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话也没说,低下头专心吃面。现在想起那时的情景,心里不禁荡过一丝甜蜜和温馨。
郁飞卿见到他难得的笑脸,一时有些晕眩,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北堂傲也没有很仔细地听他说话,只是回忆着以前和言非离在这遥京里发生的点点滴滴。忽然一股被注视的感觉引起他的警觉,顺着那目光望去,却正看见思念的人远远站在街角处。
风吹起言非离身上藏蓝色的外衫,消瘦的身材挺拔笔直,犹如一棵青松,迎风而立。
北堂傲一阵惊喜,一闪身掠出窗外,来到言非离面前。
“非离,你怎么在这里?”
言非离也没想到竟然会遇到北堂傲。刚才望见他与那个俊朗的年轻人坐在二楼,面带微笑,神态闲适,心里一痛,如同被人刺了一刀。可是还未来得及有更深刻的感受,人已经来到面前。
“我进城来办点事。”
北堂傲微微一笑:“我正准备过几日带离儿去找你,没想到今日就看到你。”接着细细看他面色,蹙眉道:“怎么好像瘦了?脸色也不好。”
言非离想起身上发生的事,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踌躇间,郁飞卿已经赶到。
“王爷。”郁飞卿一晃神间就不见了北堂傲的踪影,连忙跟着追了出来,看见言非离,不由一愣。“这位是……”
北堂傲没有为二人介绍的打算,他意外看见言非离实在喜出望外,只想和他聚聚。便道:“郁将军,实在对不住,今天这顿饭就作罢吧,改日本王必定补你。”
言非离和郁飞卿彼此看了一眼。言非离早已听说过他的大名,只是没想到他竟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年轻得多,不禁有些意外。见他果然英姿勃发,气度沉稳,不愧是明国最年轻的将军。
郁飞卿不知他是何人,却听北堂傲要走,不由一愣。他可是好不容易请到北堂傲,这个机会何等难得,怎能轻易放弃,便道:“王爷,菜已上桌。这位公子若是您的朋友,不如一同入席,吃过午膳再走吧。”
北堂傲还未说话,言非离已道:“谦……门主,我是进城来办事的,现在办完也该回去了,您既然和郁将军有约,我不便打搅,还是先告辞了。”说完,抱拳行了个礼,转身要走。
北堂傲却一把拉住他,转过头对郁飞卿道:“郁将军,今日这顿午膳记在本王的帐上,改日本王再向你赔礼。”又对言非离道:“你气色不好,我送你回去。”说完,不顾他的意愿,拉着他便走了。
郁飞卿愣站在原地,看着二人的背影消失,眉头渐渐深蹙,露出深思之状。
言非离随北堂傲走了一段,腹部胀痛,越来越不舒服,胸口也窒闷之极。他刚才动气甚多,内息不稳,此时被北堂傲拉着急奔,体内一阵躁动,手指抓紧腹部,面色越加惨白。
北堂傲不想留在人多杂乱的地方,拉着他在偏僻的小巷走得飞快。言非离却再也忍耐不住,猛地甩开他的手,冲到墙脚呕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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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堂傲被他吓了一跳,呆呆站在一旁,见他只是干呕,吐出来的都是清汤酸水,不由心头一紧,眉头微蹙。过了半晌,终于见他缓了下来,上前轻轻拍抚他的后背,问道:“非离,你哪里不舒服?怎么呕得这样厉害?”
言非离缓缓摇了摇头,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北堂傲扶他站起,感觉他全身发软,双手冰凉,把住他的脉,内息竟是一片紊乱,道:“怎么回事?你身体不适,刚才还坚持要走。我若不送你,你这样如何出得城去。”
言非离想起他刚才的笑容。自己虽站在街角,只远远的望见,但也看得出他的笑容冷艳之极,还带着淡淡地甜蜜,不由心中气苦,莫名地上火。
“王爷不必送我!我自己能回去,多谢王爷关心!”
