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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爷子的眼睛。
    贺平说,“我不会让你再受委屈的。”
    顾寒将酒杯端起,“爷爷,我敬你一杯。”
    贺平把那杯酒一饮而尽,酒的浓度很高,入口烈,穿过肠胃,如同灼烧一般。
    促膝长谈,感觉没多久,已经过了几个小时了。
    贺平挽留幺孙住进家,言道第二天有事情要做,顾寒也是好久没有回来,心里很想念这里,这是他世间不多的亲人,疼他的爷爷的屋子,小时候父母还有他也在这里住过很久。
    陈述也一并留下来,顾寒进屋之后发现自己的东西一样都没有变,这里也如三年前离开的时候一样。
    屋子内很干净,应该是每隔一段时间都收拾一次,但屋子内的东西却不会动。
    顾寒进门之后直接瘫在床上,陈述在后边掩上门,看他的动作摇摇头,顾寒背对着陈述,他身上只有一件衬衫,收进裤子中,瘦削的腰,诱人的腰线。
    人和。
    这里是顾寒的大本营,他原来也是在这个大院里认识的贺兰若,那种熟悉感,青涩和成熟的味道扑面而来,他曾经只是仰望而不能触及的地方。
    地利。
    晚上,天和。
    陈述走路很轻,悄无声息,他靠近床,趁顾寒不被,将被子掀起来,顺势滚在床上,把两人裹住。
    顾寒没防备,在家里需要什么警惕心?这是唯一的让人脱下盔甲休息的地方,被陈述这么一弄,呼吸变得急促。
    陈述滚烫的呼吸就在他耳边,拂动着那处的敏=感带,顾寒扭过来,被窝里是黑色,看不见表情,只听得到顾寒声音中带着笑意,尾音故意上扬,“你想做?”
    “想占有。”身临黑暗,陈述诚实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过去,现在,未来,占有你的全部人生。”
    顾寒挑眉,“去洗澡。”
    陈述咬咬他耳朵,低声道,“好。”
    被窝里鼓捣来鼓捣去,顾寒最后先睡了过去,陈述把他额头上的头发拨开,躺在他旁边,看着顾寒的耳廓,带着健康的淡粉色,精致而美好。
    你一直是我生命中永远都不可能重复的一场奇迹。
    贺平在书房里。
    他看着自己手上拿着的相框,相框里是两个年轻人,看眉眼不过二十余岁,意气风发,勾肩搭背,对着镜头,笑的灿烂。
    那时候的照片还是黑白色的,他记得那时候穿着白色的衬衫,下面是军绿色的长裤,裤腰带上系着牛皮腰带,雄赳赳,气昂昂。
    贺平在回忆,人老了就是这样,回忆很多,从前觉得记不起来的,后来都记起来了。
    年轻时候的梦想就是保家卫国,他们做到了,只是他回来了,老小永远留在了南面。现而今成了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老小,你说你怎么生了这么个儿子?”贺平眼中有着疑惑,似是怎么想,都想不通。
    他确实想不通,这件事情困扰了他二十年,他以为年轻时候的贺孟津只是在歧路上踏了一步,现在看来,已经是拉不回来了。
    照片上的人依然笑的很开心,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担忧,时光铭记的永恒,不会褪色。
    贺平把照片从相框中抽走,把照片放到了抽屉里的那本相册中,夹在了最后一页。
    他合上了抽屉。
    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他又把那个抽屉给锁上。
    “老小,”贺平的声音很低,在空档的屋子里回旋,“别说我不讲情面,事可一可二不可三,欠你的,到了地下,我一一还给你。”
    “咱兄弟二十多年,我养孟津这孩子养了也快五十年了,半个世纪了啊。”
    “但我不能再让孟津这孩子再留在这个地方了。”
    “他太危险了,你人那么好,怎么生了一头白眼狼呢?”
