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赫喝了两口咖啡,还是那个冰封的冷杉口吻:什么舞。
啊,你都没看见吗?贝缪尔不大高兴了,失望地坐回沙发,表情颓唐。
陆赫也就没否认,将厨房的储物橱打开,还有两卷挂面和半瓶蒜粉。
只要是熟的,好像都能让贝缪尔狼吞虎咽。他饿得前胸贴后背,干饭完才发现,陆赫一直没回房间。
小露。像是被教导主任喊全名了,贝缪尔汗毛一竖,觉得肯定没好事发生,你想出国留学吗?我会支持你。
可能是职业病犯了,陆赫紧接着解释各项条款:我是说经济上的支持,学业上你要靠自己的本事考,我不会帮你走后门。
他选择了很尊重的话术, 留有各种意义上的余地。
贝缪尔眼中春雷一震,但很快恢复俏皮的神态:知道啦!陆先生嫌我烦了。
不是这个因素。陆赫揉了揉太阳穴,说,你舞蹈室的朋友告诉我,你高中毕业考试数学接近满分。
不仅如此,那些学生还说贝缪尔特别温和有礼,跟大家打成一片,一点有钱人的架子都没有,弄得陆赫都怀疑自己耳背了。
干嘛?贝缪尔警觉了起来,他有太多事不想给陆赫知道了,那我英语还满分呢,干嘛不夸,还赶我走,怎么这样坏。
那个时候他刚来这个国家,语言一窍不通,所以除这两门之外的分数,都是零蛋左右。
不是这个意思。这很反常,陆赫觉得沟通困难,但并不很烦,注视着他慢慢解释,我是说你应该继续读书的,小露。你其实很聪明,把心思用在正道上会有很好的前途,不要天天忙于这些情情爱爱,太虚了,没有任何意义。
其实,陆赫说贝缪尔年轻无知、耽于情欲的这话,自己也不大确信。
因为他开始意识到一切奇怪、矛盾极了,贝缪尔好像故意在他面前展示、甚至伪装出许多劣行。按此律推之,他的情操是否也没有那么卑下,爱情的态度或许也并不是那么放荡?
但是,休息室里的一切又是眼见为实,无从抵赖。
那我学什么好呢?贝缪尔看似接纳了他的提议。
学什么不重要,有意义有收获就行了。这是极深夜里的一句真心话,陆赫觉得欣慰,目光像是灵泉的流溢那样温柔,最重要是你开心。
贝缪尔忽然心里一热,那么伶牙俐齿的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眼窝好像也变得很浅,夹不住一颗特别小的圆形液滴。
失神只是一秒,他立即轻快地说:不舍近求远,那就学法了。所以前辈,这个难不难学?最难的是哪里?
陆赫继续笑了笑:你是一块璞玉浑金,肯学就不会难。民法比较厚,刑法难一点,刑事诉讼吧。
而贝缪尔坐在了茶几上,从抽屉取出一副眼镜戴上,还真有两分书香气了,凑得很近:好看吗?
夜晚暗影的分界线无限柔和,他洁白光滑的双腿肌肤鲜甜可口,大片玫瑰精油浸的两根羊脂白玉一般。
带着无畏的天真,他光裸着的足轻轻压在了陆赫的大腿上,明明是侵略性十足的挑逗动作,他却做得这么光明正大,一抹甜甜的微笑含着极真的幼态,很容易让一个久历世故、覆满尘埃的男人内心的光、火瞬间复燃。
贝缪尔微微弯曲前倾,诱人又调皮,晶莹剔透似葡萄又似蜜桃,双足有意无意地触、拨了一两下后,优雅慵懒,恣意舒展地朝对方的下腹移去。
那是与性幻想惊人重合的一句话:
陆老师,刑诉好难啊,能不能教教我?
第9章 月露谁教桂叶香
你吃不出来蛋糕坏了?蛋糕坏了还是你舌头坏了?陆赫翻药箱,把奥美拉唑和阿莫西林挑了出来,烧开水的功夫,又继续去找胃粘膜保护剂。
陆赫看着沙发上窝成一团、捂着肚子的贝缪尔,想问是不是脑子坏了。他实在不明白,这小孩是如何把酸败的食物成功咽下肚子的,简直离谱地岂有此理,这是正常人类幼崽能干出来的事吗?