北堂傲听他既不叫自己‘谦之’,也不以‘门主’相称,竟唤自己王爷,声音还如此冷淡,不由心下不悦。蹙眉道:“非离,你在生什么气?你是不是受了伤?为何内息不稳?”
“我没有生气,也没有受伤。”
“你在倔强什么!?我不是说过在我面前你不用勉强么!”北堂傲见他不答,心头也是冒火。自己看见他便兴冲冲地高兴,想着与他聚聚,他却似乎急着甩开自己一般,赶着要回郊外。这会儿明明身体不适却还在逞强,问他他还敷衍,好似把自己当成个外人。
“你到底怎么了!?你再不说,我便直接把你抓回府去,让御医好好给你诊治诊治!”
“不!不行!”言非离立刻反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北堂傲误会了,一把放开他,怒道:“你不想说就算了,原来竟是我多管闲事。你非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我又操什么心!”
言非离知道他已经恼了,但都是关心自己。可是此事关系重大,他实在没有说出口的勇气,何况,谁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若是再像当年……
言非离犹豫不定,抬起头来,见他面色冷凝地盯着自己,心里一痛,伸出手道:“谦之,我、我……”
“你刚才不是叫我王爷么?怎么又改口了?”
“我没……”言非离张了张口,想解释点什么,眼前却突然一阵昏眩,双眼一黑,缓缓倒了下去。
北堂傲大惊,急忙一把抱住他。他刚才那些话不过是看他倔强固执而急的,他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高高在上惯了,怎由得别人忤逆,尤其这人还是言非离。可是此刻看他昏倒在自己怀里,周身冰冷,面色苍白,才意识到他的情况不妙,却又不知道他是怎么了。连忙把他抱起,跃上房梁,掠回府去。
言非离很快就醒了,睁开眼看见陌生的雕刻床顶,不知是在哪里,刚要挣扎着坐起,听见身畔一个声音道:“非离,别起来,我马上命人去请大夫。”
言非离环视了一下四周,问道:“这是哪里?”
“这是府里的望鹊楼。”
言非离模糊地记得这里,坐起身来:“我没事。谦之,不用请大夫。”
“那怎么行。”北堂傲蹙眉:“这个时候你怎么还逞强。”
言非离怕他再生气,忙拉住他的手道:“我不是逞强。我、我……这个病不能让别人看的。”
“你到底怎么了?非离,不要让我担心!”北堂傲已快失了耐性。
言非离沉默了片刻,拉过北堂傲的手,缓缓放在自己腹上。
北堂傲不解,挑眉看着他,却见他垂着头,脸上浮出似喜非喜,似忧非忧的奇异神色,愣了片刻,猛然间大脑犹如被人重击了一下,瞪大秀眸。
“非离,你、难道你……”
言非离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担忧地看着他,抓着他的手微微发抖。
北堂傲刹那间迸出极大的喜悦,只觉全身血液都涌了上来。刚要激动地站起,却瞥见言非离苍白憔悴的面色,瞬间记起秋叶原当年的话:“北堂门主,言将军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再适合受孕。他落下的病根已不能痊愈,身体虚弱,将来如果再次生育,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这几句话犹如一盆冷水,浇醒了他的神志。
北堂傲心里波澜翻涌,掀起了滔天巨浪。想起他刚才为言非离把脉,他的气息不稳,体内虚行不足,身体状况奇糟,如何能再孕育胎儿?
“非离,你确定吗?会不会是弄错了?”北堂傲焦急地求证。
言非离脸色一变,放开他的手道:“也许是我弄错了……”
“非离,我不是这个意思……”
“门主,我出来多时,也该回去了。”言非离不想再听,打断他的话,翻身想要下床。
“等等,你这样怎么回去?”北堂傲抱住他,言非离挣了几挣,没有挣开。北堂傲揽着他在床边坐下,手放回他的小腹上,感受着下面可能存在的生命,道:“非离,这件事非同小可,我们总要确认清楚了。秋大夫这两天就要到了,到时要他给你仔细看看。”
言非离道:“谦之,如果这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办?”