    “我想好好活剩下的时间。”贺平的最后这句似是呢喃,想到顾寒,想到贺兰若最后告诉他要来见自己,电话中那种无奈的语调,眼眶有些湿润。
    他隔着抽屉的板子敲了敲,“对不住了,老伙计。”
    贺平站起来,背是佝偻的,当他走到书房的门口的时候,又恢复了那副威严的模样,面色冷峻,腰背挺直,走路虎虎生风。
    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顾寒和陈述没有敢很折腾,毕竟楼上就是老爷子的卧室,声音太大,顾寒自己都不好意思。
    两人不到十二点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是八点多,平时不拍戏,这个点醒来已经算早的了,洗漱过后出门,发现老爷子已经在客厅吃早茶了。
    老爷子一副世事洞明的样子,顾寒心想这真是,早知道昨天就不闹了,“爷爷,起的好早。”
    “老了,五点多就醒了,所幸就下来了。”贺平放下自己手中的茶杯,抬头看顾寒,“看样子休息的还好。”
    “回家睡得安稳。”顾寒笑道,“林嫂呢?我想念她的蒸饺了。”
    贺平手一顿,“你林嫂他回去了。”
    顾寒一愣,“为什么?”
    “当年你的消息传来,林嫂直接昏过去了。”贺平微微叹息,“林嫂的老大老二都过来接她,你林嫂说看到这房子就伤心,想到你年纪轻轻就去了,她觉得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所幸去老大那边了,就这样,走了。”
    顾寒脸上怅然若失,“是我的错,我该早回来的。”
    陈述拍拍他的肩膀。
    “没事,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贺平轻叹,他把管家招来,顾寒一看,是福伯。
    “找个时间,把熟人都聚一下吧。”贺平淡淡的吩咐道,“我有件事情宣布。”
    福伯点点头,他在贺平这边做事很久了,懂老爷的意思,“多久?”
    “一个月后吧,尽量调整大家的时间。”贺平道,“其他的事情你来办就好,礼节照旧。”
    福伯下去后,顾寒眼带疑问的看着爷爷,“这是要?”
    “认亲。”贺平吐出两个字,看着顾寒欣慰的笑,“把你过继在老三名下。”
    老爷子做事沉稳,知道这还魂一事不可对外人道,到时候只会被斥责怪力乱神,还会被人问起,他把顾寒过继到贺兰若父亲名下,就什么事儿都解决了。
    顾寒怔住了,眼眶变红,合上眼睛复又睁开,似是不想流泪,然而眼泪还是留下来了。
    “爷爷,”顾寒声音颤抖,“我真的没想到,还能这么回来……”
    他预料他回来会一番波折,他预期的好结果是可以以后回来,却没想到以这种方式回归。
    正大光明的,回归。
    “傻孩子,你都回来了,怎么还可能只当根蒲公英,没有落脚的地方?”贺平一笑,眼睛就被皱纹挤到一起,“就凭你叫一声爷爷,也该把你的给你,不缺一点一滴。”
    顾寒拿手抵住眼睛,陈述递过去纸,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可有时候流泪,也是感伤到了深处。
    或者,喜悦到了深处。
    “该给你的,不能缺一毫一厘,该惩罚的,不能逃避任何责任。”贺平道,心中又暗想,有什么事情,就让我这个老头子担了吧。
    顾寒第一次失态,在他至亲至爱的两人面前,陈述看他已经说不出话来,气氛有些凝滞,便主动道,“他心情,太激动了。”
    “人变年轻了,心也跟着年轻了。”贺平笑道,“从前他性子很稳,我总担心稳过头了,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也就没什么开心的事情,现在瞧着,反而正常了不少。”
    “哪儿有,我现在也正常。”顾寒颇有不服。
    “开心就好,开心就好。”贺平心情很好,这时候福伯上来,“四少爷来了。”
    三人本来笑着的脸顿时都凝住了,半晌,贺平道,“让他进来。”
    他声音里没有感情,很平。
    福伯转身要走。
    “等一下。”贺平又叫住了福伯。
    福伯转身,躬身,似是在等老爷子的吩咐。
    “把路斌和柴权也叫进来吧。”贺平淡淡说了一句。
    路斌和柴权就是那两个警卫员。
    顾寒此刻神情已经回到了正常,他没有说话,等着后续发展。
    贺孟津进来之后本来是笑着的,看到坐在客厅中的两人,笑容停住,他眼睛一转,其中的光芒掩盖,面朝贺老爷子那边,“爸,这是?”
