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工作证,“我们是警察,正在请伏佑先生协助我们调查一起连环杀人案。”
青年接过苏浅醍的证明来回翻看几下后,才交还给他,脸色稍霁,“你们好,我是路霖,小佑的室友。”
“路先生你好。”
接着,苏浅醍再次看向正紧紧抓着路霖衣袖的伏佑。伏佑的身材本就瘦小,此刻让路霖护着,更像是只被母鸡保护的小鸡仔。
“伏先生,请问,昨晚你在哪里?”
伏佑犹豫了一瞬,而路霖却想也不想就抢答道:“他和我在一起,我们在家里。”
“哦?整晚都是吗?包括凌晨以后?”
“没错。”像是较劲一般,路霖紧盯着苏浅醍的双眼。
“那么请问,路先生和伏先生是几点睡的?”
“我们很早就睡了。”
“既然路先生很早就睡了,那你怎么知道凌晨以后,伏先生有没有再起床出门呢?”
“我……”路霖的表情虽然还是很淡定,但是苏浅醍捕捉到了他眼中一瞬间的慌乱。
“呵…两位不需要这么紧张嘛,我们只是希望你们可以协助调查而已。”眉眼弯弯的青年,语气轻松又自然而然的熟络,对面如临大敌的两个人似乎有些动摇。
“况且……”苏浅醍走到伏佑面前,略微俯了身,用一种安哄的口气道:“我倒是觉得,伏先生是知道一些事情的。早一天说出来,帮助我们破案,你们也就……早一天摆脱嫌疑啊。”
言下之意就是,在我好言相劝的时候赶快有多少交代多少,别看我现在跟你们笑,真正破案前你们都是嫌疑人。
苏浅醍一番话,恩威并施,那伏佑,一看就是整天在家里保护的极好,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睁着双大圆眼又无辜又慌张的样子,就连陆小刀这只曾经的菜鸟看着都同情他。
路霖生生挤进两个人之间,强硬地回道:“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那好吧。”苏浅醍不介意地一耸肩,递给他一张名片,“请两位一旦想起什么,就立刻通知我好吗?另外,也给我留一下你们的电话吧,以防我们再有什么发现可以通知你们。”
“好的。”
记下联系电话,几个人在路霖警惕的目光欢送中走到门口,苏浅醍突然一顿。
“两位介意我们拍一下你们的鞋印吗?”
路霖迟疑了片刻,缓缓点头。
出了伏佑家,陆小刀忧郁地看着手中的名片,“哥,就这样回去了吗?”
“那也没办法啊,现在我们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他们跟这起案子有关,也不能随便把人带回去啊。走吧,我们先回局里,把这些鞋底做个对比。对了,你给阿豪打个电话,让他把那个和死者熟悉的证人带回去,我要再问一次。”
“嗯。”
而门内,苏浅醍他们离开后,就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伏佑胆战心惊地看着面前人的背影,大气都不敢喘,紧紧咬着下唇。
“霖……”
今天发生的事让他又惊又怕,可是他最怕的,还是此刻路霖的沉默。
“霖啊……”
伏佑又唤了一声,这一次,已经明显带上了哭腔的抖音。
路霖转过身,看到他镜片后盛满泪水的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路霖抬手摘下伏佑的眼镜,捧着他的脸凝视。
眼前的人一如他们初见时那样,带着对什么都懵懵懂懂的纯净,小心翼翼地踏着每一步,像是小动物试探时的本能,不管怎么看,都是那么可爱。令他如此的心动,从一开始就是,欲罢不能。
他将伏佑轻轻拥入怀中,小小的一只,轻而易举地就能完全环住,乖巧地埋在自己怀里,全然是信任与依赖。
“小佑,就这样留在我的身边。”不要骗我。
“嗯。”
两人静静相拥了不知多久,路霖才率先放开手,轻松地笑笑。
“好了,不会有事的。”
伏佑微笑。
两人又温存了片刻,伏佑突然慢慢问道:“霖,你最近有看到柳医生吗?”