而且大半夜不要吃夜宵,对肠胃和血循环都不好,你早起点吃早饭不行吗?我是不是告诉你,最少五次以上?
陆赫仔细阅读说明书,将药片从铝板里扣出来,整齐地摆在桌上,催促道:坐起来吃药,不行就去医院,快点。
贝缪尔只穿了一件安哥拉山羊毛的薄薄纯白色上衣,蜷得像一小团棉花糖那样楚楚可怜,什么话也不说。
陆赫以为这个迷糊虫睡着了,伸手去拨醒他。指尖传来的触感柔软如丝般,很湿润贝缪尔的脸上淌满了小溪水般的泪痕。
小露?陆赫真的蛮直男的,看到眼泪的瞬间马上束手无策,什么高高在上的严厉姿态也吓回去了,坐在他身边问,怎么了?肚子很疼吗,有多疼?
好疼贝缪尔巴掌大的小猫脸煞白,很懦怯的样子,额头上的豆大的冷汗却闪烁倔强的颜色,泪水不受控制地渗出来,大颗大颗地砸落,鼻音很浓地说,你接着凶吧我不疼死也被凶死了。
陆赫百口莫辩:不是,我没有,我是说算了,起来,我们去医院。
贝缪尔一点味觉都没有,本来就什么香臭也尝不出来,而且要不是陆赫忽然出现,他这个点肯定还在夜市上吃火锅串串、烤牛筋羊腰、锡纸烧烤、油炸手枪腿、麻薯奶茶
现在饿着肚子,忍着急性肠胃炎的折磨,还要被他絮絮叨叨一顿批评教育,说成了个筛子。硫糖铝混悬液看着就可怕,没混匀的洗衣粉一样脏不兮兮,陆赫还非逼他喝。
他越想就更加委屈了,泛滥的春江载着落花,眼泪不要钱般往下掉。
不去,就不去。贝缪尔说,因为他不想在医院留下血液样品和信息素档案记录。
陆赫强硬地捞他起来:你生病了,别任性。
你再凶了。像银喉相思鸟漂亮羽毛被阵风吹乱的惊恼,贝缪尔软软的手往他胸膛上推了好几下,我这样不是都怪你?怎么还这么过分,这么坏?好讨厌,我讨厌你了。
贝缪尔意思是这是陆赫的生日蛋糕,他不吃甜食,才导致放了很久。
陆律师梗住了,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进行这么无理取闹的辩诉。
可贝缪尔也不是嗲,他是有那种特别神奇的本领,叫天生有理,天生就该所有人爱他,天生他想要就必须立刻得到,好像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
他华美的面容只剩下白雪的琼花颜色,嘴唇殷红,眼睑也薄泛着痛欲的藕花色,瓮声瓮气地说:那揉揉就好了嘛,大哥。
柔而不腻的巧妙示弱,极大满足刻在所有雄性基因中的保护欲,闪烁无辜的肢体动作以及语言,太容易让人做出低于其本身理性水平的判断,赢得博弈方的自动投降,好好好,要什么星星月亮太阳银河系也全依,心甘情愿的加倍宠爱。男人们不管他带来的麻烦,危险以及任何的致命毒素,不管这一切也要纵容溺爱,还觉得简直是在天堂,享受幸福与感激。
贝缪尔的皮肤比塞纳河水数不尽春天孕育的珍珠还要滑腻,再粗粝的手茧也只能产生零度摩擦力。腹部被轻轻的力度揉着,他发出起落高低不一的一连串烧红了的亲昵鼻音,全熏在了陆赫的颈窝里。
陆赫问他还疼吗,贝缪尔的回答是出其意料的体贴,轻吸一下鼻子:还有一点点,但是大哥是不是困了,快去休息呀。我自己忍忍就好了,我没事。
他经常前一秒推开,下一秒又温柔入怀,那双仿佛永远揣不透的精灵眼睛,和毒草缠绕挣脱不开的欲望,都让人没有办法理智。
贝缪尔的额头发烫,这是细菌感染了。
我还好。你真的不去医院?你在发烧。陆赫破天荒地说了下一句话,算了,小露,去我房间睡吧。
能征惯战的贝缪尔是真的惊吓到了,但十分钟之后,他就心说,可以,这很陆赫。
