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徐景同认真地想了想,老实道:「不曾想过。我一直念著少爷,又担心少爷过得不好,打听到少爷被软禁著,便定下计画,方才劫了少爷回来……」
「纵是我过得不好,又与你何干?」严靖和不为所动地打断了他。
徐景同神色为难,却是手足无措。
他想说一思及严靖和悄悄送了他走,自己却决心背水一战,恐怕早有马革裹尸的念头,便感到难以忍受,心口亦疼得无法可止。但这话若是当真说出来,只怕他自己就要臊得无颜见人了,是以徐景同神情僵硬,却又无话可说。
严靖和道:「说不出来了麽?」
「并非如此。便如少爷所说,卖身契已毁了,少爷并不视我为奴仆。」徐景同说到这里,深深吸了口气,颤声道:「是以我所作所为,俱是心甘情愿。纵然说不出来由,也不明白是为了什麽,但却是一片真心……求少爷明鉴。」
过了半刻钟,严靖和终於开口道:「数年不见,你倒是一样,嘴甜得很。」
「少爷……」徐景同神情一动。
「『岂肯低头跪妇人』……夫妻之间尚有这等说法,你却拿来驳我的话,倒是……」严靖和说到这里,却没把话说囫囵了,只是隐去了後半段话,接著若无其事地道:「也罢,随你喜欢便是。」
便在那人说完这话後,徐景同心知此关是过去了,又见严靖和仍坐在床沿,拿帕子替人擦乾了脚,随後便试探地屈膝靠近,将脸凑近了那人两腿间。严靖和不说话,也不离开,显是默许了。
虽然方才动怒,不过严靖和对他依旧不曾排斥,即便分离了几年,也尚且信著他的忠诚。徐景同想到此处,感到有些放心,随後便伸手去解那人衣物。
几年不做此事,他也有些生疏,含住了那物事,便只是先用舌尖在顶端舔上一点,过了一会才吞入口中,竭力吸吮起来。严靖和气息一紧,却是用右手抓住了他的头发,起初似乎有些紧张,因而徐景同感到头皮传来一阵微疼,到了後来松懈下来,於是那手指便有一下没一下地抓著他的头发,倒像是个刻意挑逗的样子。
徐景同感到脸上发烫,又拿手去细细抚弄根部,严靖和立即便发出了一声近乎叹息的声响,叫他有些讶异。严靖和从前向来克制,若非万不得已,绝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可见此刻却是情不自禁了。
他又舔了几下,才想著这屋里并无润泽用的膏脂,便听严靖和突如其来地命令道:「别动。」
徐景同顺从地停下动作,抬眼瞧了瞧那人,只见严靖和双颊泛红,眉心紧蹙,半闭著眼,一副耽溺於情欲的模样;他来不及多瞧几眼,那人的手便扶著他的下颌,慢条斯理地在他口中抽动起来。
这样一来,却是不要徐景同服侍,而几乎是自己弄了。
徐景同尽量张开嘴,省得牙齿刮著人,而严靖和动作虽缓,也入得不深,呼吸竟愈发急促,又喃喃道:「嗯……景同……」
骤然听闻呼唤,徐景同口中有物,不能答话,便将双手搭在那人膝上,权当是回应。
严靖和睁开眼,神情又是压抑又是激动,扣著他下颌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抚摸著他的唇角,徐景同任那人碰触,只是动了动舌尖,趁著那物事挺进来时舔上一舔,严靖和对此似是相当受用,不过片刻,便紧捏著徐景同下颌,粗喘著泄出阳精。
徐景同骤然感到口中一股热流,不免吃了一惊。
倒不是不惯此事,只是相较於过往,此番严靖和却是快得离谱,叫人又惊又疑,又有些无措。
待严靖和身躯一软,手亦松开,徐景同忽然福至心灵,终於想明白那人竟是长期疏於发泄,是以方才不免精关不固,心底一软,奇妙地生出几分怜意,不由得含紧了那物事,趁著严靖和那物事还硬著,近乎温柔地舔弄,把剩馀的些许白浊咽了下去,待那物事渐渐软下,这才松了口。
严靖和坐在床沿,气息仍有些不稳,却是失神了一般。
