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听明白了张贵的话,知道杨涟现在这样做,是因为自己没有按照他的要求来当皇帝。
也就是说,杨涟并没有忠于自己,只是忠于自己的信念,严格来说,不算自己的忠臣, 只是儒家的忠臣。
天启心中烦闷因此一扫而空,且点首看向张贵,说道:“没错!你们皆是忠于朕的,即便有党,那也是帝党!忠于朕,就不算奸臣, 帝党也算不上是奸党!除非天下不是朕的天下!”
最后这一句,天启说的时候,语气特别冷厉。
张贵则在这时想到了如何对付杨涟, 便道:“陛下圣明!”
随即,张贵就又道:“陛下,所以,臣想问问杨总宪,他有没有党,他的同党是谁?”
“杨涟,回话。”
天启这时候向杨涟吩咐起来。
杨涟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有党,而自毁清誉,也就毫不犹豫地道:“臣无党!臣做这一切皆是为了陛下, 为了我大明!”
“陛下!”
张贵这时候则道:“臣认为,杨总宪是有党, 而且有很多同党!”
“他的同党遍布古今中外!甚至在这朝堂上,也有不少他的同党。”
“他们这一党, 才是一直想着让陛下大权旁落, 想把这汉家天下变成他们的天下的奸党!”
张贵一语双关地说后, 就拱手道:“陛下可以不杀杨涟, 但不能不灭其党!”
张贵这样说的意思很明白,与其让杨涟死,不如打压其背后的阶级。
相当于直接掀桌子,只处理杨涟没意思,还不如把利用杨涟把所有反对新政的人都杀掉。
天启也顿时明白了张贵话里的机锋,便看向杨涟,一语双关道:“杨涟,朕再问你,你是否有同党?“
“臣没有!陛下就算是让北镇抚司严刑拷打,臣也还是这句话,臣没有同党!”
杨涟回道。
天启笑了笑:“你说你没有同党,是吧?”
说着,天启就喝令道:“魏忠贤,去把这段时间全部留中未发的奏本都拿来!待会就在这大殿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票拟批红!”
“遵旨!”
魏忠贤说着就急忙退了出去。
申用懋等顿时大感惊愕。
他们没想到皇帝陛下会突然说要把留中未发的奏本都处理了,而且是当着百官的面票拟批红,走最正规的程序。
皇帝这是要干什么,公开处刑?
黄立极更是懊悔不已,心道:“完了!低估我们这位陛下了!他不是宋神宗!他原来并没有被自己这些如山如海反对新政的奏疏吓到,而之所以一直留中不发, 也不是因为要在暗中观察局势,而是请君入瓮,等着自己这些反对新政的都跳进来,然后一网打尽!自己失算了!自己应该还是等杨涟参劾魏忠贤时再站出来比较好!哎,自己也是太急于阻止新政有一天也推行到自己北方,太急于不想自己家也被清丈田亩了。利令智昏啊!”
黄立极这样想后就看向了杨涟。
而这时,魏忠贤等太监已经跑着大量奏本疾步走了进来。
魏忠贤更是一马当先,以一个陈洪似的滑跪,迅速滑到了天启面前,举着一沓早已整理好的最重要一批奏本到天启面前道:“皇爷!都拿来了。”
天启很赞许的看了魏忠贤一眼,然后把吩咐道:“先去把申用懋手里的那份奏本拿来。”
“是!”
魏忠贤便急忙起身,接着就一个劈手,将申用懋手里的奏本迅速夺了过来,随即一个腾挪转身,就出现在了天启面前:“皇爷,奏本。”
天启拿过奏本,看向杨涟,说道:“杨涟,你只要你承认你有同党,承认你现在这样攻讦国舅与袁卿家,也是因为对新政不满,是想诋毁新政,是不欲让我大明国富民丰,你只要承认,朕便不杀你,也不杀他们!”