陆赫抱了第二床被子出来,光明正大地吞服抑制剂,意思是让贝缪尔安心,即使同床共枕,他也不会受到信息素的影响做出禽兽行为。
明天一大早医生就会过来,你要是不舒服就立刻叫我起来,我带你去医院。陆赫示意他睡到里面的一侧,不要不好意思,你的身体最重要。
陆赫睡得很快,贝缪尔才将隐形瞳片摘了下来,变成小瞎子,蹑手蹑脚地摸回了床上。
可是一失去视力,嗅觉更灵敏了。
陆赫的信息素是非常浓郁的古尔卡黑龙雪茄味,佩戴了红或黑丝带的骆驼骨外盒里的纯金金箔,包裹的顶级多米尼加烟叶天鹅绒般高贵奢华、拒人千里,就和他本人一模一样。
贝缪尔还真就没有和哪个Alpha深夜共处一床过,更何况还是陆赫,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破罐子破摔,他偷偷地掀开被子的一角,拱到了陆赫的怀里。
陆赫醒得不完全,只觉得非常馥郁的鲜花气息灿如堆锦,右手下意识一抚,怀中的人说是腰细惊风也不过分。那么纤弱柔韧的柳叶下,却结着一颗特别丰润饱满的蜜桃。他椎骨上方和腰椎连接处肌肉又薄又紧,两侧菱形体的微微凹陷,被西方美学家称之为圣涡,维纳斯的酒窝,是这比罗马最壮丽的盛典还完美的肉体上的性感之眼。
大哥。贝缪尔冰糖红石榴的嘴唇凉凉的,蹭蹭他的鼻尖,像是求欲不满的猫儿,想你嘛,睡不着。
陆赫像哄婴儿似得轻轻拍贝缪尔,他的生物钟可太准了,在困意的极限边缘,手从肩上垂向那白蔷薇花般的后背,又睡着了。
贝缪尔凶艳艳地横他一眼,娇蛮地说肚子痛,不给睡,讲故事。
故事,什么故事?陆赫的声音泛着浓浓倦意,想点一盏床头灯让自己清醒点,可是贝缪尔不让,他搜索大脑,随便抓取一条信息,郑伯克段于鄢,鲁隐公元年,郑庄公和弟弟共叔段之间,为了争夺国君之位
贝缪尔心想什么玩意,大感生气,小小地锤了一下,让他马上换台。
陆赫就是把他当启蒙的小孩了,简直在念《增广贤文》,都是那种特别沉重的历史事件,带教育意味的寓言故事,什么玩物丧志、悬梁刺股、利令智昏等等,年代人物地点背得分毫不错。
贝缪尔哪有耐心听这个,特别是听到迸出来一个朝秦暮楚的时候,更觉得陆赫在借机内涵他。
不听了。贝缪尔拿短短的指甲去划陆赫的脸,我要有趣一点,真实一点的,近一点。
陆赫不大清醒地想了一下,觉得只有这事符合标准:上个月,我们事务所受理了一个连环杀人的刑事案件凶手短短一个月杀了十九个Alpha,每一个都是开肠破肚,取走心脏
千算万算的贝缪尔,着实没料想到这波陆赫在第五层,脸上所有艳丽经纬一凝,神经咔吧一声断了,彻底炸毛,捂嘴不让他继续散播深夜恐怖。
太差劲了,大哥不会讲故事。他身体软热得就像一块乳色黄油,湿哒哒地黏化在陆赫身上,不会哄人,也不会疼人,太坏了。
陆赫睁开眼睛,黑暗之中,贝缪尔像一个浑身白狐裘的丹唇美少年,一个驻行人间的天使抱怨月光亲吻的冰凉,单纯地让云霞也为他裁剪衣裳,抛洒出清澈的光芒,很容易勾起一种纯洁的初恋之情。
贝缪尔的头发被轻轻揉了一下,听见他说:对不起,小露。
贝缪尔心里一紧,被惯得不成样子的小猫马上就不作了,变成一只平和吃草的绵羊,安安分分,想让陆赫好好休息的时候,对方却大起愧疚之感,起身仰头灌了一杯浓茶,很认真地开始陪他夜聊。
但风格还是怪无聊的,陆赫是真的很困惑,问他那年数学题目创新度特别高,很多学生一半题目都做不完,平均分不足卷面分一半,出卷人承受万千考生的谩骂和怒火,你是怎么考的?