    他声音拖了一下,省略了宾语,陈述神色倒是温柔而恭敬,“贺叔叔。”
    语气带着漫不经心的嘲讽,和伪作的恭敬。
    “啊,原来是小述,你瞧我这脑子,昨天还在和你爸爸商量说回头见一面,你说这好久不见,我只记住你小时候的样子了。”贺孟津一脸恍然大悟,走过来拍拍陈述的肩膀,顺势坐到了陈述的旁边,仔细打量了一圈陈述,像是满意和赞美。
    “荧屏上光芒万丈,荧屏下还是这么帅气,我都没敢认出来。”贺孟津啧啧称赞,“静嘉还一直念叨着你呢,自从你们中学毕业之后就没有聚过,该找时间多聚聚了。”
    陈述眼睛一弯,浅浅一笑,“贺叔叔说的对,这人确实应该多聚一聚,不然说不定哪天路上就出个天灾,譬如车祸之类的,就再也见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顾寒的忧虑是多的,可怜那三年。
    感觉这就像是少小离家老大回,没有电功绩,就不敢回去,其实家人期盼的是你的平安,很多东西觉得很重要,但其实没那么重要一样。
    后空翻三百六十度外加托马斯大回环七百二十度转而猛虎落地式感谢偷菜吃的菜童鞋的地雷和日暮池归的手榴弹!每天新姿势,腰不酸了腿不痛了,停了的电也给我回来吧!
    第56章 收拾
    贺孟津脸色一变,有些讪讪的把自己的手放下来,嘴上还说着,“说的倒是,天灾,没有办法预知啊。”
    他话这么说出来,脸上却没有丝毫愧疚,那些做出来的腌h事在场的都心知肚明,四个人都在演戏,各演各的。
    但只有贺孟津一个人蒙在了鼓里。
    贺平拿出烟斗,把烟叶放进去,顾寒起身,轻车熟路的拿起细长的火柴划给老爷子,点燃烟草,两人这么一侧,顾寒背对贺孟津,面向贺平的眼神颇有不赞同。
    贺平轻轻摇摇头,顾寒无奈,甩甩手,把火柴熄灭,又坐了下来。
    “孟津,公司近况怎么样?”贺平深深的抽了一口,缓缓的吐出来,问贺孟津这么一句。
    贺孟津脸上这时候浮出苦笑,“爸爸,我对不住兰若侄子,我果真不是经商的范儿。”
    “是么,你都在里面投资了那么些年,还是没有学会怎么经营?”贺平漫不经心道。
    “才能不够用。”贺孟津说完这句眼神忽然一变,他听出刚才老爷子问话似乎有夹杂其他意思,又加了一句,“爸,你怎么忽然对公司感兴趣了?”
    “你来了必然又有公司上的事情要帮忙,我不开口,你也总是要开口的,不是么?”贺平说话温和的不似平时,贺孟津生意场上没一套,但察言观色却很是有天赋,察觉的出老爷子话语间有山风欲来风满楼之意。
    这下子他反而不好开口了,便道,“这点我还是能自己解决的。”
    “静嘉丫头要回国了是吧。”贺平话题转移了。
    “这丫头满世界乱跑,我就让她先回来了。”贺孟津声音中带着愉快,“本来想到时候说一下,我和阿述的爸妈商量着这两人的年龄也差不多,又小时候相熟,这阿述未婚静嘉也未嫁,不如出来重新认识一下,没想到阿述今天忽然直接来了。”说完自己幽默似得笑了。
    “是啊,我也没想到,该来的人终于来了,老天的福泽倒是厚道我老贺家。”贺平的烟斗前方飘出一丝蓝紫色的烟,隔着朦胧的雾似乎看不到人的表情,但那语气不是什么好的口气。
    “爸你这话,乐善好施,福泽有余,咱们老贺家一直都福源广播,总有好果。”贺孟津眼皮子一跳,嘴上本能的说着讨好的话。
    或许正是这副伪善,听话,看起来一直在笑的面孔,还有一条欠了四十年的命债,让自己一直宽宥下去的吧。
    贺平微微闭眼,然后睁开,身体微微前倾,深邃的目光注视贺孟津的眼,“那你说,老三为什么会坠机,你兰若侄子为什么会两度遭灾?天灾,老三的事儿是天灾,你兰若侄子的倒是不少,这古语说的好,祸起萧墙,哪一堵是这墙,非要让我贺平子孙皆招灾!”
