程序异化
他违背了程序设定,即将走向自毁,死神已经发出无情讣告。
远程操纵的死亡程序启动,沈贺的皮肤层逐渐褪去。不需要任何拆卸机器,他马上就会崩解为一滩废铁,变成昂贵的垃卝圾被处理掉,而一段奇诡的爱情也会结束它那不为人知的存在。
操。贝缪尔短而厉地咒骂一声,攥起手机,拨到特殊波段。
罗曼,你给我停下来,你他妈的!贝缪尔狠狠地啐了两口血沫出来,嗓门气得发抖,不许碰他!
我本来以为这是一个久别重逢后的美妙夜晚,你和我都很快乐。罗曼抚摸着手杖龙头上的绿宝石眼睛,发出指甲叩击硬卝物的声音,饱含笑意的声音传来,像饮了芳醇的葡萄酒,继而得体地引用狄金森的诗歌,暴风雨夜,倘若我与你结伴,今宵必将奢侈无边,但愿我今夜舟泊你的心怀。
我他妈高兴你妈逼。贝缪尔吼叫的声音盖过大雨。
沈贺的五官最先开始分解,一对眼珠掉在了Omega的掌心,很热,并不比人血凉多少。
蓝血八号的研发科学家,是那位沈博士?罗曼像是在询问手下,他总有办法维持那种至诚谦逊的轻笑,然后叹了一声,一个过分年轻的天才。
贝缪尔猛地怔了一下,他太明白这句话的弦外之响了:你他妈是个人?Fanculo! Fanculo!
很好听,我的小金夜莺,我爱你小巧的妙口绛唇。罗曼宽许地任他谩骂,掐算着沈贺的头颅一掰两瓣的时间,恰好地开了口,你知道,我最爱听你的心里话。
沈鹭的笑容浮现在贝缪尔心里,面前的机器可以重新组装,而人死不可能复生。
罗曼。贝缪尔打开窗户,深深吸了一口气,暴风雨夜掀起尘灰混合卷土而来的青草气息让他稍些平静,语气软和下来,是我没有管好他,和沈鹭更没有关系。
我以为你会以更有趣味的方式祈求我,让我不分青红皂白地原谅所有事情,毕竟你不是一个寻常的小妖精。罗曼抚着自己带有强烈的中世纪情调的衣袖,Bermuel,记得吗?是我教导你如何变成一个不属于人间的尤物。
你的初吻在十二岁的夏天,那个下午美得就像旧的风光电影。你的金发云雾那样散开,晶莹的四肢不耐烦地在我的怀里扭动,嘴唇紧紧贴着我的下巴。你的舌头滋味不太好,结了不应季的淡红果实一样,干而涩,你用门牙来嗑我的牙齿,很响,很吵,最里面的几颗乳齿还粘着半块树莓糖。你像一只没有家教的野猫,根本藏不住恶劣、野心、和全身戒备,唯一可爱之处,就是那是你最柔弱而无定形的年纪,你尚未萌发的枝叶间的花儿般的幼小,蕴藏着春日的四重奏,很清,很甜,整个初潮的发情期都厮缠着我,让我不得不用两条色彩互补的丝带把你拴好。
别说了,别说了贝缪尔浑身打了个抖,脸色冷得发黑,他甚至能听到火热的五脏开始纷纷发出痛苦的吟声。
而现在呢?你看看你多么完美。罗曼说,你的锁骨凹处能够盛放世界上所有Alpha贪婪的目光,你只要吐一些露出一点点小舌头的尖角的音节,一整条街的男人都会为你勃起一整夜,用高潮献出生命。更不用提你那高雅而无可挑剔的举止、出身和教养,群星也会随你的笑容停止运转。
而你却选择用最粗鲁而随意的方式对待你的教父,这样不太好,对吗?罗曼循循善诱,听起来平和极了。
对不起贝缪尔不是自主地闪烁其词,是快被难以描述的巨大生理性恐惧和厌憎压垮了,我有家族遗传的精神病,你都知道的我前不久刚刚做过很高频率的电惊厥疗法,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别说了好吗?我说了都是我的错,和别人没关系。
Alpha沉默着不语,通讯设备滚烫得像一块发红的铁,烧灼了贝缪尔所剩不多的自尊心:对不起对不起,我求你不要伤害沈鹭,他是我唯一的朋友了,我什么都没有,我的人生烂透了,我会下地狱罗曼,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