徐景同抹了抹嘴,揩去唇角残馀的一丝唾液,又去浴间里弄了一盆新的热水,拿帕子浸湿扭乾,替严靖和擦拭著两腿间的物事,许是水热了些,严靖和陡然被碰到,甚至气息一紧,终於回过神来,用探究什麽似的目光瞧著他。
「你……」
「少爷,可是有什麽不对?」徐景同有些不解。
严靖和神情古怪,问:「光是替我舔也有感觉麽?」
徐景同被这麽一问,朝腿间一望,才明白自己竟是出了丑,面红耳赤又期期艾艾地辩解道:「并非刻意亵渎少爷……求少爷宽宥……」说到这里,却是已有几分哀求的意思了。
严靖和瞧著他,脸上无甚表情,淡淡哼了一声,一边用单手随意理了理裤头,一边抬起一只脚,正正踏在徐景同胯间那物事上。本只是半硬著的物事,被严靖和这麽一踏,却是愈发地硬了,徐景同无法抵赖,唯有一张面孔涨得通红,嗫嚅道:「少爷……求少爷莫要如此……」
他忽然想起,前些年两人发生床笫之事时,严靖和每每也要他跟著泄出方才肯结束情事,一时间,心中既有几分抗拒,又有些许期待,种种情绪混在一起,他又想求少爷踩得重些,又想让那人不要再捉弄自己,一时之间情热如沸,不能自已。
「脱了衣物,上来。」严靖和抽回脚,如此命令道。
「是……」
徐景同浑浑噩噩,如遭火焚,神智被烧得连灰烬也不剩,少爷如何说,他便如何做,很快就脱了衣物,爬上了床,竟如木偶一般,毫不思考地听凭操弄,若严靖和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若严靖和要他的命,他也会当真双手奉上。
「这会倒是听话。」严靖和许是笑了笑,嗓音低沉之馀,又带著几分毫不掩饰的兴味。
徐景同忍著羞耻,垂著首一言不发,只过片刻,便有一只手伸了过来,如黄口小儿捉了鸟雀顽一般,时而拨弄鸟羽,时而引逗鸟喙,每每一触即离,简直是恶劣极了,明摆著叫他心急如焚,又全然不肯让他得个痛快。
严靖和手指灵活,别人不知,他却是早先便知道的。严靖和幼时曾得了一张名琴,也习过几年琴艺,只是往後年纪渐大,又挂了军职,便把此事搁下了,拜此所赐,手指早早便练得灵活,开枪亦是便宜,不料这般手法使到自己身上,居然如此难熬。
徐景同额上冒出一层薄汗,那物事被逗得又硬又烫,隐隐作疼;他实是再忍不住,便哀声道:「少爷……」
「何事?」严靖和却是一笑,若无其事地抽回手。
「求少爷开恩……」
「说错了。」严靖和语气淡然,往前了一些,脸靠了过来,只差一些便要碰到徐景同的鼻梁,「你最是嘴甜,不妨先想一想再开口。」
徐景同喉间乾涩不已,左思右想,纵有腹稿,却拉不下脸面宣之於口。早先他与人谈生意,也去过妓馆娼寮,虽洁身自好,但也多少听过那些妓子邀宠求欢的说词,按理而言,此刻照章行事便是,然则他脸皮到底不够厚,那等露骨言词终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瞧著严靖和,脑海中一片昏沉,索性迟疑著抬起脸,照著严靖和的唇便是一碰。见那人不为所动,又亲了几下,随後便将额头抵在那人肩颈交接处,轻轻磨蹭了一番,既似恳求,又似示弱。
严靖和沉默良久,也不说话。
直到下身被一把捉住,狠狠搓揉起来时,徐景同这才明白过来,於是松了口气,接著被弄得又疼又爽利,只勉强支撑了半刻钟,便耐不住那如洪流卷来一般的强烈快意,昏昏沉沉地泄了出来。
(待续)
作家的话:
有一件事必须说一下,徐景同与洋人合夥当上洋行东家这个设定其实有点bug,不过因为剧情需要所以请大家无视吧tdt 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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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华落尽 十四
