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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恍恍惚惚的想着,看来师兄这些年,真的过的很好啊。
    眼前人向他伸出手,光滑的指腹轻轻拂过脸颊,面具被摘去。
    距离似是更近了,近到看见那人眼中溺死人的温柔,和自己怔愣的倒影。鼻息间满是他身上的沉水香,清淡熟悉的香味却莫名变得旖旎醉人。
    耳边的声音带了几分狎昵:“师弟,许久不见……你胖了。”
    程小白一下就醒了。
    胖?!!!胖怎么你了?!!!
    占你的床了?!!抢你的被子了?!!
    胖子脸大?!!脸大用你洗面奶了!!
    胖子冬暖夏凉!抗旱抗冻抗倒伏你造吗!!!
    我一口气咆哮这么多句不带喘就是因为肺活量大中气十足你造吗?!!
    程小白还深深陷在“原来在师兄眼中长成了个胖子”的自我厌弃,表情呆滞又纠结。
    戚不言已直起身,退后一步,静静的注视着他。眸光闪动,嘴角微勾,却不是以往浮于表面的温柔假笑。
    如果说以前,程小白只是一个失去记忆的业务员,被他定义为漫长的生命中难得遇见的有趣小东西。
    总想把面无表情的少年,染上生动的情绪。
    想着等以后穿回去了,把人留在身边继续逗弄取乐就很好。不过是天劫,又不是没历过。融合血脉这等锦上添花的东西不要也罢。
    可今日再见,戚不言就看清楚了。
    这几年常会想起往日种种,然后情不自禁的笑起来。
    想给自己帮忙却炸了厨房的程小白,拿着木剑就要冲出去除妖的程小白,煮了一锅黑乎乎的东西还脸上写着求表扬的程小白。在他掌心画下护身神符时高兴的眉眼弯弯的程小白。吃饭时努力慢条斯理最后总是狼吞虎咽的程小白……
    后来即使少年没有表情,他也能从清澈的眼中辨出各种鲜活情绪,或委屈或纠结或自得。
    看见他和别人在一起,有一瞬间的失去理智,怒意澎湃。陌生的情绪翻涌而出闪过杀人的念头。
    多久不曾有过这样不受控制的动怒?久到自己也不记得了。
    摘下面具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才发现,原来百年的陪伴,早就变成了习惯。
    不觉间他已经变成了特殊的存在。
    眯起眼细细打量,似乎真的胖了呢,看来这些年自己不在身边,他过的很好,还有了新的朋友眼前的这个程小白,已经不是初来时懵懂无措,全身心依赖自己的人了。
    心中烦躁愈烈,正要把人拎回九嶷,就见少年抬起头,眼睛亮亮的看着他,声音带了小心翼翼的期许,
    “师兄,我们回家吧。”
    顷刻浓云散去,笑意如故,“好。”
    歌楼里琵琶相合,隐隐传来的歌声,飘渺婉转,“三世情缘尘归土,物是人非身何处……缘起缘灭誓不负,此去经年,成陌路……”
    第35章 牡丹
    九嶷山。
    那日回来后,依旧是每天程小白提水洗碗,戚不言做饭看书。晚饭后一起坐在院里的摇椅上看夕阳,黎白泡好一壶茉莉花送过来。
    暮色四合,远山的轮廓渐模糊,天光一点点暗下来,将摇椅上人影拉长……
    程小白腹诽,这节奏,怎么都有点安度晚年的意思。
    他把手拿给戚不言看。那人的指尖沿着他掌心错综的纹路划过,红光流转,繁复的九星符文隐隐闪动。
    戚不言眉梢轻挑,“师弟竟与九嶷结了契,会用这契约么?”
    程小白斟酌道“……我能感觉到,它的力量很强…但也只是能感知。”
    他这次回来后,才知道山中有很多戚不言下的禁制,就比如山腰那泉水,不能以法术操纵,也难怪敖琰第一次就栽了。但现在这些禁制却奈何不了他,甚至有种感觉,只要心念一动,整座九嶷蕴藏的能量都可以为他所用。
    却也只是感觉,并不知道该怎么做。
    戚不言不甚在意的笑笑,“那就够了。”现在的程小白血脉只觉醒了很小一部分,不能将这种力量化为己身,贸然使用很危险,随他能吸收多少算多少。等他们该回去了,自己再教他把这契约转给黎白便是。
    程小白听了又腹诽:怪不得师兄你当初放着不要!感情这“山主”就是听着炫酷,连个寨主都不如,人家手里还有小弟专职打劫呢!