    他语气先是平静,继而暴怒,像一头狮子一样毛鬃耸立,眼欲喷火,“你给我说说,是谁?当年兰若被绑架,是谁在背后做的主?后来的车祸,又是谁当了幕后黑手?你刚才说的福泽,你告诉我,为什么狼总是养不熟,总是想要咬别人一口?!”
    贺孟津被这强大的目光逼的直往后倒,听到贺平的那几句话全身打了个激灵,他似是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被拉回的理智给阻止了,勉强的挤出一句,“爸,你想老三了?”
    “老小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狼崽子?他那么温厚纯善的一个人,怎么就生了一个魔王?到了现在你都不肯承认,我对你一再忍让,我的儿子死于意外怪不得你,兰若死于意外,你对我这么说,怕我伤心不让我去看尸体,你是怕我看到兰若不瞑目吧!”
    贺孟津全身抖得跟筛子一样,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他心中有鬼,听到贺平这么说,忽然明白贺平应该是被人告知了一些事情,立刻从沙发上滚了下来,抱住贺平的腿,“爸你别听别人挑拨啊,兰若那是我真的不忍心让您担惊受怕了啊,侄子死的太凄惨了,您都昏过去了不是吗,我怕您出什么意外啊,这贺家需要您啊!”
    他头贴着贺老爷子的大腿,痛哭流涕,“爸,我都是为了您好啊!谁在您身边挑拨的事实?五十年的父子情谊啊,您怎么就信了别人的鬼话呢?!我为别人的公司操心,做牛做马,劳心劳力,您怎么就没看在眼里呢,我没有辛劳也有苦劳,别听旁人挑拨啊!”
    贺平要被他气出心脏病了,一脚踹开贺孟津,直接踹到了贺孟津的心窝子了,老爷子快八十岁了但身体棒的很,连贺孟津这么个年富力强的人也受不住,捂住心头低吼了一声,很是痛苦。
    贺平从茶几上把那一叠东西抄起来直接摔在贺孟津的脸上,“畜生!我怎么养了个畜生在身边!”
    顾寒缓缓起身,他眼中是从前那种对着所有人都和煦的表情,说了八个字,“四叔,你不记得我了?”
    贺孟津捡起那些东西匆匆看了一眼,表情像是见了鬼一样,“嗷”了一声,就想要往贺老爷子身上扑,喊自己冤枉,然而贺平已经把最后一个机会给了他,人的心都是肉长的,但不代表能一直这么退让下去,贺平想过直接把这逆子囚上个几年,不把他送进监狱那个地方,但现在想想,对别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狠心,况且是对一个根本无心的人仁慈,那就是把仁念打水漂。
    他摆摆手,两个警卫员很有眼色的上去把贺孟津给压住,贺孟津还想要说什么话,贺平一句冷冰冰的话抛了出来,“把他的嘴堵上。”
    贺孟津眼里是哀求,但有时候你能从狼的眼神中看到哀求,可是你一旦同情了,它就可能咬你一口,或者吃掉你。
    不被狼吃掉的原则之一,就是对狼狠心。
    贺平纵然昨天做好了心理准备,今天亲手把自己养了近五十年的人捆上,还是有那么一丝悲悯,他嘱咐警=卫=员把贺孟津给拷上,锁在杂物屋里。
    警=卫=员都很有眼色,发生了什么事都当做没发生,叫你动手就动手,千万别问为什么,也不要记得,记得自己什么都不记得就好。
    三人都离开了客厅之后贺平才松下了精神,那样子,仿佛一下子又老了十岁。
    他眼睛流下了一行眼泪,只有一行,嘴上不知道在低声说什么。
    顾寒上去搀住老爷子,才听到他在说什么。
    “老小,我对不住你。”
    贺平说,老小,我对不住你,居然把你儿子养成了这个样子。
    五十年,捂石头都要捂热了,怎么有人的心,还是能这么冷?