“那小子好着呢,前一段时间也不知道他生什么病,消失了那么久,不过我这几天见他气色都还不错,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我说呢嘛,这小子自己就是医生,还干这么不让人省心的事。”
“你跟柳医生的关系真的很好呢。”
“那当然,我俩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他的事,我门儿清!对了,你以后也不用跟他那么客气,直接叫他长安就好。”
伏佑闻言低下了头,遮住大半张脸的镜片一个反光,模糊了他的表情。
回到警局,证人还未见到,苏浅醍先被通知有人来找他,而那个人,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
“你怎么来了?”
“嘶……”屋里的人一见面却不是说话,而是立刻捂着鼻子后退,嫌恶地看着他,“你碰什么东西了?一股臊味儿!”
身后因为好奇也就是八卦“小苏这个社会交际为零的家伙什么人会来找他”而跟着苏浅醍一同进屋的几个人一看此时前方的人被低气压包围,头顶上乌云密布,雷鸣电闪,就识趣地齐齐一步退后,出了会客室,同时开始若无其事地左右张望。
安棠:“哎呀刚才组长是不是让我把现场记录给他来着?最近这记性真是不行了,我得赶紧去。”不带这样的!这么多年了难得小苏也有八卦好看,不要上来就这么让人难以消化呀!
何勇豪:“不知道他们把证人带到哪里去了,这群小崽子,不是让他们在这等我的嘛!我得找找。”他刚才有看到我吗?也许我说话的声音太大了,他没看到也听到了,现在是不是应该到远一点的地方喊两嗓子以示我真的在找人?
陆小刀:“我……我……恩,那个花盆好像歪了!”嘤嘤嘤嘤以后再也不乱八卦了!
房门在身后“砰”的被关上。
苏浅醍面无表情地坐到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想不到你没被自己的虎骚熏死,居然还能闻到我身上的味道。”
商略身上当然闻不到什么虎臊味,但是苏浅醍这种睚眦必报的样子,也让他觉得跟此人打交道分外有意思。
商略上前半步,本想坐到苏浅醍的对面,但犹豫了一瞬,还是做到了离苏浅醍较远的一张椅子上。
“你突然来总不会就为了闻闻我身上的味道吧?”
商略放下鼻子前挥动的手掌,双手交叉,惬意地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看他,“许久不见我的(储备粮)……债户,来看看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我们顶多算合作关系,我帮你找粮,已经不算欠你的了,反而是你,说好的告诉我身体的秘密却一拖再拖。”
商略故作神秘地笑着,就是不说话。
两人之间静默了几秒,苏浅醍迟疑道:“你说我身上有味道,是什么?”
“嗯……味道有点像我知道的那个,但是好像又不太一样。还有一股血腥味。”商略抽了抽鼻翼说道。
“你鼻子还真好用。是死了人,你既然来了,不如去看看啊。”
“你现在是在叫我帮你破案吗?”
看到对方那副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的的样子,苏浅醍简直想一拳干过去。按照他以往利用一切可用资源的习惯,也许真应该借商略的能力帮帮自己,可是这一次他完全是觉着这么变态的杀人方法没准也是个乱七八糟的东西呢,但是商略这么小瞧他,他心里那股子火腾地就起来了。
苏浅醍突然起身搬椅子,一屁股坐到了商略的旁边。脸上还一副亲切笑容,边笑边往商略身上靠,“这不是觉得说不定对你有帮助嘛。”
那股猴臊混着血腥的古怪味道袭入自己敏感的鼻腔,商略抿着嘴,沉默了。
☆、福右(3)
坐在对面的人有些局促,苏浅醍喝了口水,温和地笑了笑,“小刀给人拿杯水。你不用紧张,要烟不?”
那名流浪汉接过水杯,拘谨地摇摇头,也冲苏浅醍僵硬地笑了一下。
“关于死者受害之前的事,你还记得什么特别的吗?”