    戚不言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对着院中的梨树抬抬手,“且去将九嶷山开了灵智的妖都唤来院外。”
    黎白化作一道白光转瞬消失不见。不到一柱香的功夫,院外响动o接着沸反盈天,叽叽喳喳呜呜嘎嘎的混着各种声音。程小白甚至能感觉到地在震动。就听黎白那轻灵的女声叱道“安静!”院外方才静了下来。
    “师弟,出去吧。”
    程小白从椅子上跳起来,“我一个人?”
    “你如今已是山主,自是要独当一面。”
    程小白捧起手抓狂:怎么让这玩意儿亮起来!!!
    抽着嘴角走出去,院门口聚了浩浩荡荡一大帮妖怪,物种各异千姿百态,有的化了形,有的没化形,还有的…化了一半。上次见的红眼白毛肥兔子,已经长成了软软糯糯的…小胖子。见他出来,所有妖都直直的看着他。
    面上平静的举起掌心,狠命运气,心里咆哮着亮啊亮!紧张的另一只手攥的死紧。程小白感觉这几秒分外漫长,终于,在万妖瞩目中…红光亮了,接着愈来愈烈,投照在空中形成一个流转的九星符文
    呆愣中的众妖一阵欢呼后齐齐下拜,高呼“山主大人!”一声声远远传去,回荡在辽阔的山谷间。
    程小白一下就爽了:diao不diao ?!diao!!24k纯diao!!
    手下木有山匪可有山妖啊!好大一群啊!!!
    此后隔三差五就在山里转转,听听小妖们喊自己“山主山主”,一副大王喊我来巡山,不,我就是大王的人生赢家样儿。
    日子如白水一般平淡宁静,却淡而有味,就像这些年不曾分别。
    今日却注定不同。一位客人来到九嶷。
    清风拂过他鬓边的墨发,晨露沾湿他玄色的衣摆,高冠端正,束发整齐,交叠的领口严谨而一丝不苟,一双墨绿色的眸子,像是深不可见的幽潭。
    他走到山下时,屋里的戚不言对程小白说:“昨日初雨采了牡丹,我又去寻了些牛酥,上次的炸牡丹不错,师弟可愿一试?”
    程小白正在屋里玩那把木剑,听见炸牡丹,眼睛立刻亮了,就见戚不言笑起来,“那这次便劳烦师弟,想来也该学会了。”
    客人走进前院时,程小白苦着脸滚去厨房。
    捧起那朵带着雨露的嫣红牡丹,心里一片平静。他能感觉到有人来到九嶷,师兄也一定知道。师兄不想让他听的,不听就是。
    客人推门进屋,茶案前已摆了两杯香气袅袅的热茶,随意靠在梨木太师椅的男子放下手中的书。
    客人也不客气,直径坐下:“戚不言,离丘说联系不上你,让我过来看看。他说按剧情设计…”说道这里略微一顿,话锋一转,“让他自己跟你说罢…”
    开了定位仪通讯,那边荡漾的语气立刻传出来,“阿言,好久不见你有没有想我,我也想你啊…你最近过的好不好有没有”
    戚不言淡淡道,“说重点。”
    声音噎了一下,鼓足勇气说,“按照剧情设计,你该去救雇主了…”
    凤临清心中抑郁,自己跟这人本来就不熟,也不想熟。这人笑起来一派清隽,眼底藏的东西却让他不舒服。这次离丘抽不开身,让自己过来一趟,看看是否情况有变。
    戚不言轻啜一口杯中茶,“还剩多少?”