北堂傲有些茫然,握住言非离的手:“非离,你知道我是欢喜的。你给了我一个离儿,多么让人骄傲的孩子,我巴不得再多有几个。”
言非离登时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将头抵在他肩上。
北堂傲握紧他的手,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二人静静坐了片刻,北堂傲突然醒起:“你还未用午膳吧?我看你刚才呕的都是清水,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用饭?”
言非离摇了摇头:“我不想吃。”
“不行。你等等。”北堂傲强硬地让他躺回床上,下了楼去,过了片刻回来。“我已让人准备了饭菜。”
“谦之,我该回去了。我在这里……不方便。”
“我让人把离儿叫来了,让他陪你一起用膳。”北堂傲淡淡一句话,暂时打消了言非离要离开的念头。
过了片刻,果然有仆役在一楼厅里摆下碗筷菜肴,北堂傲携着言非离下楼,在饭桌前坐下。
言非离看看,具是他平素喜欢的清淡菜色。下人都被北堂傲遣退了,他亲自给言非离盛了一碗素粥开胃。
言非离望望门口,北堂傲侧耳,道:“已经来了。”
果然不大一会儿,听见曜日在门外道:“父王。”
“进来吧。”
曜日进了小楼,看见言非离,欢叫一声,连父王也顾不上,立刻扑了上去。
言非离把他抱起来,举了举。曜日揽住他的脖子,叫道:“义父,离儿好想你。”他十分乖巧,知道义父喜欢叫他‘离儿’,所以在他面前总是如此自称。
言非离心里的欢喜说不出来。两个来月没有见到离儿,觉得他又长大了不少。
“好了好了,赶紧坐下陪你义父吃饭。”北堂傲在旁道。
三人坐下,言非离本没什么食欲,可有北堂傲和离儿在,怎么也不能扫了他们的兴。而且菜色也不油腻,又和离儿说说笑笑,不知不觉间都吃了下去。
北堂傲只叫了曜日来,对他交待义父的事不要告诉别人,辉儿也不能。曜日嘟了嘟嘴,点头应了。
用完膳,有离儿在,言非离自然舍不得这就回去了。直呆到傍晚,才醒起该出城了。北堂傲却不允许,道:“我已经命人去给刘记马场送了信,说你要在城里住两天。”
“什么!?”
“秋大夫这两天就来了,等他来了给你诊断后再说,不然我总是不放心的。”北堂傲强硬地不许他回去。言非离无奈,又听说林嫣嫣现在不在府里,虽然有些顾忌,但还是在北堂傲的安排下,暂时在这南院的望鹊楼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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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真是废物!”一个黑衣人反手一个巴掌,狠狠将手下掀翻在地。
“不用这么激动,反正人跑不了。”角落里一个坐在椅上男人冷冷地道。他的上身魁梧,坐着都比得上常人高度,但是下身却空荡荡的,十分怪异,仔细一看,竟是双腿齐断。
“有一就有二。既然能被人甩下一次,自然就能甩下第二次。功夫都白学了,才走了几条街就被人发现,以后还怎么在中原混!”
“这些中原人就是狡猾,总说咱们野蛮,他们不但心眼多,就连天地人伦都不在乎。”
黑衣人转过头,他的眼神犀利阴鹫,透过面罩也可让人感觉一阵阴寒,非常不舒服。他尖声道:“我不管他们什么天地人伦,我只要为我弟弟报仇,你也一样!不过你比我还多了一样,你不但要为弟弟报仇,还要为自己报仇!”他盯着那人腿下空荡荡的裤管,突然阴沉沉地低笑起来,声音刺耳,让人不悦。
那人暴怒,一把抓过桌上的茶盏向他扔去,被他轻轻一闪避过。但是那人手劲拿捏的巧,茶盏虽然碎裂,但是茶水却仍溅了几滴在他身上。
黑衣人立刻脸色一变:“兀杰,不要以为你还是当年的滇族大将。我和你合作是看你还有用,你别不知好歹!”