“很特别的,好像也没啥吧,我不太记得了。毕竟就好几个星期前见过他一次,再听说他的消息,就是你们……”
“那么,你对这张名片有什么印象呢?”
苏浅醍将在受害人住处发现的那张写着伏佑名字的名片递过去。
“这……这我没见过呀……哦哦,不过我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
“那次见着他,他挺高兴地和我说他遇到件好事,说是有人请他做件事,有报酬的。我远远见过那人一眼,没准就是那人给的名片。像他那样的人会出现在我们这种地方,可不常见。”
“请他做什么?”苏浅醍打起精神。
“这他就没说了,只说那人请他帮个忙,我当时会说呢,就你这大字不识几个的,还能有人请你帮忙?!”
帮忙……
苏浅醍沉吟,“你说你见过他是吗?”
“是啊,就他从老古住处离开的时候,刚好我去找老古,远远地看到了。穿了一身西装,挺利索的样子,还带了副眼睛,那词咋说来着?哦,精英!”
苏浅醍连忙呈上伏佑的照片,“是这个人吗?”
流浪汉接过照片,皱着眉看了许久,“感觉……不太像啊,不过我看不太清楚,就觉着我看到的那人要更高一些,不过俩人都挺白的。”
这样一来,对于伏佑的嫌疑确定仍然没有什么明确的帮助。
这证人的话虽然给他提供了一条线索,但其实没什么实际的进展,苏浅醍眉头微锁。
出了审讯室,迎头碰上安棠,她递过来一份文件。苏浅醍打开一看,上面显示,伏佑的其中一双鞋的底印同他们在犯罪现场发现的血脚印对上了。
苏浅醍“啪”地合上文件夹,“看来我还得见见这小子。”
他在自己的位子上找到了不顾四周人的眼色、正大咧咧将脚翘到桌上作大爷状的商略。
“喏~跟我去见个人呗。”
“嫌疑人呀?”商略百无聊赖地支着脑袋。
苏浅醍见对方瞟向自己手中的文件,便知这家伙把该听不该听的都听了,他也跟商略打太极,大方地承认了:“是啊,借你鼻子一用。”
如果是他闻着的那个,可不好下口,不过自己还闻到点其他的……商略努着嘴想了想,站起身来,“走吧。”
待两人走远,一直静默的办公室爆发窃窃私语。
“小苏居然没发火真是太神奇了!”
“那男的到底谁呀,哪个领导的公子?总不会是中央拍下来微服私访的吧。”
“话说有点眼熟呢,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是吧是吧,我也觉得,长得好帅哦,演过哪部戏来着?”
“什么呀,谁说他是演员了,我是说他好像是上次被小苏抓进来后来又突然放了的那个男的。”
“诶没错!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男的。当时把小苏气得不轻的。”
“这两人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第一次有人来找小苏嘞,我刚可听见了,他连小苏身上什么味儿都知道!”
……
办公室内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了。
午后的咖啡厅里回荡着悠扬的钢琴曲,一面玻璃就将暴雨淋漓的世界隔在了这片宁静以外。
此时,咖啡厅最深处的角落里,两个仪表堂堂的年轻男子正躲躲藏藏地趴在沙发椅后窥视着前方。
苏浅醍眯着眼望了片刻,抬胳膊肘顶身旁同样只露出一双眼的人,“诶诶,就那个,感觉咋样?”
商略一本正经地打量目标人物,“皮肤还不错,眼睛也很大,腰挺细的。”
苏浅醍怒,一肘子捅到对方胸上。
“操!谁让你看这个!我是说让你看看他是不是凶手!”
商略当然不会让苏浅醍撞上,不过他一听苏浅醍的话就笑了。“你说他是那个碎尸魔啊?”