    自古红颜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美人迟暮了,将军老了,心也就软了,有了软肋。
    贺平让顾寒松开自己,自顾自的回到屋子里。顾寒都跟不上老爷子的脚步,老爷子前脚进门,后脚就直接把门给锁了,连顾寒都锁在了门外边。
    顾寒敲敲门,“爷爷,你开门。”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贺老爷子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你先忙你自己的。”
    顾寒这时候怎么可能离开?他坐在门口,背后靠着墙,陈述这才追上来,坐到了顾寒的旁边,门的另一侧,两人像寻常人家院落门口的小狮子,只是小狮子是蹲着的,他俩是坐着的。
    “我没想让爷爷这么伤心。”顾寒开口,“没想到,这件事情对他的打击这么大。”
    “血浓于水。”陈述道。
    顾寒摇摇头,“老爷子心寒的不仅仅是这个,他刚才口中的老小,你知道是谁吗?”
    陈述眼中带着询问。
    “爷爷年轻的时候参加x战,那时候年轻气盛,冲到前方,有一次被人肉炸弹给偷袭,当时离他最近的一个兄弟掩护了他。”
    陈述一脸震惊。
    “那人就是老小,爷爷和他一起长大,没想到会这样一瞬间,手足兄弟就死在了面前,当时出来的时候老小的妻子怀孕了,本来他们想着回去的时候认干爹,结儿女亲家。”顾寒微微叹了一口气,“后来生下孩子后老小的夫人直接走了,爷爷把他接过来,我从此多了一个四叔。从前没想过会是这个结果,一起长大,一起上战场,相约好一起回来,最后却只有爷爷一个人回来了。”顾寒轻轻叹气,“爷爷平时也很疼四叔,四叔是在他身边待的最久的人……”
    他话没有说完,但陈述也知道那叹息声中到底包涵了多少惋惜,老人付出的远远比他们这些做子孙的多,近五十年,那是半个世纪的感情啊,结果就养出来这么一匹狼,专在暗中咬自己人。
    子不教,父之过,真的是他的错吗?
    顾寒没有站起来,陈述也就陪着他坐在门边,听着屋内的声音,像是老狼在低声呜咽,月圆之夜,大草原上,那种孤狼呼啸,天地茫茫的感觉。
    然而这时候不能进去打扰老人,因为顾寒知道,贺平并不喜欢在他们这些后辈面前表露这种温情,或者自己脆弱的情感。
    过了一个多小时门才再次打开,贺老爷子又成了那副铁面孔,面色与平常无异,顾寒想要站起来,腿由于坐的时间太长,有些麻木,打了个趔趄,陈述站的稳,急忙搀住他。
    当着老爷子的面,两人也没有什么避讳的,贺平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顾寒听着他这个声音小了,“爷爷。”
    “还知道叫我爷爷?你这三年不回来……想到你直接三年不回来,我现在心都气的慌。”贺平面不改色心不跳,嘴中嘟囔了这么一句。
    顾寒立刻投降,“下次保证不这样了。”
    “还有下次?!”贺老爷子瞪眼,“你就好好呆着!爷爷什么都不强求,只想你好好活着。”
    顾寒不再笑了,低眉顺眼,老老实实,“保证老实在这壳子里呆着,和爷爷一起过下个世纪。”
    “你爷爷我活到那时候就是千年老妖怪了。”贺平啼笑皆非,“来我书房吧,说一说你们接下来的打算。”
    “贺老先生……”陈述刚开口,被贺平瞪了回来,“叫什么?”