    声音兴奋起来,“只剩最后三场!你去幽冥地域救出雇主,陪她去迷梦花海,对,就是七彩发光的那种,开解她安慰她告诉她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天使,不,女仙,最好加上几句磨人的小妖精雇主可能会求你来救我,你到时候再上仙宫设法偷出九转回魂灯,被拒绝心意后悲伤欲绝之下领悟爱是放手,从此远走天涯,然后你的戏份结束就能回去了…”
    戚不言耐着性子听完,蹙眉道:“麻烦。”
    那边人立刻换了可怜兮兮的声音:“别啊!都到这份上了,还有三百年就能彻底完工了,等这单完了,我们公司…”
    “不是我们,是你我。我没那闲功夫,救了她就直接去仙宫强抢九转回魂灯,被天雷劈死正好脱身。”
    离丘一惊,委屈道:“不是吧!偷工减料成这样我怕雇主投诉啊,就算你急着要取那个小白的血脉,在这个位面不也能做么?有必要非得回去?”
    凤临清听到这里心中一动,他早就猜到离丘当初让他把人招进来一定有所图,却没想到是为了眼前这个人,这本不关自己什么事,可这几年程小白这个呆傻,倒也算与他有几分交情…却还不至于让自己插手这件事。
    戚不言眼神一暗,随即轻笑一声。
    离丘立刻投降:“好好好,就照你说的办,求别笑。”
    鲜滑洁白的牛乳被漂起奶皮做成牛酥,澄黄的鸡蛋打在面粉里添水和开,嫣红的牡丹被包进牛酥和加了鸡蛋的面糊中,清油烧的腾起烟,“滋啦”一声入锅的瞬间腾起扑鼻清香。
    程小白动作利落的一翻铲,牡丹出了锅,盛在盘中花形完整而瓣瓣分明,再淋上晶莹的糖稀,更显得娇艳欲滴,咽下口水,果然是烹饪奇才,尽得师兄真传。
    “那就这样吧…找乔小灵给你换个数据壳子,当时候不等天雷劈下来,你魂穿回去就行了,总比你用障眼法来的方便…”
    戚不言淡淡的应了一声。
    凤临清见离丘也不再说话,摁断了通讯,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人,“程小白那家伙怎么样了?”
    戚不言也打量着他,微微眯眼,就是这个人以往在公司经常逗弄他家的人?却漫不经心的开口,
    “穿越时出了岔子,在这个位面暂时失去记忆…”说道这里突然停住。
    门外响起轻快的脚步,白衣少年推门而入,迫不及待的喊道,“师兄――”他手上端着一个白瓷碟子,看到屋内对坐的两人有些怔愣,“这位是…”
    戚不言起身接过少年的碟子,无比自然的把人拉进来,凑在耳边轻声问道:“你看看,可还认得他…”
    凤临清心下讶异,怎么这两人看起来这般亲昵?戚不言到底想干什么?
    程小白看了半天,只得摇头,“不认识。”
    虽然看起来有些眼熟,而且只觉告诉他,这人并不像表面看上去严谨端正,但他现在不愿多说,因为……
    多了一个人啊!!要把牡丹分出去了!!!
    辛苦做了这么久!就要分给不知道是几千几百年没见过的路人甲了啊!!!!
    戚不言听见心情大好,把碟子放在桌案上。凤临清只觉隐隐清香扑鼻,就见那牡丹莹白中透着嫣红,晶莹剔透……程小白纠结的看了他一眼,凤临清以为他是想起了什么有话要说,起身对戚不言道,“可让我与他说几句话?”
    戚不言眼中泛起笑意,微微颔首,“就几句。”
    程小白却看见那眼底一闪而逝的暗芒。
    师兄!看你笑成这样,这人绝壁跟你苦大仇深不共戴天!
    回头不甘的看了一眼炸牡丹,默默跟上那人。
    出了院门那人才停下,望着远山的轮廓开口问道,“你可还记得你叫什么?”
    “戚小白啊!”
    “这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
    就见本来一派端正严肃的人嘴角一抽,周身气场顷刻变了,“小白白啊,你还真是傻…”
    “你认识得我?”