伏佑穿着军绿色的大棉衣,深色围巾,将他整个人烘托得越发瘦小,从那大袖子中伸出的小手简直就跟玩具一般。
咖啡厅的氛围很和谐怡人,舒缓的音乐,和空气中淡淡的咖啡香。但是他却表现得很拘束,握着双手,坐立不安,一个劲儿地看门口。
当他以为会在门口出现的人突然从身后拍了他的肩膀时,伏佑将自己的“受惊”表现得淋漓尽致――伴随着短促的尖叫声整个人蹦离原位,原本就大的眼睛在瞪向苏浅醍时更是睁大到一种失调的比例。
苏浅醍显然也没料到会引起对方这么剧烈的反应,一愣之后连忙安抚地笑道:“是我是我,别紧张。”然后在伏佑羞红脸,尴尬地诺诺答是,转回去坐好后轻轻拍拍自己的胸脯:mb吓老子一跳。
伏佑头埋在胸前,羞愧得像只煮熟的螃蟹,显然为自己小家子气的反应十分不好意思,却丝毫没想起来追究苏浅醍一开始就在店里为何要在他等了那么久以后才出现。
“呵呵~伏先生放轻松,请你来没别的意思,就是问几个问题。至于不请陆先生是因为……”
“我懂得,这事不牵扯霖最好!”
伏佑的抢答让苏浅醍意味深长地笑起来。“你说的不错。”
伏佑将桌上的白开水一口喝干,“苏警官有什么话请说吧。”
“伏先生请看。”苏浅醍将两张纸质文件放在桌上,“根据鉴定查明,你的一双鞋的底印和我们在犯罪现场发现的鞋印痕迹吻合,对于这件事,伏先生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伏佑并没有去拿那两张鉴定书,他只怔怔地盯着桌上轻薄的两张,好像那里放的不只是两张证明,而是他所有珍视的东西,他的嘴唇紧紧抿着,好像这一次开口,就决定了他一生的命运。
对方那种恐惧、不舍甚至还有歉疚混杂的沉重表情都被苏浅醍看在眼中,他并没有去催促伏佑,如果之前,他大概要把握机会好好揣度一下对方的心情,可是现在……
不知沉默了多久,伏佑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苏浅醍。
“我……我那时,是有到过他……死的地方。”即使极力做出镇定的样子,但是一开口便抖得不成样,甚至在言及死这一字时,伏佑表现得极难开口。
“也就是说,你目睹了杀人现场是吗?”
苏浅醍没有直接怀疑他是杀人凶手,伏佑显然有些没预料到,他一瞬间错愕的表情就像本来绷着劲儿挨一记躲不开的重拳,结果拳头打到自己身上却发现力道比自己以为的轻了许多。
“呃……是、是的。”
“可以把你看到的一切告诉我吗?”
“我……”伏佑再一次陷入沉思,虽然苏浅醍明确表现出相信他的清白,但是他内心的沉重丝毫没有减轻。
可是这一次,苏浅醍并没有给他再想借口的时间,他的口气不再是和蔼的,反而十分严肃:“你明明知道一切,却不报警,是因为不敢说,还是不能说?!”
“我……”伏佑目光闪烁,不敢直视苏浅醍。
“我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凶手,可是现在我直白地告诉你,你想要掩藏的秘密,不仅会害死更多的人,还可能连累路霖。”
苏浅醍的步步紧逼将伏佑的精神刺激到极致,特别是最后一句话,伏佑的目中立时含了泪光,而这还不够,苏浅醍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轻轻说道:“你还以为自己可以隐瞒一辈子,骗路霖一辈子吗?”
此话一出,比前面所有的话都要来得让伏佑震惊,“你!你怎么会知道?!”
“伏佑,现在你该知道,我是想要帮你的,不然,我只要把你的身份告诉路霖,他就永远都不会理你了。”
伏佑慌张到极点,他的眼睛又像之前那样大到不科学的地步,瞳孔放大,原本邻家孩子般乖巧的脸蛋此时看起来颇为诡异,“不要!求求你,千万不要告诉霖!苏警官,我求求你!”