    陈述这时候双q忽然畅通无阻,“爷爷。”
    “说吧。”贺平满意了。
    “我和顾寒是真心相爱,希望你能成全。”到了老人面前陈述觉得自己那点心思被看的点滴不剩,演技是一回事,阅历却是在演技之上的,贺平能被贺孟津瞒那么久,也不缺对身边的人放心这点吧。
    被至亲至近之人骗,人要很久很久,才能发现,治愈伤口,要更久。
    因为你对他们从来不设提防。
    这久,大抵短则三五七个月,长则有十年二十年。
    顾寒真心觉得刚才想陈述双q不欠费,是自己一时脑抽了,他苦笑着摇头,心想,“刚才爷爷什么都没说,就是默许了,你非要这么明面提出来,要老人家说同意,是该说你榆木脑袋还是该说你死倔到底?”
    贺平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斑白的眉毛动了一下,似乎是在惊奇于陈述又说了一遍,很多事情他没有开口,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两个小年轻晚上一间,白天又那么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
    他虽然是个活了近一世纪的老古董,但这并不代表他是陈旧的“老不懂”,现在发生的很多事情,他那个时候都经历过,战友之间不乏产生过这种感情的,最后也大多分开了,少余人出国过平静的日子,也有走到最后的,只是太难,太难。
    贺平坐在藤椅上,一手撑着自己的额头,午后的光洒在他的身上,柔软的光芒遮掩了一部分他那种凌厉的气场。
    “我准备先把公司打理好。”顾寒开口,“把四叔的烂摊子收拾一下。”
    “辛苦你了,是爷爷不中用了。”贺平眼中闪过失意。
    “爷爷,别这么说。”顾寒双手覆在贺老爷子的膝盖上,像很小的时候,他对爷爷撒娇那样,只是现在他长得很高了,而爷爷的身躯仿佛萎缩在了椅子中一般。
    所以他蹲在地板上,这样仰视曾经仰视过的英伟的爷爷。
    “放开手去做吧,做你想做的事情。”贺平道,“你现在做着什么事情?”
    “当演员。”顾寒说这个时候自己先笑了,“觉得这一行当也很好玩,本来醒来之后到了这具壳子里,然后一系列事情,孙儿贪玩,没有及时回来。”
    “爷爷知道你的顾虑,能回来就好。”贺平伸手拍他的肩膀,“那个圈子乱,你之后还回去吗?”
    “我知道,”顾寒点点头,“我会小心的。”
    “还有你,”贺平扭头对着陈述,“你刚才说的我可是都听见了,你喜欢兰若,兰若看起来也喜欢你,老头子不做乱点鸳鸯谱的事情,支持自由恋爱,既然相爱了,就好好在一起。”
    顾寒眼中带着泪意,贺平笑了,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年轻有冲动,冲动在很久之后就会化成亲情。年华老去,一切疯狂都趋于平静,才能体会到身边有一个人一直在,是很好的一件事情。当年遇见兰芷,就是你奶奶,我就知道那是过一辈子的人呢。”
    “我也是。”陈述拉着顾寒的手,郑重的许下承诺,向着眼前这位老人,“我会和顾寒,走一辈子。”
    “老陈家,”贺平叹了一口气,“你父亲是陈黎?”
    陈述点点头,“正是家父。”
    “性格懦弱,脾气温和,却又迂腐的要命。”贺平摇摇头,陈述急了,话冲口而出,“我和他不一样!”
    “哦?”贺平眼中带着笑意,“我当初和你父亲只有一面之缘,也是在他结婚的时候,我记得你母亲,那时候兰若的妈妈还夸了一句,说你母亲很果断,不像是寻常女人,这么说来,你的性格还是肖像你母亲的。”
    “您还记得家母?”陈述有些惊喜,他自己也有许久没有见到母亲了。
    “那时候兰若也参加了婚宴,说来,你们的缘分不是那时候就建立了吧。”贺平打趣自己的幺孙,看着逵猩竦墓撕,“你还跑去拍拍新娘的肚子,说那里有个宝宝啊,以后娶了当老婆多好。”
    这简直是窘到西天去取经啊,顾寒发誓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幼稚过,不可能!他可是一只很早熟的苹果啊!