十四、
这一晚,徐景同到底没有在主卧房留宿,收拾了一番,又换了新床单後,便退出了房间,而严靖和也并未留他,这点叫他既有些安心,又有些失落,说不清到底是哪边多些,便也不愿再想。
先前与严靖和云雨一场,虽仅是以手泄火,但仍叫他回味无穷。说起来,他到底是个年轻力壮的男人,自然有些需求,此时宣泄过後,自然是如释重负。如今看来,严靖和对他,也并不是当真没有任何情份,这点委实让他放下了一直高高悬著的心,有了几分脚踏实地的感觉。
毕竟分别数年,再深的感情也会淡去,他们之间的那一点情份更是经不得时光消磨,是以严靖和今日此举,却是安了徐景同的心。
徐景同回到客房,和衣在床上躺下,思及严靖和今日言语,却是感到了茫然。
严靖和说得半分不错,彼此既非主仆,亦非血亲,自己断没有去劫他回来的缘由,也没有把性命搭进去的道理。
他多年为仆,亦是积习难改,如今少爷回来了,便想好好地侍候著少爷,便如回到过去光景一般,这点叫他又怀念又期盼;而当初撕了卖身契,也是顾虑卖身契若是被发现,或落到旁人手上,却是一个拿捏他的把柄,因此才撕了那东西,并不是不愿为奴的意思。
当务之急,却是把此事想明白才是。
既然已非主仆,那又该如何行事?
徐景同想了又想,终於想出了一个主意:原先的卖身契既然没了,再写一份新的,也就好了。他想到此节,兴冲冲地下床,寻了纸笔,一份卖身契写完,又摁上指印,只待隔日请严靖和过目。
岂料,徐景同拿了卖身契过来,一个字都来不及多说,严靖和便沉著脸,拿著那卖身契,撕了又撕,毫不顾念徐景同正看著,将契纸撕成了碎片,又轻蔑地松开手,霎时碎纸片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少爷为何如此?」徐景同一愣,面上血色尽失,只是强忍著不愿失态,轻声问道:「我当真是心甘情愿,少爷为何不愿成全?」
「你愿意自是你的事。」严靖和冷冷道:「我却不愿。」
徐景同神情僵硬,难以置信。因并未预料到严靖和会不留情面地直接拒了他,一时之间,他彷佛在大庭广众之下生受了一耳光似的,心底又是耻辱,又是难堪,脸上一片热辣辣的生疼。
「你出去罢,不许再用这等手段敷衍我。」严靖和说到此处,神情却仍一片冰冷,目光如结了一层霜似的,叫人瞧见便不由得一悚,「你纵是不明白为什麽营救我,不妨也想一想,我为何留在此处……想不明白,不要来见我。」
「是……」徐景同忍著气应声,收拾了地上的纸片,匆匆退出了卧房。
他回到房间,愈想愈是恼火,又别无办法。
想起严靖和那句「想不明白,不要来见我」,他起身下楼,寻著了阿杏,吩咐她到楼上候著,若是少爷有命令便尽量办好差事,不仅如此,又保证月末会加些银钱,好让阿杏尽心工作。
阿杏有些露怯,似乎畏惧著严靖和,但听到徐景同的话,仍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上楼了。
徐景同乾脆拿了钥匙,便出了门,也不发动汽车,就在车上坐著。
严靖和竟不要他的卖身契……思及此处,徐景同便感到心中一阵难受,也有几分委屈。自己纵是不伶俐,但好歹也是忠於主子的,多年侍候也极是上心,却不想严靖和竟不要他,当真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是何缘故。
这时,车窗被敲了一敲,徐景同被唬了一跳,抬头去看,那人已开了车门,迳自坐到他身旁,笑著道:「徐先生这是怎麽了?这般沉著脸,可是预备去吓一吓街上的垂髫小儿?如此妙事,不如同去。」
「成老板说笑了。」徐景同受了打趣,只得苦笑。
眼前这人却不是别人,竟是当年与傅子桓有过一段因缘的成凤卿。
几年前徐景同初至上海,偶然见了成凤卿,方知此人已非戏子,如今却在租界内经营著一个戏园子,手下班子亦颇得英国领事夫人的喜爱,又与管理租界的工部局局长搭上关系,又顺著这两头结下不少人脉,竟隐隐有几分手眼通天的意思。