很难吗?贝缪尔一点也不自豪,又清又亮的声音黯淡消沉下去,如果有人不相信数学是简单的,那是因为他们没有意识到人生有多复杂。
这是现代计算机之父冯诺依曼的一句话,陆赫看他居然有装配了这个功能,惊讶之情特别明显地形于色。
干嘛,什么表情嘛。贝缪尔在他怀里扭了一下,表达不悦,孩子气的折腾和闹又上来了,反正我在你心里是个没有脑袋的傻瓜,你都不要和傻瓜讲话好了,劝傻瓜上学也是假的,就是想让傻瓜走掉。
西方的肆意热情中糅合着东方的内敛含蓄,这张脸再盛气凌人,也着实让人讨厌不起来。不仅如此,只要他想,随时随地就可以一边蛮不讲理或心狠手辣着,一边把人甜晕过去,自由地多线操控对方与他心灵的距离。
没有。我意思是说上学这个事陆赫严肃地否认,他一向觉得贝缪尔是夏虫不可语冰的,从来没说过这么多话,它是让你像一个专家一样学会规则,然后才能像艺术家一样打破它的过程,你有当艺术家的潜质,这很难得。
现代生活太拥挤,大家相互干扰,彼此牵绊,几乎不能停下来审视生活。很多人都是在命运的胁迫下,出演各类并不胜任的岗位,一辈子做自己毫不认同的工作,这和赚多少钱没有关系,职业也没有高低贵贱。你有这个机会,重新选择真正热爱的事去做不好吗?比如跳舞?所以我才那么劝你。只是个建议,当然我不了解你,也不知道你上班开不开心,如果觉得不合适,我和你道歉。
不许对不起,我是故意的嘛。贝缪尔甜甜地笑了一下,他不仅知道自己外表的杀伤力,而且简直太知道了,因为他的确把这种魅力利用地自然无形、炉火纯青。他微仰着头,往陆赫胸口慢慢画个小红花当做奖励,亲密感不尽言中,因为陆先生每次不理我的时候最有男人味,害得我忍不住就想惹你生气。
贝缪尔很有变幻莫测的灵性,趁这句越界的话还没打破轻松融洽的氛围,立刻无事发生地问陆赫上大学什么样子,是不是很多Omega追他。
陆赫对这种事可能天生就不关心,说法学院本来也就没几个Omega,而且大家都拼学习,残酷的竞争从第一堂课就开始了。
贝缪尔好奇:下次可以去看大哥庭辩吗?但我害怕会被帅晕,送去急诊。
陆赫是拥有国家电视频道独档独家播放的纪录片的律师,他展现压倒一切的气势,常常使得整个法庭被他顶尖的逻辑分析和洞察力所操控,好像他拥有整个星球,大陆、海洋和大气层都为他出庭作证。在接触平权诉讼之前,陆赫在全领域的胜诉率都是石破天惊的100%,完美继承了陆父在律界的不败神话、一代传奇的世纪称号。
看庭辩?陆赫奇道,其实诉讼律师的地位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高,也很少有在庭上大放光彩的机会。靠结案陈述逆转局势的可能性并不是很大,没你看的律政剧那么精彩刺激,挺无聊的,你会睡着的。
陆赫思维就是个滴水不漏的闭环,沉闷地完全不留让人接话的余地,一般人聊不下去。
但是贝缪尔总能发掘到各种乐趣,轻轻哼了一声,幼猫一样:我怎么就会睡着了?哦!我明白了,这么有经验,之前是不是带什么小姑娘去过,人家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