这孩子的确单纯得很,一下子就被人套话不说,还这么容易相信一个一直逼问自己的人。苏浅醍的脸上严肃尽去,又浮现那种极具安哄性的微笑,他的目光狡黠却不惹人讨厌,这样看着伏佑,便让伏佑情不自禁地将他当成了自己此刻唯一可以借助的依靠。
“你放心,我与你无冤无仇,何必为难你,害人不利己呢?只是这凡事都要公平吧,你想要我帮你,你也得帮我。”
伏佑深深地咽了口唾沫,“你想要知道凶手是谁?”
苏浅醍耸耸肩。
这一次,伏佑并没有考虑太久,他慢慢开口,拉长的语调,带着种悠长的呢喃……
☆、福右(4)
喧闹的酒吧里,劲爆的音乐和缭乱的灯光撕扯着人的神经。台上台下裸露的肢体尽情宣泄人类的癫狂,人们露出的迷乱表情似乎已经将生活这沉甸甸的二字抛弃,就在此刻,舞得精疲力竭,跳得歇斯底里。
只不同其他酒吧的是,这里面的所有人,从表演人员、服务人员还有客人,都是男人。
这是一家位置偏僻但是生意火爆的同志酒吧。
此时,有几个人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瞟向吧台边一个形单影只的男人,他的容貌英俊,阳光大气而不乏阳刚之气,穿着的西装合体修身,一看就价值不菲,只点了一杯酒独自品尝,浑身被一种孤独而忧郁的氛围围绕。这种极品,却毫无自觉的在一群狼中喝酒,在那些人眼中,这个男人简直就是散发着“快来抚慰我”的完美猎物。
正在这些人蠢蠢欲动的时候,突然有一个身形修长,戴着眼镜的男子行色匆匆地赶来,一看到那个男人,便焦急地冲过来夺下他的酒杯。
已经喝得微醺的路霖眯着眼困惑地看向来人,半响后傻笑起来:“嘿嘿长安啊!你来啦。”
他的眼中,自己最好的朋友、一起长大彼此了解的发小还是那样温柔且包容地看着自己,却没注意到,柳长安一个目光就将之前那些企图上前搭讪的人吓退了。那眼神中的阴狠,令人不寒而栗。
柳长安担忧地看着路霖,“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阿霖!不许再喝了!”
想要拿回自己的酒杯未果,路霖郁闷地趴在吧台上,他觉得有点热,一碰到冰凉的吧台便惬意地蹭了两下。他眯着眼解释:“没事,我就是想喝两杯。来!你陪我!”
可是柳长安并没有纵容路霖,他默默地望着红着脸颊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对自己微笑的人,目光复杂而冰冷,“是不是伏佑和你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路霖不再笑了,他转过头埋起脑袋。
过了一会儿,路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柳长安连忙上前扶他,伸出的手却被格开,“你不想喝,那我们不喝了。我要回家。”
两人一路跌跌撞撞地出了门,路霖虽不让他扶,但柳长安还是一直圈着手护着他。
好不容易到了清净的地方,让外面潮湿的冷空气一激,路霖的酒劲稍退。
他靠着墙,闭眼喘气。
柳长安就站在一旁,既不说话,也不动作,只是近乎贪婪地看这人的脸,只有在对方看不见的时候,他才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表达自己的欲望,并且在路霖睁开眼的时候,他的脸上,已重又是以往的波澜不惊。
路霖看到柳长安又是无奈又是关怀的表情,苦笑了一声,“我是不是很可笑?”
“他背叛你了吗?”
“不是……小佑他,有事瞒着我。”
“你怎么知道的?”
“有一天晚上,他突然半夜离开了家,第二天……警察就来了。我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和他有关,但是……我害怕。长安,你懂吗?我居然也会害怕!我怕他骗我,可是我更怕失去他!”