徐景同早先问过,才知他已舍了唱戏时的名字,如今改名叫成奉清,旁人都称一声成老板,过去的名字却是无人再提了。
当初能与英商尚先生搭上线,也有此人的功劳。徐景同精於世故,自然明白,彼此只有几面之缘,甚至谈不上有什麽交情,成奉清是看在已故的傅子桓面子上,这才出手助自己一臂之力,又时而递来一些消息,他才得以顺利探明严靖和所在。
「不是说笑,徐先生这张脸冷下来,倒可扮得阎王,不若有空也来园子里票一票戏?」成奉清毫无顾忌地笑道。
「成老板明知我不懂戏,何必这般刻意挖苦。」徐景同一见此人,方才的烦躁恼火却是都被逼得生生消失,面上多了几分无奈,「听闻成老板这阵子正忙,怎麽有空过来一趟?」
「我今日去洋行取货,正好听人说你告了一月长假,想来是出了什麽事,这便来瞧你了。」成奉清说到这里,突然闷声笑了起来,「不想徐先生原来是为情所困,当真叫人吃惊。」
「为……为情所困?」徐景同如遭雷殛,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
「我可说错了?」成奉清只是笑,「瞧你这模样,莫非是家中那位主子怎麽了?」
早先打探消息时,徐景同亦托过成奉清帮忙,後来虽未明说去北京劫严靖和之事,不过想来成奉清也是隐约知道的。徐景同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只是苦笑:「成老板莫要妄言,少爷与我怎麽能是那等关系……」
「为何不能?」成奉清皱了皱眉,「我从前听子桓提过,你自幼侍候严公子,是他心腹,严公子待你同待别人自是不同的。便是卖身为奴,主仆间也讲求情份,否则严公子早先何必独独要你服侍……」
徐景同只觉愕然荒谬,又有些好笑,「成老板慎言,此事可不能瞎说,我与少爷俱是男人,便是有些情份,也是多年服侍才生出来的……哪里是你说的那般。」
「不是便罢了。那你何必在此处摆出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莫非是在伤春悲秋麽?」成奉清并未纠缠,又岔开话头,「倒看不出,你也是那等酸人。」
「成老板误会了。」徐景同犹豫半晌,还是把昨晚今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通,末了,神情困惑,又有些无可奈何地道:「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少爷从前并不会无理取闹,莫非是我擅自行事,当真惹恼了他……」
成奉清安静了片刻,忽然面色古怪地笑了起来,「若你先前所言俱是真的,这事倒是当真有趣极了。」
徐景同只道成奉清是在取笑他,也不多加理会,只是厚著脸皮,不耻下问:「成老板可是发现什麽端倪了?可否指点在下一番。」
「说不好。」成奉清只是笑,「既是凑巧,不若今日便让我进屋拜见严公子罢。说到底也是旧识……他能平安活著,比什麽都好,也没辜负你这几年用的心思钻营的路子。」
徐景同自然明白他为何这般说道,心中忽地一紧。
当初成奉清本也是在京中待著,因戒严之故,连戏班子都歇了业,待严靖和成擒,战事结束後,成奉清却得知傅子桓已死的消息,本来只想打探一番傅子桓尸骨埋於何处,好将那人带回故土安葬,却不想无意间查出了一件事。
傅子桓之死,是在战争结束之後,并非马革裹尸,而是代人受过。
严靖和当时正在被押送返京的路上,受命押解他的正是奉系军阀卢子嘉。这卢子嘉同已故的严大帅还有严靖和俱有嫌隙,又得了上级命令不能对严靖和动手,因积怨难消,索性便对严靖和底下的人动了手。