    凤临清痛心疾首的点头,“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嘞…这才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啊…”
    程小白看着眼前人三十不到的脸,“等下,你,你…”
    “我是你二大爷啊小白!”说罢真挚动情的讲起当初如何家境辛苦,这些年来做妖不易,后来送他来九嶷山拜师学艺,他小的时候与自己感情如何亲厚,总是亲切的叫他大爷…
    程小白被巨大的信息量卡的一愣一愣的,喃喃自语道,“大…大爷。”
    “再叫一声。”
    “大爷…”
    “好了我爽了。”
    凤临清转身下了山。
    侧身避过山上砸来的石块,凤临清心中暗笑,许久不逗,还是这么好玩。看戚不言的态度,虽不知抱的什么心思,却似是无意对他不利……
    程小白扔完石头仍不解气,整个九嶷山都是爷的!!信不信爷分分钟就能想出三百六十五种方法能让你滚下去…忽然转头往院里奔,爷的炸牡丹!!!
    是夜。九嶷山。
    天地辽阔,悬崖陡立,山风灌进衣袖,似要把人吹得飞起来。
    浩瀚的繁星今夜格外璀璨,从这高耸的崖顶看去,星河似近在咫尺,伸手可触。
    而脚下,便是黑不见底的万丈深渊,程小白不由后退两步。却被人拉住了手腕。
    温暖的触感在微凉的山风中变得莫名灼人,转头看去,那人目光深远的注视着夜空,周身沐在银白的星辉之中,肆意翻飞的衣袖与如瀑墨发都镀上了一层淡淡星光程小白一时有些恍惚,要是妖怪都像师兄这般,做神仙确实没什么前途
    骤然被惊醒,“我要出去一趟。”
    程小白心中忽然掠过一丝不安,以前师兄出门从不与他说,这次是告别?想到这里不知怎么生出几分酸涩,“那还回来么?”
    戚不言把他神态看在眼里,轻轻笑了,九天之上的星辰落在他眼中,光华耀世,“当然。”
    然后就带你一起回去。找离丘把你要过来,一直留在身边。
    程小白看着那满是温情的眼,眼里清浅的笑意,让人生出地久天长的错觉,轻轻点头,“好。”
    师兄你骗过我很多次,每次都是笑的越好看骗的越离谱。
    但这次我愿意相信你。
    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安度晚年。
    第36章 不归
    这天程小白刚吃完清蒸鲈鱼,心满意足的揉着肚子。就听见院外有人一声声叫魂似的喊他,
    “本太子来了!戚小白,戚小白――”
    程小白走出去,敖琰见他这次没有端锅,失望痛心的直跳脚,“我明明是掐着饭点儿来的啊…”
    程小白在心里默默吐槽:
    同样是吃货!我好歹会做!!你会什么!!!
    敖琰从头到脚打量他,“诶?怎么感觉你又厉害不少?”
    不是吧!这货每天光吃饭喝茶也能涨修为?!!
    程小白嘴角一抽:“你把我夸成大罗金仙也没有鱼吃。”
    不过最近几年,似乎确实和九嶷契约融合的更好了……
    天朗气清,微风拂过湖面吹起细密的波纹,阳光下犹如碎金闪烁。落星湖边置着一张矮几,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席地而坐,小碟里的点心飞速减少,敖琰吃的脸圆鼓鼓,口齿不清的说道,“你这做点心的手艺也是你师兄教的?”
    程小白点头。
    敖琰灌了一口清茶,九珍梅花糕混着馥郁的茶香咽下去,肺腑之间尽是清润,“哎,对了,这都一百年了,你那师兄是不打算回来了?”
    不回来了好啊!要真不回来了明天他就去西海卷铺盖!!
    程小白放下茶盏,“师兄说他一定会回来。”
    敖琰看着少年认真的神色,一时有些犹疑,“…我以前让你防备他你总不爱听……说实话,我觉得他很危险,直觉懂么?…你记不记得那次咱俩去看灯会,他…”
    “别说了!”程小白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激烈,带着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的怒气,一想到敖琰说的什么“不再回来”,就不由自主的暴躁。
    敖琰从未见过这人此般模样,怔了一下,他最近正被一些事情折磨的心神疲惫,此时只觉怒火乍起,一拍桌案站起来:“你我这几百年的交情!我连说他两句都说不得!你知道那次灯会我看见了什么?他眼里有杀意!我跟他只是见过几面话都没说过,那杀意是冲我来的不成?!”