我怎么会不懂?你不过现在才怕,我却已怕了十几年。抱着这样的心情,提心吊胆了十几年,怕你知道了我的心情,怕你厌弃我,讨厌我,从此不理我。可是我也怕你一辈子不能理解,我便要克制一辈子、痛苦一辈子。
明明刚才没有碰酒,柳长安却觉得自己的嘴里发苦,一直苦到了心里。
路霖无精打采地低着头,苦恼着自己的心情,却没看到面前人脸上的支离破碎。
明明你可以,却为什么不能是我……
一边吃力地架着东倒西歪的人,一边费劲从他怀中掏钥匙,还不待柳长安成功,面前的门便自己开了。
伏佑的大眼镜悬在他的鼻尖上,惊讶地看着他们,他很快发现了路霖的不对劲,于是顾不上柳长安,“哎呀”一声惊呼从柳长安的手中接过了路霖。
路霖的个子相对他而言就困难许多了,伏佑咬着牙顶起睡得不省人事的路霖,飘到柳长安身上的视线虚浮而闪烁。一向表现得讲究礼貌的他,却没有想起要请柳长安进门。
柳长安也不介意,面对着伏佑,他的脸上便少了许多耐心,斯文的金丝眼镜平时令他显得文质彬彬,此刻却平添了一丝锐利。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伏佑,也捕捉到了伏佑表情的闪避。最终冷笑一声,什么也没说,转身就离开了。
沿着楼梯走下公寓,离开路霖的柳长安,就还是那个宠辱不惊、随和可靠的柳医生,可是在即将走出公寓的时候,他骤然抓住了胸前的衣服。
雨水沿着屋檐淅沥沥地倾倒下来,清灵的雨声对他来说却分外嘈杂心烦,柳长安大口喘着气,靠着墙几欲不稳。他感到一种啃噬的剧痛从体内传来,好像有什么在他的身体里骚动,想要撕裂他的身体。
诡异的痛苦肆虐着他的身体,而柳长安虽然面露痛苦,却毫无惊慌之色,好像对这种事情的发生已经十分习惯。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疼痛终于过去。柳长安摸着自己冷汗倾布的额头,目光平静,唯有嘴角泄露一丝苦涩。这是种古怪的表情,平淡而从容的面容上,却配了复杂的弧度,像是两张脸的拼接,更像是一种苦到极点的麻木。
柳长安整理了一下衣装,离开住宅区,招手拦下一辆的士,报了市里一处商业区的名称。那是市里较繁华的地区之一,百货、商店云集,有密集的游人,也有见缝插针的流浪汉。
“有什么东西是专食人内脏的吗?”
“嗯?”商略停下倒牛奶的手。
半个人伏在商略家的饭桌上上,苏浅醍皱着眉问:“伏佑说的那个柳长安,到底是什么呢?”
“这可没准,穷奇、蛊雕、彘兽等很多异兽都是吃人的,还有些恶鬼如酒吞、鬼一口,不过按照你们那些尸体的情况,估计入内雀的可能性比较大。”
“入内雀?”苏浅醍直起身。
“入内雀会将卵寄生在人体内,出生后就会吃空人的内脏。”商略解释完,自己又不禁抱怨起来:“真是倒霉!入内雀的肉太柴了,能量也不怎么精纯。我抓过一次,但是消化一半吐出来了。”
越和商略接触就越会发现,这家伙大概是人生太不艰难,志向、兴趣什么的统统没有,所以唯一在乎的东西,就只有吃而已。简而言之,就是个大吃货。大概也就是因为他一味钻研吸收,才导致武力值一路飙升,其他技能却相当于为零。
瞧瞧瞧瞧,一个大男人,喝牛奶也就算了,居然不知道这是过期牛奶,就算即使是毒牛奶可能也对他完全不起作用,但是看着他毫无察觉地将连自己一个两米外的普通人都能闻到怪味儿的牛奶喝下去,苏浅醍还是觉得森森的蛋疼。不同于商略的随意,苏浅醍一直都很注重生活质量。
“喂,你一直都是这样过日子的啊?”
“哈?”正喝牛奶喝得痛快的商略完全反应不过来苏浅醍的思维跳跃速度,也不明白自己怎么过日子和他们的话题哪里有丁点关系。
“你不知道有个词叫做保质期吗?”
保质期……貌似在哪里见过?