傅子桓本就有伤在身,卢子嘉随便寻了个由头,让人拿鞭子抽了他一顿,并不饿著他,只偏偏不给水喝,瞧他烧得厉害也不管,不过几晚,人便生生被折磨死了,只是此事做得隐密,又瞒著旁人,往上只报了个伤重不治,便算是了事。
成奉清查出此事後,并未立即声张,筹划了一段时日,探明卢子嘉往日行止作息,趁著此人孤身前往妓馆宿娼时,扮作嫖客混进了妓馆,买通了人,探明其所在,趁其酒醉困乏之际,亲手刺杀了卢子嘉。
只是当初他与卢子嘉缠斗,曾一时不备被扼住咽喉,却是伤了嗓子,往後再唱不得戏了,又怕事情败露,索性便辞了班主,匆匆离了北京城。
成奉清虽不能唱戏,仍心系梨园,後来到了上海,便索性重操旧业,只是这回做起了班主,又一再从旁的班子挖来名角,如今在沪城内,可没有人不知道喜雨班的名号。
徐景同想到此处,道:「也罢,少爷这几年深居简出,没有应酬的机缘,只怕也想见见旧识罢,况且成老板又是个讨人喜欢的,想必少爷不会不见的。」
他没发现自己口气有些酸,只是想著,如今严靖和已是不待见他了,让主子见见这成奉清也好,此人是个会说话又会逗趣的,嗓子好听,相貌又生得极好,偏自己却如榆木疙瘩一般,每每说话,徒惹主子动怒,说了还不如不说。
徐景同想到那被撕得粉碎的契纸,心中便是一涩,只是不提,沉默地开门下车。成奉清倒没管他,下了车後,便随著他走进了屋内。
待徐景同使阿杏去问了问严靖和愿不愿意见客後,竟得了个「好」的回覆,徐景同面上只作无事,心底却是愈发难受。因严靖和定然不愿见他,徐景同便吩咐阿杏领成奉清上楼,自己到厨房里煮了热茶,又使阿杏端上去。
也不知道那两人谈了些什麽,竟是久久都没有动静,也不见成奉清下楼,徐景同心中烦躁,每过片刻便不由得盯著楼梯口看,连坐也坐不安稳似的。只是成奉清一时半刻没有要下楼的样子,徐景同f得发慌,索性琢磨起成奉清先前说过的话来。
成奉清说得不错,他长年侍候严靖和,自然有几分情份,但除此之外,实是不可能的。便是那句「为情所困」,也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用在自己身上更是说不出的可笑。
徐景同自幼父母俱逝,又受亲戚薄待,这许多年来,身边当真就只有严靖和一人了。偏偏如今严靖和却不要他为奴为仆,他又是委屈,又不知所措,有如自己捧出一片真心,又眼睁睁瞧著那人轻蔑地扔下,连碰一碰都嫌脏了手似的,心中自是难受到了极点。
想到此节,他才发现自己从未想过严靖和竟会不要他,而严靖和既然不要他,他自也无处可去了。
这些年来,他的日子无一不与严靖和系在一处,严靖和去学堂,他也跟著去,严靖和挂了军职,他便成了副官,严靖和当上大帅,他就是副官长,严靖和被人软禁,他便暗暗筹谋,一边积累家底,一边想方设法营救主子……若是没有了严靖和,他又该怎麽办?
没了严靖和这个主子,他一介奴仆,又能做什麽?
徐景同一边思量著,一边茫然地瞪著一旁的西洋钟。
他往日想过,总有一日要娶个温顺妻子,生几个大胖儿子,但不知何故,现下的他却忽然觉得,娶妻生子彷佛也没什麽好处,便说严靖和,虽有妻儿,却是无甚感情,如今亦是久不得见,按著现下情势,只怕往後也是天各一方,说起来也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
傅子桓、傅师长、周参谋长……往日那些人死的死、伤的伤,莫怪严靖和要说「散了也罢」……现如今,便只剩下他们两人了,严靖和亲长凋零,亦无至交,身旁只剩下一个徐景同。而徐景同亲缘薄弱,又长年为仆,身旁也只剩下一个严靖和。
两人之间的情份,也不知道究竟该说是深厚或者薄弱,徐景同想了又想,依旧想不清楚。
当年严靖和悄悄使人突破重围,送他离开,究竟是因为情深或者情薄,他至今仍想不明白。若是深情,为何不愿让他遂了心愿,与主子同生共死?若是薄情,为何偏偏百般筹谋,只让他一人离去?