兀杰冷笑:“你以为你是幽教教主又怎么样?不过偏居西南一隅之地,强占个头罢了。到了这中原地带,你还能作威作福吗?除了这天门,中原武林大有人在,不然你的手下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别人甩下了!”
幽教教主被他反僵一军,脸色一变,但强行忍住:“兀杰,不要说这些废话了!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报仇!”
“还有顺便在中原立威吧。”兀杰嗤笑一声,不等他大怒,不紧不慢地接上一句:“我倒有个主意,你要不要听?”
那人顿住:“什么主意?”
“就是……”
……
秋叶原三天后到达遥京。大家故人相逢,自然喜不自胜。北堂傲在南院的望鹊楼摆了一桌酒席给他接风。
其实这次秋叶原来遥京,便是北堂傲找到言非离后特别把他邀来的。一来让他二人叙叙旧,二来就是想让秋叶原给言非离好好看诊一番。
三人小聚之后,秋叶原在内室里为言非离把脉。北堂傲站在一旁,神态冷静,倒是言非离忐忑不安,不掩紧张之色。只见秋叶原眉宇微蹙,神情先是犹疑、再是肃穆、后又面无表情。
言非离心下跳的飞快。一方面,他自然不希望再受生产之苦,若是没有受孕应是最佳。可另一方面,他又隐隐期待腹中真的有一个新生命的存在。这番心情,当真是矛盾之极。
过了半晌,秋叶原终于放下他的手,对他微微点头:“言将军,确是喜脉。”
这话一出,三人各是不同心思。言非离向北堂傲望去,他也正望过来,两目相遇,都是五味杂陈,惊喜交集。
经过秋叶原的确诊,言非离确实已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虽然他的身体曾经受过巨损,并不适合再孕育子嗣,但是若让他强行将孩子流掉,反倒更有性命之忧。
言非离自然也明白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应该再行生产之事,莫说他是一个男人这般违背规律,就是一般女人遇到他这种情况,此刻只怕也早不能生育了。但是听到秋叶原说孩子不能落掉,只能生下来时,却意外地安下心来。他大概心底深处担忧着,万一秋叶原说不能生,北堂傲会狠下心来放弃孩子。
不过好在这些年来,言非离脱离了天门那些烦心事,自由自在地过日子,没有那些劳累繁重的事务拖累,整日在草原上肆意奔驰,身体的状况倒有了很大的改善。只要小心一些,安心修养,应该可以平安产下孩子,只是要辛苦许多。
秋叶原对言非离道:“这些年来,我特别根据你的情况配制了一些补药,想不到这么快就能派上用场。另外,我还意外得到了一个药方……”
“什么药方?”
秋叶原微微一笑:“是可以防止摩耶人受孕的药方。”
果然,北堂傲和言非离都露出意外之色。于是秋叶原将去年的一件奇遇娓娓说来。
原来这世上具有摩耶族体质的不只言非离一人,愿意以男子之身为爱人产子的也不会只有他一个。
“当时真是巧,若不是让我碰上,那人重伤之下只怕和腹中的孩子都要不保。我帮他接生下一个女婴,又帮他治了伤。他是嫡传的摩耶人,知道我遇到过你这种情况,于是给了我这个药方,说是可以让你们摩耶族男人防止受孕的。我回去仔细研究了之后,确实很奇妙啊。”秋叶原说起药来,立刻露出神往的模样。
言非离对那个同族之人十分好奇。他从小便是孤儿,只有老乞丐和刘七两个可以称得上的亲人,对自己的出身一无所知。可是自从多年之前知道了自己可能是摩耶族之后,便对这个神秘的民族产生了不可抑制的好奇与向往。离开天门,游历江湖的那段时间,他曾努力去找寻过摩耶族的痕迹,但是这个民族实在太神秘,又消失的早,很难找到什么线索。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后来怎样?”
秋叶原回过神儿来,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我还没来得及问,他就走了。唉!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又刚刚生下孩子,居然点了我穴道就走了。他那时正在被人追杀,大概是不想拖累我吧。”
“那孩子呢?”