商略那么大的块头,脸蛋也够漂亮够有涵养,却露出这种空白的表情,苏浅醍简直就不能忍。走到商略面前夺过牛奶盒,指着上面的小字道:“看清楚,你这牛奶都过期快两个月啦!就算喝了不会肚子疼也拜托你注意一下口感啊!”
大概是体内的兽性作怪,加上他小时候的一些经历,商略虽然对人类食品嗤之以鼻,却偏偏对牛奶情有独钟。但是一直以来独自生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两耳不闻窗外事,大半年去一次超市就买上三辆购物车的牛奶存起来的他,从来都没注意到自己买的是大盒的鲜奶,像他这种有时候困意起来一睡两三个月的家伙,没准一觉起来,牛奶就全都变质了,而是照常统统喝掉,反正喝了也不会有任何不适,而且味道上虽然有差别,但是他完全没有在意过。
十分讲究吞食妖鬼的质感、能量的大妖怪,却对牛奶意外的宽容。
“过期了也还是牛奶啊。”
嘴里这么说着,不过商略却并没有抢回来,看了眼苏浅醍嫌弃的表情,他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苏浅醍将牛奶随手扔进垃圾桶,看见里面好几盒一看就放了很久的空奶盒,嘴角一抽,终于决定眼不见为净。
☆、福右(5)
绵绵细雨打湿了小城的冬景,冷,阴,将整个城市拖进了一种灰色调中。显得更加生硬的水泥,与漠视了时光的黛瓦,给人感觉一般的遥远。
这几日的雨相较于月初时略小了些,只是这一个几乎没断的雨水,让人不禁怀疑,是否有一朵乌云在城市上空安了家。
看这雨不顺眼的大有人在,闹市区中一条小坡巷子里就有一个。
一只保养良好、修长圆润,只是略显惨白的手,同另一只肮脏且粗糙的手。这样截然不同的两个阶级的手,让一张小小的精美卡片连系着。
柳长安一只手打着伞,挂着一贯的精英式微笑,金丝眼镜反着光。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了,只要您肯帮忙,价钱我们好商量。之前说的那是起码的底金,如果您试验后出现任何不良反应,我都将视情况提高报酬。不过不管怎样您都可以放心,我们的药是绝对不会对人体造成过重伤害的。”
那边个子弱小的流浪汉摩挲着手中写着“伏佑”的精装名片,犹豫道:“这……伏先生,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怎么有这么好的事,你们试药为什么找我们这种人?”
“呵呵~我明白先生的顾虑,只是我们认为,反正都是试药,又是有偿的,何不把这笔钱给真正需要的人呢?这也是我们公司变相的想要帮助社会。至于找到您,是我已经做过观察,我觉得您是一名善良且真的有困难的人,毕竟现在也有很多骗取人们同情心的骗子。”
柳长安的话明显让那流浪汉信服了,并且令他听了既不尴尬,反而收获了渴望的尊重,于是那流浪汉很干脆的同柳长安说定时间后就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伞下青年原本英俊的容颜,在看着远去的背影时,让那份冷笑生生刻画得狰狞。
直到看不见流浪汉了,柳长安才收敛笑容,冷漠道:“出来。”
巷子尽头的拐角处,慢慢踱出一个瘦小的人影。
打湿的头发柔软地贴在脸颊,摘掉巨框眼镜露出了那双大得不成比例的眼睛,还是那种怯懦小心的表情。正是伏佑。
从伏佑的目光可以看出,他内心是害怕的,但是他仍然咬着唇,坚定地走到了柳长安面前。
这两个都不是普通人,且因为路霖一个人而一直维系着互看不顺眼却又不好摊牌的古怪关系的家伙,终于第一次正面坦诚相待,不再打算掩饰自己。
柳长安冷哼一声,“那天晚上我的感觉没错,果然是你。”
这两人都皮肤都分外白,只不过伏佑是充满质感的象牙白,而柳长安则泛着病态的惨白。此时,伏佑虽然克制住了身体的颤抖,脸上却已怕的发青。
“你……你是用我的身份在干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