徐景同想到此处,却是痴了。
人生於世,自有亲长友朋,他与严靖和却俱是孑然一身,身旁只馀彼此。是以徐景同才想不通,为何严靖和不愿要他为仆?他纵不是个伶俐人,但与主子多年相谐,又是个忠心耿耿的性子,严靖和先前平白发了一通脾气,又斥责他使了手段敷衍,徐景同觉得自己实是冤枉极了。
严靖和瞧著人进门,只是不说话。
他与这人统共也没见过几面,著实不知道该说些什麽,若非知道此人替傅子桓报仇雪恨,又不愿在人前示弱,否则他连一面都不会见的。待阿杏送来热茶,又怯生生告退後,成奉清方才慢条斯理地打开了话匣子。
「许久不见,严大帅近来可好?」
严靖和不答,反而嘲道:「你可瞧过手下一个兵都没有的大帅?」
「那便叫严先生罢。」成奉清施施然坐下,却是个泰然自若的模样,「严先生同徐先生这是怎麽了?方才徐先生便坐在汽车内,瞧著彷佛是气极了,两位想来是有了龃龉?」
「与你何干。」严靖和答得冷漠,毫不留情,「成老板莫非是挺f的,这还当起和事佬来了?」
「严先生误会了,在下只是偶然瞧见一场好戏,不免生出些兴致罢了。」成奉清淡淡一笑。
「纵是好戏,也不必你粉墨登场。」严靖和沉声道。
「自是如此,严先生许是不知道,在下这辈子是不唱戏啦。」成奉清一笑,喝了一口热茶,放下茶盏琢磨了片刻,方才若有所思道:「方才听徐先生说了些f话,我瞧著,倒是严先生错了。」
严靖和并未动怒,只是皱起眉,露出了些微不高兴的神态,沉声道:「成老板还是一样,胆子大得很,说话也这般毫无顾忌。」
「徐先生并不是个伶俐的,你偏偏当著他的面撕了契纸,可不就是打他的脸麽。」成奉清彷佛有些好笑,「再有就是,你明明心疼他,又不肯说,弄成这副样子往後要怎麽收场?你恨他以奴仆自居,想他改了,自己又依旧摆著一副主家架子,这不是欺负人是什麽?」
「他若明白,自然知道该如何行事。」严靖和无动於衷,冷冷道:「看来这场戏当真让成老板起了兴致,竟连这些话都说了,可见他也是个招人喜欢的。」
「严先生误会了。」成奉清不疾不徐道,「只不过是瞧著两位这般,有些伤感罢了。严先生便是气他,又为何不解释一番,好叫他明白过来?」
严靖和只道:「他有他的心思,我有我的考虑,不过如此。」
「严先生若能软和些,哄著他便罢了,再不行,便是教一教他也好,何必如此冷待。」成奉清笑了笑,平静地道。
严靖和沉默了片刻,忽道:「成老板请回罢。」
被下了逐客令,成奉清也不以为意,只道:「想来严先生许是累了,改日再见罢。」
说著便起身,才要出门时,便听身後那人不大情愿地道:「子桓的事……劳你费心了。」
「严先生客气了。」成奉清没有笑,连头也不曾回一次,仅是淡淡地道。
待那人下楼,严靖和喝了一口茶水,却是凉了。
他放下茶盏,又思及成奉清先前说话,冷笑了一声。
徐景同自幼便在他跟前,始终是个老实的性子,对他也甚是恭敬,作为奴仆,确实是个极好的,挑不出错来,也寻不出一点缺失,只是严靖和并不想再将此人当成奴仆了。当初还他卖身契,便是隐隐存了一刀两断的意思,哪里晓得,徐景同活了下来,竟还胆大包天地营救他,营救他倒也罢了,居然还想著把他当主子服侍。
若是按著徐景同的念头,收下那份卖身契,那也无甚不好,同过去没什麽两样。两人偏偏便是在此处有了分歧,徐景同想如过去一般,彼此主仆相谐,严靖和却不愿意。
在他看来,自己如今失了权柄,再不是什麽大帅,也不必徐景同如过去一般卑躬屈膝地服侍;徐景同既撕了卖身契,想来也是愿意脱了奴仆身份的,两人往後便生活在一处,倒也相宜,只是此话无法明说,又不想徐景同竟当真是个傻的,让他好好想一想,那人隔日便拿了另一份新写的卖身契过来,直叫严靖和恼火极了。