    怎么会干这么宓氖虑椋
    “当年还被一群人给笑了,你还振振有词,说摸到小娃娃动了,肯定是对你有感觉了。”贺平回忆起来就觉得好笑,“非要扯着这个理由,逼你袁阿姨答应,结果转头就去吃东西了。”
    顾寒嘴角和眼角都在抽搐,“是,是吗?我怎么没有想起来这么一件事情呢。”
    “那是因为你还年轻,”贺平一语揭破,“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很多想不起来的事情就忽然想起来了,因为你开始回忆了。我也是才想到跟陈家确实有这么一次交流,之后便再无交集,也许你们小孩子有自己的世界,只是我们不知道。当年陈家幼子出生的时候还说是男孩子没在一块的可能性了,没想到这么多年,真的在一起了,要说是缘也是债,你当年自己开口要的,现在都有了。”
    陈述听到这里也觉得神奇,他的父母确实是奉子成婚,这么说来真的是有这件事情。这么一出插曲把两人的相遇年龄提早了六年,也许真的是缘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贺平道,“陈家那边我会吱一下声,孟津有错,静嘉却是无辜的,她不愿意自己就这么被嫁人,给我说过这件事情,正好把什么订婚给推了。”
    “谢谢爷爷。”陈述和顾寒坐回自己的位置。
    贺平摆摆手,“这是小事,老虎没利爪,余威还是有的。不过说回来,你呢,你之后的打算是什么,一直这么拍戏?”
    陈述迟疑了一下才点头,“这是我的梦想。”
    “那就拍下去吧,当年梅先生一介戏子依然扬名立万,拍戏虽然和唱戏有差别,却也都是艺术一类,我没什么职业偏见,哪一行都可以做出来贡献,好好做。那什么ask奖不是还没有得过么,值得冲击一下。”贺平道,笑的皱纹掩不住,“哪一天我老头子也去电影院看一下,很久没出去了,倒是可以考虑一下活动活动筋骨。”
    他说着站了起来,看了一下墙上的钟表,“正好,也到了锻炼的时间了。”说罢抬头看了两人一眼,“要一起来么,老头子教你们一招。”
    陈述惶恐,顾寒惊恐,为了不打击老人家的兴致,表面还是虚伪了,“还是不了,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
    贺平上上下下扫了自己孙子一眼,微微皱眉,语重心长道,“还年轻,要好好锻炼身体。”
    他这句话一说,陈述先闹了一个大红脸。
    陈影帝,你的演技呢,你的表演功力呢,都破功了吗!
    这次两人来的匆忙,东西也没带全,所以没有多做停留,顾寒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来的勤奋,勤奋到老爷子烦他为止才算是把老爷子给抚慰了,回去的时候老爷子还在院子里打太极,动作行云流水,精神矍铄。
    顾寒没有直接去问爷爷会怎么对四叔,那已经不归在他的范畴了,但他知道,这次爷爷一定不会轻饶贺孟津的。
    “恭喜,”上了车之后陈述侧头对着顾寒笑道,“你终于回来了。”
    顾寒亦欣然,“是啊,终于回来了,正大光明的进来,正大光明的出去。”
    “之后的事情更辛苦。”陈述的手覆在顾寒手上,“那么大一个公司。”
    “这点倒是不用过多担心。”顾寒道,“我从前的班子应该还能找回来,只要志同道合,价钱谈的合适,他们再次为我打工,不是问题。”
    “你是打工皇帝的boss。”陈述打趣。
    “这句话我喜欢。”顾寒眼睛弯成一条线,中间闪现狡黠的光芒,“不过这次我不打算在这上面过多停留。”
    “怎么讲?”陈述疑惑。
    “你忘了我说的,我以后要做导演。”顾寒想起那一叠剧本,“很多时候不必把自己拘泥,公司大约过个一年两年整好,之后只需要监管,做个甩手掌柜,把投资往电影这方面转移,再去欧洲或者a国学一下导演艺术,之后可以两边跑。”
    “倒是个好计划。”
    “以后还要陈老师多多指教呢。”顾寒脚踩油门,车缓缓行驶,“我这个穷导演,请不起其他演员,很贵啊。”
    “那就来找我咯。”陈述开口,“我想申请,做你的专属演员。”
    “那就这么说定了。”顾寒轻而易举的收获了一枚票房保证。
    太阳缓缓沉落,然而谁说,明天不是一个好天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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