“陛下!臣的确受杨涟指使!臣也的确是杨涟的同党,臣今天做这些,皆是听从了杨涟的唆使,他让臣反对新政的,陛下明鉴!”
申用懋怕死,故而先主动承认起来。
杨涟这时却毅然说道:“陛下!臣从未结党,臣也没有同党,臣也不会指使谁,臣做这一切皆臣自己一人所为!臣只为了陛下!”
“好!”
天启应了一声,随即把申用懋的奏本,丢到了魏忠贤面前:“立即票拟批红,将申用懋拖出去砍了!罪由,让阁臣们写。”
“明白!”
魏忠贤答应了一声,就立即把奏本捡起来,来到韩爌面前,还把票拟用的纸笔递了来。
“陛下!”
杨涟再次大喊了一声。
他自然不愿意看见申用懋等人因为自己被杀。
这样的话,他的死将会没有任何意义!也将没有人会再为他的死鸣不平!
反对新政的人只会恨他迂腐,没有担当,因为没有人会喜欢一个不愿意为自己这个团体牺牲的人存在。
所以,杨涟也不得不承认,国舅张贵真是毒辣,竟怂恿得皇帝不杀他而借着他有同党的名义杀申用懋等人。
其格局完全在自己意料之外!
他不得不承认这张国舅已经没有把他杨涟本人放在眼里,而是一直盯着他背后的整个士大夫!
但杨涟宁死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有党,承认自己不忠于皇帝,也就只是恳求道:“请您示恩行仁政!”
“朕还是那句话,要朕示恩宽恕他们,你杨爱卿,先帝所留的顾命大臣,得敢于承认自己有同党,且是他们的主使!”
天启说道。
“臣真的没有同党!”
韩爌是个听话的首辅,便很快票拟完毕,交给了魏忠贤。
魏忠贤立即给了司礼监秉笔刘若愚。
刘若愚也批了红。
随即,魏忠贤就喝令道:“把申用懋拖出去,即刻砍了!”
“是!”
两锦衣卫走了进来,拖拽起了申用懋。
申用懋这时急得大喊:“陛下!臣真是杨涟同党啊,他真的是幕后主使啊,陛下!”
接着,申用懋又对杨涟喊道:“杨涟!你个卖直求名的,你怎么就不承认呢,你这是要害死我们吗?!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啊!”
没多久,申用懋就被拖了出来,且被摁在了铡刀下。
咔嚓一声。
一颗人头落地。
申用懋血洒当场。
“陛下,申用懋已诛!”
一锦衣卫官进来奏道。
天启点头,随即又拿起一份奏本,然后看向杨涟:“杨涟,你承不承认你有同党?”
杨涟激动地喊道:“陛下!臣弹劾悍戚奸臣,皆是为匡正陛下得失,未有任何同党参与,臣从不结党,也从不指使谁!陛下对臣要杀要剐,皆是君恩,何必因臣迁怒于他们,而落下不仁之名!”
天启未言,只看了一眼奏本,就道:“把高攀龙也拖出去砍了!”
“陛下!”
高攀龙大惊一声,忙喊了一声,就道:“臣和杨涟是同党,是同党啊!陛下,陛下也不必再问他杨涟,臣愿意坦白一切啊!”
天启没有搭理高攀龙。
高攀龙随即朝杨涟喊得:“杨公,你何必不承认,你意欲弹劾袁可立,就是我们一起密议决定的,还是缪昌期为你写的奏疏!我们皆是你的同党啊,何必欺君啊!”
杨涟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有党,他不希望将来史书真的记录下他承认自己是党锢之争的不正之臣,而非是海瑞那样的真正忠直之臣。
故而,杨涟只泣声道:“请陛下杀臣!开恩于他们!”
天启这里只对魏忠贤吩咐道:“把缪昌期的奏本先拿出来。”
而与此同时,高攀龙也被拖了下去。
咔嚓一声。
很快,高攀龙也身首异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