秋叶原脸色立刻变得有些古怪,嚅喏了半天才道:“孩子没事。他把孩子留了下来,我抱回了天门,长得很好。”
言非离又仔细问了问那个同族人的情况,可惜秋叶原对江湖上的许多事情和规矩都糊里糊涂,摸不清门道,只知道那人拿把长剑,便觉得他大概是名剑客。模样看得出是易了容,再就什么都说不明白了。
北堂傲在旁见了言非离的神色,暗暗决定将他这同族之人找到,以便了却他的心愿。心里又有些纳罕,怎么西门越就这么放心他这位糊涂神医自己一人去闯荡江湖?能活着回到浮游居还真是个奇迹呢!
其实也不能怪北堂傲这么想。这位秋神医年纪轻轻便誉满江湖,可是一直呆在天门,得天门的庇护,又被其胞姐南宫夫人看管极严,虽然医石药学绝顶天下,但其他的……可就不一定拎得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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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经确定了言非离的身体状况,北堂傲自然不会再要他回马场去。言非离也不再坚持。只是留在王府里也并不合适。
男人产子,何等离奇,纵然以北堂傲之能,也不得不考虑隐秘安全的问题。于是决定带言非离去别院居住。一来那里山清水秀,适合安养;二来人少偏僻,避人耳目。
秋叶原自然也随言非离一起搬进别院,细心帮他调养身体。
如此一连过了两个多月,不知是何原因,言非离这一次的反应比第一次厉害了许多,到了这会儿,呕吐的症状也未曾好转。腹部早已渐渐隆起,夏日穿的单衫轻薄,很容易便能看出形状。
北堂傲派来了暗影守护在别院四周,少数几个仆役都住在外院,不得进入内园。北堂傲每日都在这里陪言非离,对他关怀备至。他虽然已经做过两次父亲,但是第一次根本毫不知情,直到最后一刻才知道这事。第二次林嫣嫣有孕,他又远在战场,待回到浮游居后便与林嫣嫣分房而睡,未曾有过什么深刻体会。这一次,他便花了大量时间陪伴言非离,有时看着他受罪,心里便觉得愧疚;但看着孩子一点点长大,又新鲜之极。
言非离却难受异常,浑身乏力,无法言喻,整日都有些心躁难安,比起怀离儿时的无知无觉,真不知差了多少倍。那日被人跟踪的事,他一直未曾跟北堂傲说过。这是他多年的习惯,不确定的事不会随意对别人说,何况后来一直住在别院,也没再有其他的事。只是住在这里见不到离儿,有时十分想念。可是北堂傲觉得离儿到底是个孩子,怕吵了他,从没带他来过。
这日北堂傲回城办事,回来时正是傍晚。秋叶原与言非离在凉亭下棋。北堂傲走进一看,不由好笑。只见言非离已经歪在凉椅上睡了过去。他这些日子就好像睡不够似的,没完没了,有时和自己说着说着话都能闭上眼。再看秋叶原,竟然丝毫没有发觉,正望着棋盘发呆,不知魂游何方。
北堂傲轻咳一声。秋叶原回过神,看见他,刚要张口,却见他摇了摇头,指指言非离。秋叶原会意,悄悄退了才出去。
北堂傲走到言非离身旁,在他身边坐下,看他气色还不错,只是夏日炎热,他现在又耐不住热,身上的衣衫竟薄薄地出了一身的汗,服帖在身上,勾勒出腹部的形状。
北堂傲轻轻抚上,感受到下面微微的悸动,心里说不出的满足。突然手掌一下撞击,让他愣了一下,看看言非离,犹自沉睡,似无所觉。北堂傲忍不住俯下身子,贴在他腹部上仔细聆听。
言非离悠悠醒过来,见他模样,笑道:“不是说了,这时候还什么都听不到呢,你怎么不信。”
北堂傲坐直身子,指指他的肚子:“它刚才动了,你不知道么?”