    程小白依旧坐在那里,淡淡的说,“别说了。”
    敖琰深吸一口气,理顺气息,往日浮于表面的虚骄恃气尽数褪去,“你就这么信你那个师兄?我记得你说过,你修行出过岔子失了忆,你怎知道不是你那师兄害你?我猜你血脉应是极高,连我也看不出…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有所图谋?…”
    “几百年来除了做饭,他还教过你什么?!”
    “戚小白,你别骗自己了。”
    眼前人依旧面色平静,抿着嘴不说话。
    “你不信我?!”
    “好!本太子不管你了!”
    敖琰转身就走,半柱香过去,也没有回来。
    青鸾鸟振翅而起,天际远远传来的声音带着惘然,“…我要去鬼界寻凤九,你也多保重……”
    偌大的九嶷山从此清净不少。
    黎白寻了许多人间话本回来,程小白磕着瓜子喝茶看话本,折子戏里浮华迷梦,像是许多世的爱恨纠葛痴缠。
    其间那位客人又来到九嶷,山上飞速倾滚的落石和诡异伸出的枝条让他颇费了些功夫,来到山主院前时,一丝不苟的束发已有几分凌乱,他掸掸衣袍,诧异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白衣少年搬了两把小圆凳出来,无辜一摊手,“不知道。”
    凤临清眉梢轻挑,“不请我进去坐坐?”
    “家里乱,没收拾。”
    “…上次来这儿喝的那壶雨前春不错。”
    “没了,还剩小半盒夏茶末你要么?”
    “算了…”
    两人坐定,少年抱着手:“师兄不在,你来干什么?”
    “小白白啊,大,咳,…我是来找你的。”看见少年的脸色急忙改口,许久不见爱炸毛的小家伙,居然也长本事了。
    少年觑他一眼,“嗯?”
    “你师兄让我来传句话…”说道这里突然停下,刻意打量少年的脸色。
    只见原本嘴角微撇,懒散的少年骤然一僵,虽仍是面无表情,眼底闪过的光和身侧握紧的拳头,却出卖了他的紧张,瞬息少年又放松下来,平静的问道“…他说什么?”
    “他说,手头的事生了些变故,大概还有些时日才能回来,最多不过一百年…”
    少年的眼神微微一黯,“我知道了。”
    凤临清对心中的猜测更确定了几分,毕竟是几百年的陪伴,不管多生性迟钝凉薄的人,都会生出感情的吧…只是这对象,恐怕并非良人,眼里忽然闪起兴味的光,“你喜欢他么?”
    转折太快,程小白还没反应过来,半响之后才犹疑着开口,“……喜欢?话本里写的,不是男女之间情投意合郎情妾意……”
    凤临清摆出一副人生导师样,背后闪着亮瞎眼的金光,深沉动情道,“当你爱上一个人,他是男是女,是人是妖,是仙是魔,都不重要,你只想陪伴他,守护他,一起渡过漫长的生命。”
    惊讶过后是沉默,一起渡过漫长的生命,他确实想与师兄一起…渡过…
    眼里依旧迷茫,“我不知道…”忽而定定的注视着眼前人,“你…你知道他在哪里,在忙些什么事么?”
    凤临清想了一下,“他最后,是要去九重天仙宫……”这点事告诉程小白也不算什么,反正等他穿回去的时候,记忆也恢复了,但想到戚不言的计划又加了句,“你在这等着就行了”可别一时脑抽跑出去找人
    看着少年眼神迷茫,纠结不定…凤临清勾唇一笑,给人添完堵心情大好,大摇大摆的下了山。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程小白摸摸肚子去做饭,管他是哪种感情,总归是牵绊,顺其自然何必非要想明白?
