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青站在门里,疲惫得想要马上倒在床上,一觉睡去再也不必醒来。可是她还得忍耐一会,还得撑着不断漏气的空壳子拉过椅子把门抵住,再把书柜里的书都搬出来塞进床底下,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安心一些,不用担心蟑螂会趁她睡觉的时候再次进来钻进她的床底。
蟑螂听着江云青在屋子里面的动静,脑海里清晰地想象出她在做什么,动了什么东西,又把那些东西放在了哪里。他太熟悉这样听着她的脚步声,去猜测她走到了哪里的情况。就在几天之前,他还觉得这样的偷听远远不够,而现在他却只想回到那个时候。
至少那个时候江江还能对他客客气气,能感谢他的帮助,能在心情好的时候对他笑笑。他为什么偏要急着拉进她和她之间的距离,为什么……
不,他或许会后悔没有把计划做得周密一些,如果他没有撒谎,如果他没有用现在这种方式,如果他没有被发现,再来一次的话,他一定能够避免这一切的发生。
但是他绝不后悔能够得到江江,哪怕是曾经,哪怕之后江江真的要把他赶走再也不想见他,他也绝对不后悔。
他不后悔,错的事情是错了,但是每一步得到的所有温暖和亲近,都是他会在闲暇时间反复咀嚼的糖果,他只怪自己做错了事,他只会想怎么去让江江原谅他,但他绝对不会后悔用这样的手段得到过她两天。
他听见江江把床底填满,把门堵上,然后倒在床上,呼吸慢慢变得均匀而悠长,像一朵合拢花瓣在风中轻轻摇动的花朵,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绽放。
他的花儿,他的江江会再次为他开放的,只是他要好好想想,因为他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蟑螂擦擦眼泪,扶着墙让自己重新站了起来。
“想想办法,想想要怎样做才能让江江原谅我。”蟑螂用冷水洗了洗自己哭红的眼睛,揪着自己的触须,用疼痛让自己清醒。
“我还有机会,我还没有彻底输掉。她不能,她不能就这样把我赶走。”但想起江江彻底失去信任的眼神,蟑螂的心便像被狠狠揪了一下似的疼。他太了解江云青了,他曾在江云青的窗外偷窥过她很多次,他太知道自己爱着的江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纯粹到极端,她爱的人不多,也愿意为她爱的人做任何事,所以父亲的离去才让她到了崩溃边缘好不容易才振作起来。
她也不会去恨谁或是讨厌谁,本就不多的情绪从不会留给被她剔除出她的世界的人。
他好不容易才挤进了江江的小世界,可是他又把好不容易赢来的一切毁了个干干净净。
江云青没有睡着。或许只是睡着了一会,但她分辨不出来。
她躺在床上默默留着眼泪,又不知道为什么要流泪。
似乎她还是很在乎门外那只满嘴谎话的蟑螂,似乎在内心深处她还是想知道为什么他要来到她身边。
她很自私的,自私到连付出的感情都想要讨回来。可是怎么才能讨回来呢?她没力气去吵架,她讨厌吵架,讨厌纠缠,讨厌没有结果的争论。
她不想和蟑螂掰扯什么走不走的问题,这是她的家,他本来就不应该出现。
可是如果他已经出现了,而且她曾经,甚至现在还有一点喜欢他呢?
她喜欢看人心,喜欢找到人们的真正想法。所以她讨厌人,因为越能看到核心,就越觉得人性丑陋。每件事的前因后果对她而言不重要,她在乎的是局中人的本心。无论事情走向如何,总有人幸灾乐祸,总有人事不关己,总有人强颜欢笑或是垂头丧气。她喜欢做一个局外人去旁观这一切,喜欢做一个清醒的背后人。
现在轮到她了,轮到她在自己的局里迷失。他骗了她,但她真实地喜欢过他,如果她没有看错,他也喜欢着她。
“为什么呢……”她轻声低喃着,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问蟑螂。
一个积极的、充满活力的江云青想要爬起来,去掐着蟑螂的脖子大声质问他。
但另一个向深渊中坠落的江云青说:“算了吧,我总要孤独一生。”
真羡慕能够在春天焕发生机的一切生命。她还这么年轻,却连内里都烂掉了。
她知道这不好,可是谁会在意呢?
除了那个骗得她团团转的蟑螂,或许自己就这样一睡不醒,对她与他之间这无解的关系才是最好的。
江云青在房间里自暴自弃,而蟑螂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去打破困局。不过至少,他也没什么可以失去或是在意的东西。
他只在乎她。他知道她正在慢慢放弃他,或许还要放弃她自己。就像每一次她在人群中受到伤害的时候,她只会一次次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让自己睡一觉,然后把曾经丰沛的情绪一点点割掉,好像变成一颗石头就不会再受伤。
但是不行,他要让她鲜活起来,就像她把麻木的他从无尽轮回中拉出来,让他从她身上体会到喜怒哀乐一样。他就是为她而来的,怎么能允许她自我惩罚呢?
“吱呀——”蟑螂轻松推开了被椅子堵住的房门。江云青从床上侧了侧头,沉默地看着他。
“你愿意听我解释吗?”他不等江云青说话,便低着头说起了自己的话。
“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我接下来说的都是实话,以后我再也不会骗你了。”
“你看到信的那一天,我不是第一次和你见面。”
“关于信里你父亲对你说的话都是真的,是我偷听到的,不是骗人的话。”
“他真的很爱你。”
听见这些,江云青木然的眼珠动了动,哀戚的眼泪从枯竭了情绪的身体里淌了出来,她似乎有精力听完他的话了。
“我早就认识你了,江江。”蟑螂抬头看着她流着泪的眼睛,明明自己要剖白最肮脏的过往,却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微笑,眼中全是泪水。
“我也……早就喜欢你了。”他把倒在地上的椅子扶了起来,坐在上面把想要掩藏的一切从记忆里扯出来讲给她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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