“是吗。”言非离想起石桌上的棋盘,问道:“秋大夫呢?”
“下去了。你们俩一个睡觉,一个发呆,真下的好棋。”
言非离道:“秋大夫有心事。我总觉得他心不在焉。”
北堂傲道:“过两天就好了。”
“你怎么知道?”
北堂傲笑而不答。
言非离奇道:“到底是什么事?”
“别问了,到时自然就知道。”
言非离算算日子,想起一事,犹豫了一下,问道:“夫人今天回府了吗?”
北堂傲点点头,道:“她整日关在佛堂里念佛,我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言非离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肚子,过了半晌道:“这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北堂傲叹息一声,道:“你放心,我不会再把孩子带回去给她抚养了。只是……你又觉得如何是好?”
自然是自己抚养最好。
言非离心里有这个念头,却不敢说出来,抬眼见北堂傲一双秋目正望着自己,笑道:“现在想这个还早了点。我饿了,该用晚膳了吧?”
“是。”北堂傲微微一笑,扶起他道:“近日你胃口似乎好了不少,这样我就放心了。”
言非离也笑了笑,随他一起走了出去。
林嫣嫣跪在佛堂前诵经,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丫环端着茶上前,轻轻将茶盏放在旁边的案几上。林嫣嫣停了下来,坐回椅上,端起茶盏闻了闻,问道:“这是什么茶?”
“回王妃,这是今年新摘的云顶碧螺,王爷说王妃就爱喝这个,特意命人送来的。”
林嫣嫣端着茶杯也不喝,只是直直地看着,不知在想什么。
“王妃?”旁边的小丫环不知何故,害怕是自己泡错了,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林嫣嫣喃喃地道:“你以为这样就是对我好了?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了?不可能,不可能……”
小丫环见这模样,有些害怕,却不敢说话,只是在旁站着。
啪啦──
茶盏击到对面墙上,裂了个粉碎,茶渍将雪白的墙壁泼成褐色,慢慢滑下。
小丫环吓得一哆嗦,连忙跪下。
林嫣嫣突然狂笑起来,笑不可抑。
小丫环被她的笑声惊住,在旁瑟瑟发抖。
过了好半晌,笑声渐熄。林嫣嫣抚了抚鬓角的长发,若无其事地道:“命人去准备准备,明日我要去相国寺上香。”
“是。”小丫头如释重负,慌忙离开了佛堂。
林嫣嫣对这墙壁上仍在缓缓流淌的茶水,眼底一阵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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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国寺人声喧沸,香火鼎盛。
林嫣嫣去庙里上完香,布施了银两,老方丈将她请至贵客使用的厢房休息。
喝了杯茶,林嫣嫣借口休息,遣退丫环,戴上遮面的纱帽,一个人悄悄从后门潜了出去。相国寺后面是片桃花林,依山而植,清静偏僻,白日里除了僧侣,很少有人来这里。不过这个时候正是僧人们的午饭时刻,林子里更是寂静无声。
林嫣嫣站在一棵桃树下,冷声道:“出来!”
咕噜咕噜,奇异的车轮声响起,黑衣蒙面的男人推着一个坐在木制轮椅上男人走了出来。
“林夫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轮椅上男人笑道。
林嫣嫣没有回头,道:“那日在普陀寺,你说的话可是当真?”
男人道:“自然是真的。夫人考虑的如何?”