    他用九嶷山的红叶来计算时间,枫叶红了又落。
    白衣少年站在山风凛冽的悬崖,像是开在火海中的冰莲,淡漠又出尘。
    不是电影连续剧,三百年漫长时光,哪一秒不是硬生生熬过来的。
    他自己常常想,是不是喜欢早就不重要了。
    能有多少感情,时间早就磨没了,那剩下的分明是……
    执念。
    愈发清晰的执念。
    流云飞逝而过。月满月缺,星辰流转,九嶷山的花草凋零,再抽出新芽。寿命短暂的小妖变得苍老,百年后又有新的小妖。万物变迁,落星湖中倒映的容貌依然分毫未变。
    一种关乎等待与归来的执念。
    如火的晚霞像是要将天际烧尽,院中两把并立摇椅的影子被拉长,其中一个空落落的,程小白的手轻轻摩擦着椅子的扶手,纹路清晰,好像那人还在一样。
    看上去沉静柔弱的女子端来一壶春城雀舌,柔柔一笑,“大人可是无趣?可愿听黎白讲个故事?”
    程小白眼睛亮了:这是要讲段子的节奏啊!!!妹子你还有这个隐藏技能!!
    把手边的摇椅给她推过去,“坐下慢慢说。”
    黎白将紫砂壶放在矮几上,悠悠开口,“六百年前,有一个书生家道中落,以卖字画为生。恰逢一夜春雨,第二日清晨放晴时,他家小院边上那株梨树开了花。书生见那梨花洁白无瑕,盈盈生光,忽福至心灵便提笔作画,不多时,一树梨花跃然纸上……那画的梨花尽显神韵,书生欣喜之下有题上一句…‘雪作肌肤玉作容,不将妖艳嫁东风’…”
    就凭阅尽话本折子戏的手感…我赌五毛这绝壁是个书生卖了画,得了盘缠上京赶考,一举高中状元封官娶公主的人生赢家传奇故事……妹子你继续讲啊~
    “书生将这幅画拿去卖,坊市上不少人出了高价,可他看着那株梨花,只觉自己此生怕是再难做出如此好画…心生不舍,又将画带了回来…后来常在那梨花树下写字作画,
    也常与那梨树倾吐才情与烦闷…如此过了半年,一夜风雨飘摇,碗口粗的紫雷劈在梨树上,书生骤然惊醒,抱着被子冲到院中,将那梨树披盖护好…第二日风静雨歇,书生在市坊上遇见了一个女子…”
    原来这是个人妖相恋夫妻种田发家致富的故事,那五毛算我扔了…
    故事果然没有再跑偏,书生和梨花精成了亲,白日有勤妇操持家中,晚上有红袖添香书案前,日子如蜜里调油。第二年书生上京赶考,说衣锦还乡时必不负她。
    那梨花精便在小院中等书生,一年复一年,书生却不再回来。
    此时暮色已尽,墨色天空中新月探出头,晚风混着茶香与山间草木的清润味道。
    故事讲到这里,程小白看着女子沉静的面容,忽然就不想听下去。
    但黎白依然在讲,语调如常,听不出悲喜,“八年后,梨花精道行小成,上京寻那书生,却发现书生早已功成名就,开门立府,娶了一位貌美的妻子。那梨花精心痛之下,一日尾随书生出了府…却发现书生来到一片墓地中…纸钱灰烬中,抱着酒坛大哭,断断续续的哽咽道,‘人有轮回与地府,不知你有没有…空有一个衣冠冢,这些年烧的画可能寄与你?’”
    “书生走后,梨花精才敢现身上前,石碑上刻着吾妻黎白,黎白……我小心翼翼隐瞒身份,心中顾虑人妖殊途,他却…早都知道了…”
    “我慌着要去寻他,却正落入一个和尚手中,和尚要取了我的魂魄炼丹。我便求他,让我再见那人一面…和尚冷笑道,‘这李大人真是个招妖精的,八年前就有个蛇妖看上了他一路跟过来,化成你这皮相与他相认,恰逢贫僧道法有成给收了去…今日也收了你与她做个伴’金钵兜头罩来,我心绪大乱之间没能抵挡几招便被打得奄奄一息…”
    程小白不知该如何言语,还是问,“后来呢?”
