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陆夕刚刚下课走出书院,胡员外派来接他的马车已经停在门外大街上等他。
胡员外并非居住在金华城内,而是在城外有一处庄园,依山傍水,占地极广,离城也不远,一刻钟后马车已经带着陆夕来到了庄园门口。
“陆公子,我们到了。”车夫停下马车,冲陆夕招呼了一声。
陆夕下了马车,四顾打量。一道白墙高高筑起,上覆黑瓦,将整个庄园环绕其中。墙头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状,正中一道红漆大门,门上黑色匾额上书“胡庄”两个烫金大字。
门前台阶两侧各立着一尊一人半高石狮。石狮蹲坐于石台上,雕工极为精湛,将石狮毛发飞扬,张狂威武的姿态体现无遗。若是黑夜里见了,怕是会误以为是两头真狮子。
此时胡员外早已立在门口,见了陆夕笑呵呵迎上来:“今日公子大驾光临,实在令寒舍蓬荜生辉。”
礼贤下士的姿态做得极足,哪怕陆夕不在乎这些虚礼,也不由对他好感大升,暗道这胡员外果然如传言般平易近人。
“胡员外这若是寒舍,那我住的恐怕只能叫草棚了。”
胡员外抚须大笑:“公子既是小女授业恩师,大可将此处当作自己家一般,想住随时过来,老夫必当扫榻相迎。”
两人寒暄了几句,胡员外引着陆夕入庄,入门后眼前景象一片开阔,小桥,流水,垂柳,假山。沿着细小鹅卵石子铺成的甬路一路走去,进入气派宽阔的主厅。
下人奉上茶水,陆夕接过后放在桌上,环视了一眼整个厅堂。堂内装饰华丽,桌案座椅各式家具皆由南海黄花梨制成,单件价值恐怕都不下于百两。他不由感叹自己还在为身家过万两沾沾自喜,殊不知在真正的富绅巨贾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正中墙壁上挂了一幅装裱精美的画卷,占据了大半面墙,竟是前朝画中圣手徐丹青的《雪梅瑞鹤图》,画中意境高洁隽雅、飘逸灵秀。陆夕心中吃惊,此画据说早已在战乱中流失,没想到今日竟在此处见到了真迹。
不由多看了两眼,忽然目光定住,面色变得古怪。
胡员外见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画中一只白鹤头部消失不见,画卷上只留下一个拇指大小方形空洞。
他看得一跺脚,疾步走到画前拿手指抠了抠,确认无疑后,怒问道:“我这《雪梅瑞鹤图》中的白鹤头呢?哪去了!”
侍候在旁的下人身子一颤,战战兢兢走上前,支支吾吾着道:“是......是小姐,小姐今日不知从何处找来副雀牌,便拉着丫鬟们要玩,其中有张幺鸡牌怎么也找不到,就......就将鹤头剪了下来贴在牌上。求老爷恕罪,小人实在......实在是拦不住啊!”
胡员外气得浑身发抖:“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小姐呢!赶紧给我将她喊来!”
下人一听忙不迭跑向后院。
胡员外叹息道:“小女顽劣不堪,叫陆公子见笑了。”
陆夕想笑又觉得有些失礼,憋得辛苦,端起茶饮了一口以作掩饰,这才道:“令千金果然......天性率真。”
胡员外苦笑:“哪是什么天性率真,就是被老夫娇惯坏了。陆公子可得替我好好管教管教,该打打,该骂骂,不用顾忌老夫。”
这时刚才去喊小姐的下人只领着一个丫鬟出来,胡员外见状沉声问道:“怎么就你一人?小姐呢,为何没跟着一块儿出来?”
丫鬟慌着声禀告:“老爷,小姐早先说要一个人在书房看书,将奴婢们都赶了出去,结果刚才我去叫小姐时,发现书房空无一人,只留了张字条说去后山游玩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哼,服侍小姐那么久,你对她还不了解吗!就凭娇娜的性子,她肯去书房看书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胡员外脸上隐隐有些怒色,下令道:“还不快去将小姐找回来,就说我给她请了位老师,叫她赶紧回来见礼,莫要失了礼数。”
整个大厅内只有陆夕一张生面孔,丫鬟好奇地瞥了一眼胡员外身边的陆夕,心中暗想:他该不会就是老爷给小姐新请的先生吧,看起来未免也太年轻了。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先生都治不住小姐,就凭他?够悬!
她可是亲眼见过之前几位先生的惨样,来时各个俨然一副师道尊严,信心满满的模样。可结果呢,一个个不都被小姐折磨得狼狈不堪,斯文扫地。
丫鬟仿佛已经预见到了陆夕在小姐的手段下,被吓得上蹿下跳,哭爹喊娘的样子,心中提前为这位年轻先生默哀。
“还愣着干什么?”胡员外的声音将丫鬟从胡思乱想中惊醒,慌忙退出厅外喊人一起去寻自家小姐。
一直等到夜幕降临,用过晚宴,都没见到胡家小姐的人影。
陆夕眼看时候不早,再晚回去恐怕城门都要关了,就向胡员外开口告辞。
胡员外有心留他在庄中过夜,不过陆夕只对小倩说了今晚有事晚点回去,怕彻夜不归令她担心,便委婉谢绝了胡员外的好意。
见此,胡员外也不强求,一路陪同着将陆夕送至庄门口,早有马车安排在外等候。
胡员外心怀歉意道:“也是怪老夫,没有提前告知小女,害公子白跑一趟。”
陆夕笑道:“无妨,明日书院下午无课,不如第一堂课就安排在明天下午,不知员外意下如何?”
“好好好,那就定在明日。”胡员外欣然同意。
看着陆夕上了马车远去,胡员外招呼过一个丫鬟,让她去看看小姐回来了没。
片刻后,丫鬟回来禀报小姐早已回到庄中,说是出了一身汗,不想见人,在房中沐浴。
胡员外哼了一声,口中颇为无奈:“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一旁的下人们皆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接话。
胡庄中,一间装扮雅致的闺房此刻灯火通明,床榻上挂着晕红的帐幔,斜对角是一张玳瑁镶嵌的雕花梳妆台,甚是华美。
侧房中摆放着一张画屏,透过屏风可以依稀看到佳人沐浴嬉水的光影。
宽大的浴桶注满热水,烟气腾腾,水面上漂浮着片片花瓣,其下是少女白皙婀娜的身姿,两座朦胧的玉峰在飘渺云烟中若隐若现,若即若离。
少女双手轻拍,水波荡漾,清水如镜,雪山浮水,倒影翩翩。
“小梅。你今天见到爹爹给我找的授课先生了?”声音如莺声出啭,轻灵中带着几分狡黠。
“见到了,看着挺年轻的,比小姐大不了多少,长相还挺好看。”侍立在旁的丫鬟正是陆夕在大厅中见过的那位,闻言答道。
“咯咯咯,本小姐又没问你长相,你急什么。老实交代,是不是你春心动了呀?”
丫鬟羞红了脸:“哪有,要动春心也该是小姐,我看老爷这次不像找先生,倒像是选姑爷。”
“好你个小丫鬟!竟敢开我的玩笑,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啊!小梅知错了,小姐你别出来呀!”
“小姐别追了,你现在可光着身子呢!啊~~~”
闺房中两人追逐打闹,传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笑声。