成奉清说他不愿徐景同以奴仆自居,又依旧摆著一副主家架子颐指气使,这点却是不曾说错。只是这矛盾言行之後的用意,他不愿说,也不屑说,若是徐景同仍旧想不明白,严靖和自然知道该怎麽做。
只是,若徐景同无论如何不能接受,想来两人往後的日子也无法长久,严靖和自不会勉强那人。若是真到了那个地步……严靖和思及此处,却是忍住了心头的一丝不快,抿了抿唇。
若是那人当真不愿,散便散罢。
(待续)
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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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像回到过去一样,手握权柄,左手也恢复如初,那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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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华落尽 十五
十五、
自那日早晨被斥责过後,一连数日,徐景同都不曾出现在严靖和面前,虽是住在一处,却连一面都不曾碰上,徐景同每日按时准备三餐,又令阿杏负责服侍严靖和,自己成日f著,不去洋行理事,只是想著严靖和那日说的话。
他愈想愈是委屈,又不明白自己究竟错在何处,隐隐又有几分不满,而严靖和又说了那等话,徐景同索性便避不见面。只是,宅子里毕竟只雇了阿杏一个小丫头,有时不免吩咐她去街上买些物事,这种时候,最是难熬。
严靖和便在书房,便是有什麽事也不叫人,徐景同又是担心,又不愿认错,经常悄悄听著二楼的动静,恐怕严靖和只有右手堪用,要拿什麽东西也不便宜,又想,严靖和既已厌弃了他,自己又何必这般忠心耿耿,简直如同个笑话一般。
这一日,阿杏出门後,徐景同听到楼上传来一声脆响,料想是那人打破了什麽物事。他左思右想,犹豫迟疑,终究还是连忙上楼,生怕出了什麽意外。幸亏只是打破了杯盏,严靖和不曾受伤,听到声响也只是朝他瞥来一眼,淡淡道:「你来做什麽。」
徐景同咬著牙,不愿回答,手脚俐落地收拾著地上的碎瓷片,一眼都不敢看著那人,一看便要心口作疼。
「我叫你说话。」严靖和语气冷漠。
徐景同被这麽一说,却是愈发地难受,他放下手中的物事,起身道:「少爷为何不愿要我为仆?莫非竟是我哪里得罪了少爷不成……少爷如此待我,是铁了心要赶人麽?」
严靖和不答反问:「你便是个天生的贱骨头不成?叫你脱了贱籍,你倒是眼巴巴地要给人为奴为仆,这又是什麽道理。」
「我……」徐景同一时语塞,却说不出话来。
严靖和说得不错,确实是自己一心惦念要服侍主子,按著道理来说,严靖和叫他脱了奴籍,反倒是件好事;由始至终,便是他一个人不知好歹,又不肯领情,莫怪严靖和发那般大的脾气。纵是明白这点,徐景同仍感到委屈。
「我瞧你不是个嘴笨的,这会倒是说不出话来了?」严靖和并不放过他,不留情面地道:「竟上赶著为人奴仆,想来你是个愚忠的,但眼下却是新时代了,纵是你想卖身,也未必有人买。你如今也是个商人了,竟还肯自卖为奴,当真不要半分脸面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