    “后来,一道白光挡了那和尚,和尚重伤之下血遁而去…”
    “那时的山主,便是后来的无忧仙君,我本体已焦黑一片生机渐绝,他问我可曾后悔,我说我只后悔连他最后一面也未曾见上…山主起了恻隐之心,折下一段枯枝带回九嶷,得灵气日日滋养,数百年后竟又历劫化形,因我曾与人相恋,惹了因果,这次天劫也格外严苛…”
    程小白拍拍女子的肩。
    “此后我经常想,若是…若是当年去找他,到底会不会不一样,可这世间事,哪有那么多如果…”
    女子对他淡淡一笑,示意自己无事,渺远的哀思在眉间弥漫,
    “神仙尚有诸多不如意,做个小妖哪有那么容易得偿所愿……”
    程小白想了片刻,豁然起身回屋。
    师兄。
    你骗过我千百次,最后一次也没说真话。
    你说过会回来,可你没有。
    你找人传话说一百年回来,可三百年过去也没有。
    那我为何还要等?
    打开雕花木柜,擦去木剑上薄薄的灰尘,自语笑道,“此去仙宫遥远,前路未知,还需将就用你一回。”
    苍茫夜色中,白裙女子静立在院中,看着山间渐远的背影,泪水簌簌而下。
    梨花催白头,与人作嫁衣。
    第37章 经年
    九重天上,云雾缭绕间巍峨殿宇延绵成群,远远望去漫漫金光闪耀。
    白衣少年从九霄神殿中走出来,身后扬起的高呼此起彼伏“山主去不得!”“拦住他!”,身形飘渺,只一步就站在了九重天的界门处。
    少年青丝半挽,身着简单的白袍,不带一丝花纹或配饰,却被他穿得清隽无双,极为不搭的是他手里的木剑,粗糙的做工显出几分滑稽。
    可没有人敢笑。因为这剑拿在少年手里。
    只身一人,平静无波的处在重围之中,望不到边际的仙兵连成银色的大海。
    威武天马上,那银袍金甲的战将眉头紧锁:“末将奉命值守在此,山主,您真的不能上去…”
    少年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我要见他。”
    战将深吸一口气,战戟陡转指向他,“既如此,休怪末将无礼――”
    周身千万把银枪齐齐指来,少年只是摇头:“你们拦不住我。”
    他来仙宫寻师兄,话才问出口,九霄神殿上一片倒吸冷气声。每个人都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劝他看开点,戚不言如今是自愿受罚……他才知道师兄夺了九转魂灯又回来认罪,被押去十二重天外的诛仙台受天罚。
    几重天,什么灯,天罚不天罚,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只是想见他而已。
    亲口问他一句,为什么要他等,为什么不回来。
    无边无际的仙兵像汹涌而来的银色海洋,少年手里的木剑斩断长枪战戟,刺穿血肉,鲜血从剑尖沥沥而下,那剑仍是旧时模样。
    白日换了繁星暗夜,三日不竭,界门外的厮杀仍在继续。原本纤尘不染,仙光浮动的九重天变得血光漫天。
    此时领兵的人已换成了玄厉仙君,手中千钧双锏金光凛凛,挥动间狂风大作,高喝道:“结阵――”
    八列金甲仙兵从八个方位涌来,将被牵制住的少年团团围住,千万道金光结成密不透风的巨网。万年前那场仙魔大战上名震六界的“九天灭魔阵”,今日重现。却只为困住一人。
    少年剑势受阻,身形滞涩,白袍渗出重重鲜血。然他面容如玉,眼神清澈,不见一丝痛苦或迷茫,如果不是他手中的剑,身上的血,就像一个遗世出尘的仙人。
    玄戈仙君袖中捆仙索直直飞出,沉声道,“你乃是九嶷山主,九嶷灵脉连动人、仙两界气运,如今却要为一己之私罔顾六界?!且说你那师兄是自甘受罚,你又何必要去救他?”
    少年好似没听到一般,一剑斩断捆仙索。
    玄戈仙君手印翻转,三条捆仙索蓄势待发,南极仙翁伸手止住他,“……昔日万古元始天帝于九嶷山悟道,折下山巅桃木,削成了一把木剑镇九嶷,可斩万物。如今八千万年过去,虽未认他为主,却愿为他所用…”
    玄戈似是想起什么,大惊失色,“那是…”
    南极仙翁点头:“枷樾浮木剑。”
    每个人都能看出少年的力竭,白袍被鲜血反复浸透,赤红带着黑色,全身遍布入骨伤痕,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可不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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