林嫣嫣沉默片刻,慢慢道:“我可以与你合作。不过你要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林嫣嫣缓缓将自己的条件说了。双方达成协议,又各自离去了。
这场阴谋,只有林中的桃花树,听得真切。
言非离下午迷迷糊糊地醒来,隐隐听到院子里婴孩的笑叫声,咯咯咯地,清脆动人。
言非离觉得有些奇怪,起身走出院子,见秋叶原怀里抱着一个一两岁的小女孩,蹲在花圃那里逗她。
“娘!娘!花花!”那个女孩儿拉着秋叶原的衣襟直叫。
秋叶原皱紧眉头:“我不是你娘,要叫爹。”
“娘,花花!花花!”女孩儿也不知听懂没有,也不理会,仍是一个劲儿地叫着。
“秋大夫,这个孩子是……”言非离奇怪地问。
“啊。”秋叶原看见他,连忙抱着孩子站起身来,窘迫地道:“她、她、她是我女儿。”
“什么?”言非离惊愕地看看他,又看看孩子。
“不是……那个、那个……她就是那个摩耶人的孩子。她、她……”秋叶原结结巴巴地不知该如何解释,不过言非离已经明白了。
“原来如此。”言非离微微一笑,想必这就是他的心事了。不过奇怪的是这个孩子为什么管他叫‘娘’呢?一般来说都是‘爹’才对吧。如果他是‘娘’,那‘爹’又是谁呢?
这些疑问言非离都放在心里,没有问,只是嘴角带笑地看着他们‘娘俩’。
秋叶原看见言非离那种笑容,涨红了脸,总觉得应该解释点什么,可是又不知该怎么说。他怀里的女孩儿却突然叫了起来。
“爹爹!爹爹!”
言非离扭头望去,见北堂傲和西门越一起走进内园,吃了一惊。
“西门门主。”
西门越对他点点头,“言将军,好久不见。”
言非离道:“在下已经不是天门中人,西门门主莫要再这么叫我。”接着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体,不由有些窘迫。
西门越道:“既然如此,你也不用叫我什么门主,叫我西门便好。”他这人一向疏狂,根本不在乎这些礼节上的事。瞥见言非离的身形,似乎也不吃惊,竟然还转头对北堂傲贺喜,然后道:“谦之果然好福气。”
北堂傲长眉一挑,扫了一眼秋叶原和他怀里的女婴,似笑非笑地道:“彼此彼此,云溪也不用客气。”
说罢,两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言非离和秋叶原立时觉得大窘,齐齐冷下脸色。
“爹爹!爹爹!”那女孩儿伸出手去,被西门越抱进怀里。
秋叶原怒不可扼,但在孩子面前又不好说什么,只是心里咒骂他趁着自己不在这几个月,尽给孩子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西门越看着他恼怒的样子,却得意之极,示威似的抱着孩子亲了亲。
言非离这边也怒视冲冲地瞪了北堂傲一眼,待那两人离开,转身回了屋。
“怎么了?”北堂傲跟在他后面进屋,见他坐在床边不说话,道:“云溪是今儿个早上来的。那孩子就是上回秋叶原说的那个摩耶人留下的。秋大夫一直当成自己的孩子抚养。本来三个月前我邀他来遥京,听说他是打算带着孩子一起来的。谁知道和云溪闹了什么矛盾,结果把孩子丢下自己来了。我也是前几日接到云溪的信,才知道这回事的。”
言非离闻言,疑惑地问:“秋大夫和西门门主……?”
北堂傲嘿嘿一笑,在他身边坐下,一把揽住他道:“不就是我和你的关系。”
言非离吃了一惊,接着道:“那他怎么知道我、我……”指了指肚子,却不知该如何说。
北堂傲笑道:“放心,没关系。秋叶原把孩子抱回去时,他就知道了那个摩耶人的事。再说,他和秋叶原那种关系,你的事又如何瞒得了?我看他心里八成还羡慕得很呢,恨不得秋大夫也能给他生上几个。”说着,摸了摸他的肚子,看看那隆起的形状,道:“就算他本来不知道,这会儿看见你的肚子也瞒不了啦。瞧,孩子都这么大了。”
其实言非离也不是真的很在意西门越知道这件事,只是一时觉得有些突兀。再看自己的肚子,才四个多月,已经隆起的很明显了。
言非离心下奇怪。他模糊的记得以前怀离儿时好像没有这么大……
见北堂傲把他搂在怀里,手在肚子上乱摸,皱了皱眉,推开他道:“别摸了,别靠我这么近,很热。”
北堂傲抬眼看他。大概是这个月开始胃口渐好的缘故,言非离原本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